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和蕭逸說着話, 突然間,路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蕭弈的嘴,把他拉到一邊, 躲在了一處假山後。
過了好一會兒, 蕭逸才見着笑面老兒帶着一個身着白衣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 來到了他們剛剛站着的地方。路遙見此, 微微皺了皺眉頭。
“出來。”
蕭弈看了看路遙, 路遙朝他做了一個“待在這裡”的手勢,獨自一人站了出去。
路遙那張臉襯着紅衣確實有幾分秀魅之氣,卻不顯妖柔, 眉宇間的英氣與腰間的佩劍能夠很輕易地將他身份昭示出來。
“用劍?”
路遙看着對方,不說話, 只是這脣邊總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蕭弈屏氣凝神地觀察着態勢的變化, 白衣人的身份這會兒已經不用多猜已經明瞭了, 江湖盛傳“獨孤一劍”對着陌生人連看都不屑於多看一眼,更不消說與之交談了, 看來這路遙還……真有戲?
“可否與我一戰?”
路遙脣角的笑意擴大了幾分,他問:“爲何?”
“你身上的劍氣很純。”
“你倒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路遙這回是真笑了,“他們都說我不像劍客。”
“他們心不誠。”
路遙打量着肖獨孤,好一會兒才說:“如此一來,我還真想和你打一場了。”
“請。”肖獨孤將未出鞘的劍拿在手中, 直直地看着路遙。
看兩個高手過招, 其實是件非常賞心悅目的事情, 蕭弈躲在假山後面看着路遙和肖獨孤倆人你一招過來, 我一式擋回去, 劍影風聲隔得遠遠的,卻又像近在咫尺, 劍氣所達之處,竟能感知其寒意。
肖獨孤的招式非常固定,以攻爲守,姿態強硬,一招一式都想着把人往絕路上逼,每被破一招,必有後招介入,咄咄逼人。而路遙這人的劍法,就和他的脾氣一樣,讓人摸不透,一會兒滿是破綻一會兒又滴水不漏,打得十分隨性,而這種隨性讓肖獨孤的氣勢得不到施展,肖獨孤與他戰到最後,竟然下了十成十的功力。
蕭弈不懂,純屬外行看熱鬧,但是當他注意到之前那個笑面老兒漸漸變得嚴肅的面容之後,就知道這倆人之間的氣氛並沒有面上看上去的這麼協和。肖獨孤畢竟曾被稱爲“天下第一劍客”,路遙有多大的本事,蕭弈不清楚,但是對上這麼強的對手,一棋着錯便全盤皆輸,壓力打小不言自明。
倆人不斷變換着方向,就在一瞥驚鴻中,蕭弈發覺路遙臉上還帶着笑,看上去應付地很輕鬆,他懸着的心安了點兒。
路遙在心裡叫苦不迭,雖然對自己的師父,勝負不定,臭老頭屬於技術型,用的是巧力,每一招看似剛實則柔,他會帶着你慢慢走進他的劍法之中,然後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將你拿下。路遙與之對劍向來不走心,插科打諢,能混就混,竟然意外地正和着對方的招式,倆人過着過着就能過上百招。但是對上肖獨孤這種蠻力型的,不是路遙妄自菲薄,而是他確實有些力不從心。感覺到肖獨孤越發凝重的劍氣之後,路遙實的氣息慢慢混亂起來,氣息一亂必然會露出破綻,只希望肖獨孤被他之前的計策給晃花了眼,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真的有破綻什麼時候又是假的了。
路遙的髮帶早在二十招左右的時候就散了,現在他披着一頭散發,與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的肖獨孤對戰,一紅一白,一恣意一內斂,意外地養眼。
蕭弈看這倆人過招不知爲什麼突然想起了江湖上傳說的“獨孤一劍”肖獨孤與“中原一點紅”花鴻雁那場驚動武林的巔峰之戰。
就在蕭弈分神瞬間,路遙和肖獨孤勝負已定。路遙的手自然下垂,笑對着那劍指着自己的肖獨孤,過了那麼多招停下來的時候,除了面色有些紅潤,竟不見路遙喘上粗氣。
“你是誰?”肖獨孤的劍沒有拿下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路遙,像是透過他看到了別的什麼人。
“路遙。”
肖獨孤的瞳孔在聽到路遙說出自己的名字後驟然放大,拿着劍的手都隱隱有些顫抖,笑面老兒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他朝着肖獨孤欠了欠身,說:“老爺,時候到了。”
肖獨孤收了劍,再看路遙之時,竟有了閃躲之意。他並不多話,轉過身,提腳就要走。
“家主可說話算話?”
