陸明萱只消看一眼陸明芙,便能猜到她何以會在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變成這個樣子,顯然陸明芙方纔將自己上一世經歷過的事也經歷了一遍,不然她不會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這麼快就蔫了,眉眼間再看不到因能住進國公府來而生出的由衷的雀躍與喜幸,取而代之的是遮掩不住的沮喪與無措。
可這纔是她住進國公府的第一日,她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甚至是親身體驗這個她以爲是人間天堂一樣地方的冷漠與殘酷的日子還在後頭!
陸明萱不由暗歎了一口氣,起身含笑迎上了陸明芙:“姐姐也收拾好了?那我們走罷,讓老夫人她老人家並大兒久等,可就是我們的罪過了。”心裡則在想着,自己得儘快想個法子也幫陸明芙敲打敲打吳媽媽與落梅落霞幾個纔是,省得讓陸明芙再重複上一世她的遭遇,說是主子卻反被幾個丫頭婆子拿捏。
陸明芙見到陸明萱熟悉的笑容聽到她熟悉的聲音,滿心的沮喪與無措稍稍緩解了幾分,勉強笑道:“妹妹說的是,我們走罷。”
姐妹二人於是被簇擁着,又回到了榮泰居。
其他人都還沒過來,只陸老夫人正與張嬤嬤說話兒,瞧得姐妹二人穿戴一新的過來,脖子上都掛着自己才賞下的長命鎖,一張臉不由笑開了花兒,向張嬤嬤道:“我最喜歡看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了,如今又多了她們姐妹兩個,以後咱們家可不常年花團錦簇,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了?”
張嬤嬤笑道:“您老這話我贊同,一屋子的姑娘,天天像看花兒似的,不知道多賞心悅目,可要是一屋子的小子,個頂個五大三粗的往那裡一站,真是想想都覺得滲得慌,有什麼意思?”
說得陸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你這話當着我的面說說也就罷了,讓廷哥兒兄弟幾個聽見了,當心他們不依。”
張嬤嬤忙道:“這話您老聽過就算,千萬別讓大爺幾個知道了,我這把老骨頭,如今可禁不起哥兒幾個的揉搓了。”說完又拜託陸明萱與陸明芙,“兩位姑娘可也得爲奴婢保守秘密,奴婢且先在這裡謝過了。”
陸明萱與陸明芙忙賠笑道:“嬤嬤言重了。”
陸明萱是知道張嬤嬤在陸老夫人跟前兒體面的且不說,這會子便連陸明芙也瞧出張嬤嬤的超然地位了,自然越發不敢在後者面前託大。
陸老夫人又笑了一陣,才問陸明萱與陸明芙道:“屋子佈置得可還滿意?下人們使喚起來可還順手?缺什麼東西,只管使人與你們大伯母說去,丫頭婆子不聽話了,也只管告訴她去,想吃什麼愛吃什麼,也只管大方的說出來,再不然告訴張嬤嬤也使得,從今往後這裡便是你們的第二個家了,沒的在自己家裡還白委屈自個兒的。”
姐妹二人見問,便一一答道:“屋子佈置得比我們在家時的屋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再滿意也沒有了,服侍的媽媽姐姐們也個個兒都是好的,若缺什麼若想吃什麼了,一定告訴大夫人與張嬤嬤,斷不會委屈了自個兒的,您老人家只管放心……”
正說着,陸大夫人帶着陸明鳳陸明麗陸明珠姐妹三人進來了,聞得這話,因笑道:“正是這話兒呢,從今往後這裡便是你們的家了,你們可千萬不要客氣纔好。”又向陸老夫人道:“南音纔回去後覺得有些累,兒媳便讓她躺下歇着了,還請娘恕罪。”說着,不經意瞧見陸明萱和陸明芙脖間的長命鎖,不由微眯雙眼多看了一瞬,才移開了目光。
陸老夫人道:“她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受不得累,本該多歇着纔好,何罪之有?”
一時陸二夫人也領着陸明雅和陸明欣來了,瞧見陸明萱二人脖間的長命鎖,眼裡也有異色閃過,但轉瞬即逝。
陸老夫人便吩咐開席,然後起身扶了雙喜的手,當先去了旁邊的小花廳。
小花廳當中早已擺了兩張黑漆酸枝梨木的四方桌,桌上用甜白瓷的盤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櫞、菠蘿等物,四周牆角的高几上則擺了時令的鮮花並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宮燈照着象牙色的地毯,反射出柔和的光澤。
因只設了兩席,便由陸老夫人領着陸大夫人陸二夫人並陸明鳳陸明珠一席,其他人坐了另一席。
待大家都落了座,就着淨手的桔子水淨了手後,丫鬟們便魚貫着上起菜來。
四熱葷、四冷葷、四雙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還有一品火鍋一品羹湯,直看得陸明芙咂舌不已,暗想也不知道是爲自己姐妹接風洗塵菜品纔會這般豐盛,還豎公府素日就是這麼吃的?只這一頓飯的花銷,就快及上她家一個月的所有花銷了!
正暗忖間,感覺到衣角被人輕輕拉了一下,陸明芙方回過神來,就見陸明萱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竟似半點也未受到桌上豐盛菜餚的影響,就跟自家時常也是這麼吃的一般,她方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滿屋子的人這會子心裡還不定怎生笑話兒她,懊惱之餘,忙也學着陸明萱的樣子,正襟危坐起來。
就聽得陸老夫人道:“今兒個是芙丫頭和萱丫頭喬遷的好日子,以後她們兩個就長住我們家了,我拿她們當你們姐妹一般看待,你們姐妹也得拿她們當親姐妹一般看待,凡事都得多提點多照顧她們纔好。”
陸明鳳忙起身笑道:“別說兩位妹妹這般人品才貌,讓人見了就喜歡,便不是,一筆還寫不出兩個‘陸’字兒來呢,我們姐妹既與兩位妹妹一個老祖宗,自然原便是親姐妹,祖母您老人家只管放心罷,我們一定會好生照顧提點兩位妹妹的。”
見身爲長姊的陸明鳳站起來表了態,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坐着,也都紛紛站起來道:“祖母放心,我們一定會好生照顧提點兩位妹妹(姐姐)的。”
只除了陸明珠仍坐着不動,不過包括陸老夫人在內都沒說什麼,畢竟陸明珠身上流着皇家血脈,身份尊貴,她對陸明萱陸明芙和顏悅色是客氣,不假辭色則是應當。
陸老夫人就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當先舉了箸,大家見狀,方跟着舉了箸。
許是自覺纔出了醜,而陸明萱的表現卻比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從容得多,這一次陸明芙便什麼都學着陸明萱來,見陸明萱只夾自己面前的幾樣菜吃,她便也只夾自己面前的菜吃,也不敢放開了吃,惟恐被人笑話兒,漸漸便覺得有些味同嚼蠟起來。
陸明芙正暗自祈禱着宴席能早些結束,面前銀質的琺琅小碗裡便多了一隻澆汁鮑魚,她怔了一下,忙順着夾鮑魚的那雙筷子看過去,就看見了陸明雅笑靨如花的臉,“這些東西素日芙妹妹在家時想必難得吃到,今兒個可得多吃一些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