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萱越說越生氣:“分明就是你被她給的財物和許的好處迷了眼,還敢狡辯!我也不想爲你和你那混賬兒子髒了手,丹碧,你讓虎子拿了大爺的名帖,將這狗奴才和她兒子一併拿了,送去順天府,就說他們母子裡應外合偷盜我們家的財物,讓順天府尹看着辦!”
此言一出,趙婆子頭磕得更重更急了,“夫人,奴婢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求夫人就饒了奴婢一條狗命罷……哦不,奴婢不敢奢求夫人能饒了奴婢一條狗命,只求夫人饒了奴婢的兒子罷,奴婢就他一個兒子,他就是奴婢的命啊,而且他從頭至尾根本不知道是一回事,求夫人就饒了奴婢的兒子罷,奴婢下輩子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依大周律,膽敢偷竊主子財物的奴才,按律當斬,趙婆子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難逃,反而沒那麼害怕了,她更怕的是自己的兒子也會因此丟了性命,兒子雖是平民,不是凌家的奴才,但凌孟祈卻是四品高官,要捏死兒子區區一介草民,比捏死一直螞蟻難不到哪裡去。
所以陸明萱雖只說了句‘讓順天府尹看着辦’,本就已魂不附體的趙婆子卻嚇得徹底魂飛天外了,皆因她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會要了他們母子的性命!
早已聞訊趕來的段嬤嬤與吳媽媽在一旁瞧得陸明萱難得的狠厲,也是嚇得不輕。
段嬤嬤雖不曾管過西跨院的事,然卻是整個凌府內院的總管事媽媽,相當於凌府的內總管,照理凌府內宅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纔是,可如今趙婆子母子卻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來,前後歷時幾個月,她竟一點也沒有察覺,若陸明萱認真要追究,她絕對難辭其咎!
吳媽媽就更不必說了,西跨院的事一直是她總管着,也是因爲陸明萱見她差使還算辦得好,纔會擡舉得她有了今日的體面,再不必像以前那樣被幹晾着,誰知道趙婆子卻早在趙氏等人還住在西跨院時,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了,那她所謂的“功勞”算什麼,豈不全成了一個大笑話兒?!
二人都是汗出如漿,若非顧忌着趙婆子還在,就要立刻跪下向凌孟祈和陸明萱請罪了。
“是,夫人,奴婢這就叫虎子哥去。”丹碧卻是沒有這麼多想法,只顧執行陸明萱的命令,屈膝行了禮便往外走去。
卻纔走出沒兩步,已被凌孟祈出聲喚住:“回來!”
丹碧只得停步轉過身來,屈膝問凌孟祈:“大爺還有什麼吩咐?”
凌孟祈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徑自看向陸明萱,道:“且先不急着送這婆子和她兒子去順天府,我留着他們還有旁的用處。”
“旁的用處?”陸明萱不免詫異,說着又狠狠剜了趙婆子一眼,不明白丈夫留着這吃裡扒外的狗奴才和她的混賬兒子有什麼用。
凌孟祈已冷笑道:“趙氏不就是想爲她兒子報仇嗎,那我索性帶了這婆子和她兒子去莊子上,當着老太太和老爺的面兒讓這婆子母子與趙氏對峙,然後讓老太太和老爺做主將趙氏休了,再將凌仲佑逐出凌家的門,讓凌仲佑死無葬身之地,更遑論享受後人的香火供奉!”
本來凌孟祈就覺得自己如今還得養着趙氏這個當初各種欺凌他,甚至幾次三番差點兒要了他命的毒婦很憋屈很不痛快了,誰知道他還沒拿趙氏怎麼樣呢,後者倒先挑釁到他跟前兒,想故技重施藥死他,——這次他若再忍下了這口氣,他再不活着!
說完吩咐丹碧即刻去叫門房備車,又傳令邢大幾個即刻拿趙婆子的兒子去,最後才讓自進屋後便一直戰戰兢兢的段嬤嬤與吳媽媽提了趙婆子下去,“……這次若再出什麼簍子,你們兩個也不必再在我凌家待下去了!”
