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火候差不多了,燕青順勢爲羅昌接上了下巴,然後便懶洋洋地問道:
“怎麼樣,羅尊者有什麼話要說麼?”
被對方一語道破真實身份,羅昌頓時完全消了僥倖之心。這麼久了,外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可想而知已經被人控制了一切,若是他再不知道好歹,首先丟的就是自己的性命!這時節,什麼聖教大計,什麼大尊指令都是空的,最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令自己的話取信於人,如何才能讓自己存活下來!
他手足並用地爬到了燕青跟前,臉上帶着卑微的笑容:“三……三少爺,我們這一次都是受的大尊指派,不得已纔想出這樣的計策。既然三少爺都知道了,小人也不敢隱瞞,必定把實情全數奉上。只希望三少爺看在小人是從犯的份上,給小人留一條活路,小人情願供前後驅策,絕不敢有異心!”
看到羅昌這賭咒發誓的模樣,燕青不由覺得好笑。費了這麼大功夫演了一出好戲,若只是爲了這麼一個小角色,自己何必花這麼大功夫?
這傢伙雖然是個軟骨頭,但軟骨頭也有軟骨頭的好處,只要自己夠強勢,還愁不能壓服這麼一個貨色?
“哦,你說你願意供我驅使?”他低頭掰動着手指,看也不看底下的人一眼,突然居高臨下地扔下了一句話,“明尊教可是勢力遍佈東南,你就不怕到時被你的舊主子發現,一刀了卻性命麼?”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羅昌哪裡還有猶豫,咬咬牙就一五一十地道:
“三少爺,明尊教的基礎雖然廣大,但那都是小人和聖母吳若華兩個人一手建立起來的,真正的情況也都掌握在我和吳若華兩個人手裡。大尊一直都呆在幕後指揮,雖然他的名頭尊崇,但是。只要控制了吳若華,那麼,所有信徒必定會供三少爺驅策!其實……其實小人早就覺得大尊有些不妥,只是小人的兩個兒子都掌握在大尊手裡,所以不敢有任何異心!”
“你就不怕我實力不夠,收拾不了你的舊主子?”
“三少爺既然能夠有這樣的手段,想必早已考慮周全,小人也想投一條明路!”羅昌早已認定這位馮家三少處心積慮。必定已備有後招,此時順勢捧道,“三少爺神機妙算,必定能夠爲小人尋一條活路!”
“你倒是機靈!”事先準備好的威逼利誘全都沒用上,燕青不禁有幾分意興闌珊,當然,這也是好事。”那麼,你自信有法子控制那個聖母?”
既然羅昌決定賣身投靠,此刻索性兜出了一切:“三少爺,那吳若華本就是會稽地一個青樓行首。最是淫蕩。平素在教內都是面首無數,聽說大尊就是看中這一點方纔捧她做了聖母。這個女人原本就是貪生怕死的人,不過是畏懼了大尊手段方纔會安安分分。小人只要曉以利害,她必定爲三少爺所用。到了那時,整個明尊教必定都是三少爺掌中之物!”
“哈哈哈哈!”
燕青終於大笑了起來,無恥的人必有可用之處,這個羅昌前後變臉之快堪稱一絕,只不過,自己又怎會讓他去做那個“曉以利害”的說客?說不定一個不好,就會被這兩個人聯手坑了。在目前的狀況下,只有讓這兩個人互相牽制,纔是控制明尊教最好的法子。
“吳若華那裡我自有主張。用不着你操心!”見羅昌的面上似乎有些失望,他不由冷笑一聲,然後又問道,“不過,你既然說兩個兒子都掌握在大尊手裡,就不擔心這次背叛會讓他們遭到殺身之禍麼?還是說,你對兩個兒子的安危本來就無所謂?”
羅昌聞言大駭,忍不住擡頭瞥了燕青一眼,見對方地嘴角掛着懶洋洋的笑容。但眼神卻越來越冷,不由亡魂大冒。自己心中最隱秘的想法,怎麼會被別人摸得一清二楚?
“小人……小人……”
在外頭打拼了這麼多年,燕青見過無數類型的人,他很清楚,換作講義氣重親情的人,或許還會在乎親人朋友,而那些生性自私而又軟骨頭的人,絕對不會在乎什麼親屬的安危,這些人在意的永遠都只有自己的存亡。那個大尊機關算盡,卻還沒有摸透人性的卑劣,不可謂不失算。
“被我說中了?似你這樣地人,原本就不該用那種法子脅迫,但是,若是不用些手段,似乎又有些不可信……”他自言自語了一會,突然低頭正對着羅昌地目光,微微一笑道,“用毒藥控制人的生死也太不可靠,這樣吧,你給我寫一個文書,把過往種種都原原本本寫出來,然後簽字畫押。若是你將來有半分異心,我就把它往官府一送。我想,那些當官的最愁沒有政績,應該會很樂意處置一個叛逆地!”
