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中飯,太皇太妃照例是要到園子裡散會步,消消食的。
許是陽光有些猛,只走了一半,便覺心慌氣喘。
季嬤嬤見她額上見了汗,便提議到紫藤架下歇會,下盤棋。
太皇太妃似有些心神不定,下到一半,便被逼得棄子告負。
初雪忙奉上熱茶,老太太接過,低頭抿了一口,皺眉:“最近王府缺銀子麼?”
衆人愣住。
“再不然,是睿王減了本宮的用度?”老太太板着臉。
“怎麼會?”季嬤嬤笑道:“王爺新增了封地,加上又添了小王爺,且不說雲南百官和鄉紳的賀禮有多豐厚,單隻皇上的賞賜就多得堆了半個院子,哪用得着削減太皇太妃的用度?”
“那爲何給本宮上陳茶?”老太太將杯子“嗆啷”重重擱回茶盤
初雪一急,就要擡頭分辯,傅嬤嬤一個眼風掃過去,她乖乖閉了嘴。
“新茶早早就送過來了,丫頭們心粗,一時拿錯了也是有的。”傅嬤嬤輕描淡寫地道:“撤回去重泡。”
“是~”初雪忙撤了茶。
翠墨從院子外進門,本要往這邊來,瞧見氣氛不對,遠遠地便止了步。
偏是傅嬤嬤眼尖,招了手道:“躲什麼?太皇太妃正等着你回話呢。”
翠墨不得以,只得一溜小跑地跑到老太太跟前:“人,都留下了。”
“全部?”季嬤嬤吃了一驚。
“是。”翠墨點頭。
這下,老太太也有些吃驚了,忍不住好奇:“她怎麼分?”
一口氣送了二十幾個丫頭過去,擺明了是要刁難慧妃。
老實說,她也沒指望她會乖乖聽話,把她送的人全部接收。
反正時間倉促,也不可能一下子挑到令她和燁兒都滿意的丫頭。
不過也並不着急,只要慧妃把人退回來,她便有了理由,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挑選,再送第二批,第三批。
這樣一來,慧妃的日子自然別想消停。
試想,整天忙着跟一羣美婢爭*,防着她們勾搭睿王,哪裡還有精力帶孩子?
到時,根本不必她開口,慧妃自個就會乖乖把寶貝金孫交到她手上。
想不到,慧妃竟然全盤照收,顯然打算一勞永逸,不給她二次出招的機會了。
“四個一等丫頭,八個二等丫頭,十二個三等粗使丫頭。”
這麼粗略的回答,太皇太妃自然不滿意,卻不便表現得太明顯。
傅嬤嬤哪會不知她心意,忙使了個眼色:“一等的是哪幾個,多大年紀,品性爲人如何……”
翠墨愣了會,低了頭小聲囁嚅:“具體是哪四個,奴婢沒太留意,就沒記住……品性爲人,奴婢沒接觸過,不好妄加評論。不過,相貌都是極爲出挑的,雖都是一色的丫頭服飾,卻能穿出別樣的風情,想必幾位都是極爲心靈手巧的了。”
“嗯,下去吧。”傅嬤嬤點頭,淡聲吩咐。
翠墨還未走遠,已聽到身後,季嬤嬤笑出聲來:“哈,本想渾水摸魚,結果卻是肉包子打狗~”
老太太黑了臉:“你這是什麼話?”
“我說小姐,”季嬤嬤搖頭嘆息:“你跟人鬥了一輩子,不累嗎?幹嘛非要跟慧妃鬥個死去活來,何不放開懷抱,安安心心地含飴弄孫?”
“哼!”老太太輕哼一聲:“本宮倒是想含飴,無奈她抱着本宮的孫子不撒手!”
“這話可有點昧良心了,”傅嬤嬤忍不住插嘴:“除了月子不曾出門,怡壽園的晨昏定省,慧妃可是一天都沒拉下。今兒慧妃還帶着小王爺過來陪了你一上午,吃過午飯才離開。”
“你說得倒是輕巧!”老太太恨恨地道:“那是本宮的長孫,憑什麼本宮不能帶在身邊?想看一眼,還得看慧妃的臉色,這是什麼道理?”
“所以,”季嬤嬤忍住笑:“你就給慧妃穿小鞋,想鬧得她不痛快?都一把年紀了,跟媳婦爭這種閒氣,不覺得太幼稚了嗎?”