陸明萱待衆人都走了,才說道:“那我同你一塊兒去,就當是順道散散心了,這幾個月你不在家,我連家裡的大門都沒踏出過半步,也是悶得狠了。”一面叫了丹青進來,吩咐她準備自己出門的一應事宜去。
凌孟祈如何肯讓她大熱天的奔波勞頓,尤其她如今還懷着身孕,更是顛簸不得,因說道:“你還是別去了,省得路上癲着了或是熱着了,而且去了莊子上後,十有**也少不了氣生,你放心,我一辦完了事,便會立刻趕回來的。”
陸明萱自有自己的顧慮,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讓凌老太太和凌思齊同意休了趙氏應當不是什麼難事,反正這對母子最愛的便是自己,一旦趙氏的存在與他們自己的利益相沖了,她敢說二人根本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就會決定犧牲趙氏。
可凌仲佑卻不一樣,後者身上到底流着他們的血,關鍵還有一點“死者爲大”,只怕他們不會輕易同意逐凌仲佑出凌家的門,屆時沒準兒又要吵起來,陸明萱實在擔心凌孟祈於盛怒之下,不知道會對凌老太太尤其是凌思齊做出什麼事來,她不關心凌老太太和凌思齊的死活,卻不能讓凌孟祈背上“弒父弒父親”的惡名!
因笑着說道:“沒事兒,從家裡到莊子上,也就幾十里路,而且多是官道,再顛簸能顛簸到哪裡去,至於天氣熱就更好解決了,在馬車裡放個冰盆子便是。這些日子我是真的悶得狠了,難得你也不用去衛所,你就讓我去罷,就當是帶我出去散心了。”
說到最後,從語氣到眼神都帶上了幾分祈求。
讓凌孟祈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想到了自己不在家的這幾個月,她悶只怕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拒絕的話也再說不出口了,只得道:“那你便與我一塊兒去罷。”
話音剛落,陸明萱已站了起來,一邊往裡屋走一邊說道:“那我這就換衣裳去,你放心,我很快的,不會讓你等多久的。”
凌孟祈忙道:“你慢點兒,橫豎又不趕時間,便是今晚上回不來了,咱們就在莊子上住一宿便是。丹青,你好生服侍着夫人。”
丹青應了,小心翼翼的服侍着陸明萱進了內室。
凌孟祈方冷下臉來,在心中暗自發狠,趙氏,我與你這麼多年的舊恨新仇,今日也該有個了斷了!
一時陸明萱換好了出門的衣妝,丹青也收拾好了她和凌孟祈可能會用得上的一應物品,丹碧便來回:“馬車已經備好,趙婆子的兒子也已就拿過來了。”
凌孟祈便帶着陸明萱,被簇擁着去到二門外上了車,至於趙婆子母子,則被五花大綁堵了嘴,關在後面一輛馬車上,由丹碧親自守着。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門,徑自往莊子上趕去,車輕馬快的倒也順利,只用了兩個時辰多一點,便到了莊子上。
早有樊婆子與莊頭聞訊接在了莊子外,一見凌孟祈和陸明萱坐的馬車,便殷勤的迎上前行禮,樊婆子更是賠笑道:“不知道大爺與夫人今日會過來,不然奴婢一定讓他們提前備好新鮮的野味兒,讓大爺和夫人盡興。”
陸明萱正惱着樊婆子呢,趙婆子的兒子那麼一個陌生的大活人,幾次三番來往於府裡和莊子之間,樊婆子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遂看了一眼同車服侍的丹青,——沒辦法,她如今大着肚子凌孟祈則傷了腿,皆是行動不便之際,便是二人私下相處時再不喜有人打擾,少不得也只能讓丹青留在馬車裡,凡事有個照應了。
丹青會意,便撩起車簾的一角,冷聲說樊婆子道:“聽樊媽媽的意思,莫不是大爺與夫人去哪裡,事先還得支會過您老不成?哪來那麼多的廢話,還不快帶路呢!”