此時此刻,羅昌已經是把燕青看成了一個惡魔一般。一言一語無不抓住了他的弱點,最後甚至以生死相逼,根本不在乎什麼忠誠之類的虛言,他彷彿看到了一柄利刃緊緊地靠在脖頸上,那股有若實質的森寒涼氣竟讓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用言語把人揉搓夠了,燕青便從一堆衣服中挑出一塊雪白的絹帕,隨手扔在地上。”咬破中指用你的血來寫,若是能夠讓我滿意,將來,你能夠擁有比現在更大的榮華富貴。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他忽然如同變戲法似的在手中變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笑吟吟地把玩個不停,“只不過明日,這裡就會少一個人了。”
可憐羅昌也曾經是一個不弱的高手,可是剛剛那兩下重擊讓他全身勁氣渙散,根本就用不得力氣,此時不由欲哭無淚。他剛剛那通話雖然大多是真地,但也是有心博取對方信任,可是,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富家子弟居然還是選擇用生死來脅迫他就範。自己這一大把年紀,居然連一個年輕後生都矇騙不了,真是見鬼了!
沒奈何,他只好咬破手指伏地疾書了起來,直到那張絹帕上寫得滿滿當當,他方纔停了手,呲牙咧嘴地把手指放在嘴裡吮吸。這可是血書,自古以來只聽說過江湖上有歃血爲盟的,有幾個會用這樣的手段?
看完血書,燕青滿意地點點頭,隨後把東西收進了懷裡,然後便鼓動雙頰發出了幾聲急促的聲音,仿若夜梟一般。很快,大門便無聲無息地被人推開,兩個漢子疾步入內躬身行禮,竟是目不旁視。
“帶羅先生下去好好安置。”燕青又掃了羅昌一眼,見其面色灰敗,便笑着又補充了一句,“這馮家內外我都佈置好了,你要是想闖一闖,我也沒什麼意見。對了,你的影子圖像,我也早令人畫好了,端的是江南丹青妙手,惟妙惟肖啊!”
等到羅昌被人帶出,大門復又關上,燕青這才轉過了身子:“剛纔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
牀上一片沉默,好半晌,裡頭方纔傳出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但一會兒便停了,隨後又是一個極力剋制地聲音:“你既然收服了師……他,那準備拿我怎麼辦?”
燕青眉頭一挑,隨手上前拉開了簾帳,見方蓉娘渾身裹着被子,身子卻仍在簌簌發抖,不由輕嘆了一口氣:“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還需要問這句話麼?”
儘管那時被藥力衝昏了神智,但是,那段男歡女愛的過程,方蓉娘卻是刻骨銘心。然而,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所有夢想,即便是失了清白,她卻仍舊無法接受這一切。她茫然地擡起頭,目光在燕青臉上停留良久,最後才艱難地問道:“你能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燕青倒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愣了一下便伸手在臉上一抹,然後便在牀頭坐了下來,但一句話都沒有說。高明曾經說過讓他假戲真做,但問題是,那原本是功利性的手段,如今生米真的煮成熟飯,大哥一家和姐姐會不會認可這段姻緣?
方蓉娘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一切決心似的擡起了頭:“你真的願意娶我?”
“婚事不是就在幾日後麼?”
“可那是明尊教聖母侍者和馮家三少爺之間的婚事!”方蓉娘驟然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道,“你不是馮家三少爺,我如今也不再是聖母侍者,這婚事又有什麼效用?”
“你居然擔心這個!”燕青不禁呵呵笑了起來,右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上,“你若是願意,將來就再辦一次婚事好了。”
“你……”方蓉娘呆呆凝視着這張陌生而又俊俏的臉,心中百味雜陳。他居然說得這麼輕易,難道是真的不嫌棄她的身份?他剛剛在羅昌面前那麼強勢,爲什麼會對自己這麼溫柔,他不是隻想利用明尊教龐大的勢力麼?一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女人,值得他下這麼大工夫?
“我……我不能爲你做什麼……”
“傻丫頭!”燕青忍不住掐了掐她的鼻尖,“我是娶妻又不是找幫手,要你能幹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