“本宮怎麼就幼稚了?”老太太怒火噌地躥了上來:“本宮是爲燁兒好!生了個兒子,如今被*上天了!堂堂王爺,戎馬半生,縱橫沙場,連個側妃都不敢娶,落了個懼內的名聲,傳出去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慕紅你冤枉小姐了,“傅嬤嬤忙打圓場,笑道:“我琢磨着,小姐的意思,倒不是看不得王爺和慧妃好,是想釜底抽薪。”
“這法子本來是不錯,可惜對方是慧妃。萬一真的鬧出事來,以慧妃的脾氣……會變成什麼樣,難說~”季嬤嬤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瞧着老太太,慢悠悠地道。
老太太冷哼一聲:“她還能翻了天去?本宮今兒把話撂這裡了,只要燁兒看上了,本宮做主,納做側妃!她要敢說聲不,立刻讓燁兒休了她!”
季嬤嬤,傅嬤嬤都不吭聲,臉上的表情都是不以爲然。
真要休了慧妃,那還不要了睿王的命?
“幹嘛這副表情?”老太太越發惱火了:“本宮就不信,燁兒敢爲了個女人,連娘都不要!初晴!”
“奴婢在~”初晴急急上前。
“去!“老太太大手一揮:“就說我說的,全府上下,不論身份年紀,只要能讓燁兒動心,本宮立刻做主,直接升到側妃!”
“啊?”初晴傻了眼。
“小姐,不用玩這麼大吧?”季嬤嬤皺眉。
老小老小,果然年紀越大,越愛較勁了!
“誰說本宮要玩?”老太太義正詞嚴:“本宮言出必踐,絕不食言!本宮瞧着,初晴這丫頭就挺不錯的,要不你去試試?”
初晴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奴,奴,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老太太怒道:“慧妃也是從姨娘升上來的,你打小跟着本宮,身份難道比她低了?”
“小姐,“傅嬤嬤苦笑:“你別嚇她了,再說下去,這孩子要嚇出毛病來了~”
她轉身,輕輕拍了拍初晴的背:“去吧,太皇太妃逗你玩呢~”
“是~”初晴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沒出息!”
不到一盞茶,太皇太后跟兩位嬤嬤在紫藤架下的秘密談話和鄭重宣言,迅速傳遍了睿王府。
並且象所有的流言一樣,在人們一遍又一遍繪聲繪色的講述中,迅速變形,膨脹,流傳……
連帶着,舒沫的過往也被挖了出來,濃墨重彩地書寫了數十筆。
到了傍晚,滛言已經演繹出了n種版本,光傳到舒沫耳中的就有七八種。
自古婆媳是冤家,太皇太后只有睿王一個兒子,與慧妃之間的磨擦自然越發不可避免。
京裡帶來的老人,親眼看着睿王和慧妃一路走來,經歷了各種坎坷和磨難,深知他們之間的感情絕非尋常夫妻可比,慧妃在睿王心中地位,無人可及。
這樣的消息當笑話聽過之後,便置之腦後。
紫竹園裡,那幾個本來就肩負着特殊使命,又極幸運地被舒沫欽點爲一等丫頭,分派在內院近身侍候的丫頭,卻是越發地激情澎湃起來。
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既然慧妃能從一個聲名狼藉的棄妃,嫁入王府做姨娘,繼而升爲側妃,最後母憑子貴爬到了王妃的寶座,她們當然也有機會,魚躍龍門!
王府有定製,下人們的着裝,甚至配戴的首飾,都嚴格按品級劃分,等閒不得逾越。
但是,對於脂肪香粉,臉上的妝容,並沒有嚴格的限定。
於是乎,當夏侯燁在衙門裡處理了一天的公務,興沖沖地踏進紫竹園時,幾疑走錯了路,進錯了門。
八個二等丫頭,環肥豔瘦,香風撲鼻,一見夏侯燁進門,立刻鶯聲燕語,忽拉一下圍了上來。
“王爺,吉祥~“
“王爺,辛苦了~”
“阿切,阿切!“夏侯燁連打兩個噴嚏,隨手一擡,勁風揮出:“滾!”
“哎喲~”丫頭們站立不穩,紛紛往後跌了出去。
“王爺回來了~”立夏唬得站了起來。
“正主登場了~”舒沫懶洋洋地倚着抱枕,並不肯如往常一般迎出房門去接人。
夏侯燁滿眼怒氣,黑着臉,掀了簾子闖進來,劈頭就罵:“立夏,你怎麼做事的?半點規矩都沒有,全給本王轟出去!“
立夏不敢分辯,垂了頭諾諾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