樊婆子馬屁拍到馬腿上,不明就裡,卻也不敢再多說,忙紅着臉應了一聲:“是。”在前面帶起路來。
凌孟祈的這個莊子是他在與陸明萱成親之前便買下的,一共只有五十餘畝,雖有些小,勝在離京城近,冬天時用來供應自家吃的時鮮菜蔬瓜果什麼的正正好,這也是當初凌孟祈會買下這莊子的根本原因。
莊子都只有五十餘畝了,宅子自然也不會太大,不過只兩進的院子帶東西跨院罷了,院裡種的花木也不如京城凌宅的名貴,卻因季節的關係,奼紫嫣紅綠樹成蔭的,別有一番意趣。
樊婆子才吃了丹青的排頭,說話行動不免於殷勤之外,又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徑自便引着凌孟祈和陸明萱去了第二進院子的正房,賠笑道:“雖說老太太與老爺都是長輩,照理該住正房的,但奴婢一日也不曾忘記誰纔是奴婢真正的主子,所以一來莊子上便將老太太和老爺分別安置在了東西跨院,正房除了日日灑掃的小丫頭子以外,卻是從來不讓人踏足的。”
陸明萱一進來便注意到整個正房收拾得窗明几淨了,暗自點頭,面色便緩和了不少,向樊婆子點頭道:“你辛苦了,讓人打熱水來大爺和我梳洗罷,另外,再去老爺院裡一趟,請老爺和其他人都去老太太屋裡候着,就說待會兒大爺和我有正事告訴大家。”
“是,夫人。”樊婆子忙應了,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陸明萱方笑與凌孟祈道:“方纔一路行來,我瞧着這莊子倒是真個不錯,我現在都有些後悔,當初不該讓老太太他們來這裡了,該把他們安置到別的地方去的。”
如今凌老太太和凌思齊住在這裡,兩個人她都不想看見,甚至連同住一個屋檐下都覺得不自在,真是可惜了這個莊子,不然隔三差五來小住幾日散散心還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凌孟祈卻沒有接她的話,只是道:“待會兒你就不必過去了,我一個人過去見老太太他們即可,我雖不信那些陰私報應什麼的,也自覺問心無愧,卻不想髒了咱們寶寶的眼睛和耳朵。”
陸明萱想着正房與東西跨院就只一牆之隔,只要那邊動靜大些,這邊便能聽大,便是凌孟祈真遇凌老太太等人起了衝突,她要趕過去也來得及,因點頭道:“那我就待在正房即可,正好可以見見莊頭太太,與她們說說話兒,過問一下莊子的現況。”
凌孟祈點點頭,待小丫頭子打了熱水來,梳洗一番後,便由虎子扶着,領着押了趙婆子母子的邢大幾個去了凌老太太的院子。
凌老太太等人正滿心的狐疑,不明白凌孟祈自他們來了莊子上後,便對他們不聞不問的,今日怎麼會忽然來了莊子上,還把大家召齊了說有正事說,到底是什麼正事?
凌思齊更是嚇白了臉,哪怕自信自己是凌孟祈的老子,他總不至於弒父,他依然一聽到凌孟祈的名字便膽戰心驚,更不必說要見他的人了。
惟獨趙氏心裡有一股不祥的預感,覺得凌孟祈今日極有可能是衝着她來的,但轉念一想,她如今什麼指望都沒有了,便是今日真沒了性命又如何,反正她也活夠了,只可惜了沒有讓那小雜碎爲自己的兒子償命,老天爺爲什麼這麼不開眼?!
不多一會兒,便見凌孟祈被虎子扶着一瘸一拐,面沉如水的進來了。
凌老太太心下不由打了個突,瞧孫子的臉色,今日過來怕是沒有什麼好事兒啊;又有幾分不悅,爲什麼無論他們怎麼退讓,孫子都永遠這副跟他們欠他八百吊錢似的臉,一家人有什麼坎兒過不去呢!
不過不管心裡怎麼想,凌老太太面上都是絲毫不露,而是一見凌孟祈便滿臉關切的問道:“祈哥兒你這腿是怎麼了,我前些日子恍惚聽得你出京出任務去了,莫不是出任務時受的傷?公事雖重要,你也該顧惜自己的身子纔是,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叫你媳婦兒和我們這一家子怎麼樣呢?”說着還作勢拭了拭眼角,一副不知道多心疼凌孟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