肖獨孤停了下來,他背對着路遙,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問:“他……還好嗎?”
“家主說的‘他’……是誰?”路遙問。
“你是他的……兒子?”肖獨孤沒有回答問題的意思,自顧自地問下去。
“家主既然這麼關心‘他’,爲什麼不親自去問呢?”
肖獨孤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朝他身邊的笑面老兒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杏園,在肖獨孤走之後,蕭弈走了出來,他站到路遙身邊,也隨着路遙望向肖獨孤離開的方向。
“這就算完了?”蕭弈問。
路遙點點頭,沒說話。
“那你究竟是不是他的有緣人?”
“師父一直等着他,我現在才知道,爲什麼師父不離開無名谷。”路遙自言自語地說道,“路遙,路遙,師父一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他,可還是等着,哼,肖獨孤,活該獨孤一世孑然一身。”
蕭弈雖然對江湖軼事挺感興趣的,但這會兒路遙的情緒明顯不對,爲了不引火上身,他非常識趣地閉上了嘴,決定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
笑面老兒離去後不久又隻身返了回來,只是這次他並非空手而來。
路遙看着他,恢復了之前盛氣凌人的模樣,之前那是裝的,這回,是真的了。
“這本‘獨孤劍譜’讓我轉贈於東方先生的,他說,你想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面。”說着笑面老兒,雙手將劍譜遞上,蕭弈見路遙愛理不理的,自己笑着接下了。
“老爺這會兒還有事,就不陪二位了,若是喜歡這園中風景,多留片刻也無妨。”
路遙側頭看了看樹上的杏花,嗤笑道:“也就有睹物思人的本事。”
蕭弈識趣地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笑面老兒也還是維持着自己那張和藹的笑臉。
“東西我們收下了。”路遙說完,帶着蕭弈轉身就走,一點沒有來時的翩翩氣度。
出了肖家的大門,蕭逸才把路遙拉到一邊問:“我們不是爲了要劍譜的啊!我們要的是地圖!”
路遙看了眼蕭弈,也不說話,從他手中接過劍譜,當即翻到最後一頁,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摸了摸,然後二話不說就撕開了。
蕭弈重重地嚥了口唾沫,他說:“這算是暴殄天物嗎?武林中人搶破了頭的劍譜就這麼……撕了?”
“不是說要地圖嗎?”路遙看了看蕭弈,手中熟練地扒開劍譜上頭裹着的錦緞,從夾層中一張接一張地拿出幾塊細膩的絹布。
蕭弈順說接過來,在手掌攤開一看,驚訝地瞪大了雙眼,他擡頭看看路遙,又低頭看看手中的絹布,支支吾吾地說:“你你你……你怎麼知道,肖獨孤會這麼放置地圖?”
路遙合上被自己扯得慘不忍睹的劍譜說:“我在師父書房溫書的時候,無意間撕開了一本,在裡面發現了一張絹布,而後又陸陸續續地在其他的地方發現了更多的絹布,也就是這麼一猜。”
“你師父……當真是‘中原一點紅’?”蕭弈問。
路遙嘆了口氣,他說:“師父,從來不對我說他的過去。”
聽了路遙這話,蕭弈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嘴,只好低頭整理地圖,路遙無意間瞥了一眼,然後從他手中搶了過來,他一張一張地翻看着,神色越來越凝重。
蕭弈瞧路遙不對勁,問道:“怎麼了?”
“這個地圖……是誰找你要的?”
“‘嘯地虎’周武,怎麼了?”蕭弈說,“客人資料我一般不外傳的,看在你這次幫了我的份兒上我才告訴你的,可別到處說!”
“我重新給你繪製一份地圖,這份地圖,不能給他。”
蕭弈驚詫地看着路遙,不解地問:“爲什麼?”
路遙盯着手中的絹布,說:“我……好像去過這裡。”
“我們不剛從那裡出來嗎?”蕭弈覺得有時候路遙的話真的不好懂。
路遙將絹布疊好,收進自己的懷裡,他對蕭弈說:“我這就回客棧幫你繪製肖家地圖,明天你照着給就是了。”
“那這份呢?”蕭弈追問。
路遙深深地看了蕭弈一眼說:“別對任何人說你曾見過這份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