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海熙熙,皆爲利來;人海攘攘,皆爲利往。有錢不賺非君子也,有人不坑真小人也。莫銘在現代雖說非專攻經濟學,對生意上面的事情瞭解得少,但館子也下得多了,自是有這一番心得的,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這話糙,理可不俗。
有着小三層樓的客棧在一個穿越者的手裡,豈可物不盡其極?要是你不弄得像樣點兒,人穿越大神面上都無光不是?沒給你開金手指你不會自己開掛啊,沒給你隨身空間你不會自己動腦啊?這現代人和古代人相比,勝就勝在了,有着一顆包羅萬象的大腦和一顆任君踐踏的臉皮。
一樓大廳大俗,各類人士歇腳吃茶,聽書逗趣,滿目皆充盈着市井之氣。二樓雅座大雅,妙人唱曲,文人吟詩,若是二人要談上點兒旁人聽不得的秘聞,包間一坐,保準不讓第三個人聽了去。三樓便是住所了,上中下房各八間,以二十四節氣爲名,房間因價而異,大小不一,擺設也不盡相同,可精可陋,可雅可俗,真真是塊寶地兒。
這與別處不同的格局、菜式自成一派,倒也受各界人士推捧,且不說身在江湖的綠林好漢,便是有點兒身份的朝堂官員也會偶爾結伴而來,盡興而歸。這一傳十十傳百的,有家客棧的名聲算是打了出來。
這天,莫銘坐在大廳裡說書人案前的貴賓席位上,嗑着略帶甘甜的純天然無污染的瓜子兒,神情好不悠閒,仿若這店面與他無關,他只是個花錢買樂的主顧,可算是忙壞了櫃檯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狗兒了,那小眼神幽怨的,經常讓聽書聽着正興高采烈的莫銘,後背發涼。
這廳裡雖人不多,但多少顯得有點兒嘈雜,他也不嫌,只覺得比前些時間了無生氣好,好得多。這響的哪是聲音,分明是銀錢!思及此,莫銘的眉眼又笑開了些。
聽着說書人一人分飾多角兒藉着口技演繹那江湖軼聞,好不快哉。等莫銘反應過來時,這平日裡熱熱鬧鬧的大廳,突然鴉雀無聲了,他左右四顧了一番,這些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個個噤若寒蟬,埋頭苦吃,生怕被人認出了自己的樣貌。不消一盞茶的功夫,飯菜茶水就見了底兒,不聲不響地站起身,貼着牆邊一順溜的去櫃檯付了帳,踮着腳尖飛奔而去。
瞧瞧,這訓練有素的,動作一致的,和民間武.裝部隊都有的一拼了。
莫銘眼睛一眯,還是沒有回頭,該吃吃該喝喝,仿似沒瞧着這異樣。
這是勞資的場子,勞資的場子說明勞資是東道主,什麼叫東道主的霸氣?就是爺坐着你站着,爺吃着你看着。
“掌櫃的在哪兒?出來一見。”
莫銘眼睛一斜,與櫃檯後算賬的狗兒一對視,眼中盡顯“乖孩兒,你表現的時候到了”之意,狗兒當即垮下臉,但莫銘的話不可不聽,他強作笑顏迎了出去。
站在門口的彪形大漢見狗兒走了過來,正欲開口卻被狗兒搶了個先,狗兒說:“客官,您這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兒啊,小的好去安排。不過這上房都訂出去了,只將將餘下間中房和三四間下房。”
“掌櫃你……”那人的話音漸低,似乎似乎是瞧出了什麼苗頭,聲音突然由強至弱,由高到低,好一首高山流水。
“年齡是小,但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做生意就是圖個‘利’字,旁的又沒個硬性規定,畢竟靠這口飯養活,再大再小也能一樣幹活。”狗兒截斷那人的話頭,好聲好氣地說着。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虎背熊腰的漢子被狗兒領入了座,給了份菜單,擡手指了一跑堂的,吩咐了聲好生伺候,就重新回到了櫃檯後。那漢子不知是着了什麼道,再看向狗兒眼中竟有了些敬意,又摻了些懼意,看得人摸不着頭腦。
狗兒在說話期間有意無意地望了莫銘好幾眼,哪曉得莫銘只顧着聽書,竟是連眼瞼都未曾擡起片刻。
叫你裝!狗兒心裡暗罵一聲。
這事兒還只是個開端,這幾天跑江湖的人來有家客棧的漸漸多了起來。這江湖人一多,恩怨情仇也就一併尾隨而至,莫銘心疼着那些個毀了的桌椅甚的,連夜趕製了些店規,擺在第一條的就是座椅等擺設的賠償公告。狗兒看着那一項比一項不靠譜的告示,着了其中一條說:“掌櫃的,這一根一文,百根八十文,包月另算是個什麼?”
“筷子也是我們花錢買來的不是,目光要放的長遠些,據我目測,這江湖是要有大事兒發生了,這告示啊,不僅得貼,還得早早地就貼上。”話語間,口吻像極了斜對街擺着算卦看相旗幟的神棍張半仙。
“掌櫃的……”狗兒痛心疾首地開口道,“我不昨個兒才和您說,這武林大會今年擱這兒開了麼?”
“難道不是我掐指算出來的?”莫銘朝狗兒拋了個媚眼,狗兒表情瞬間石化,他僵硬地扭過脖子,重新算起賬來,可連賬本倒着了都沒有發現。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這十二字箴言,這回算是刻進腦子裡了。
來了這有家客棧,要什麼有什麼。青年才俊?有。貌美女俠?有。遲暮老叟?有,要嘛樣有嘛樣的。這些人東一堆西一團雜在一塊兒坐着,端的有了江湖味兒,莫銘不拿自個兒當外人,見這些新面孔就抱拳行禮,嘴邊掛着的不離“幸會幸會,久仰久仰”幸會個什麼啊,還久仰?他哪認得個江湖中人,只當是滿足自己原來看武俠小說時的夢想,過過那些俠客的風範的癮。
莫銘人模樣生得俊俏,嘴巴又會說,跟着那些人侃着些有的沒的,竟是讓他套了不少的情報,哪家少俠娶了哪家小姐,兩人舉案齊眉啦;哪家小姐私會情郎被人撞見,被迫奉命成婚啦;哪家花魁從良當了誰家的美嬌娘,哪家小倌又把誰迷了個七葷八素恩客非此人不娶啦,一點兒都不比說書的無聊,隱約還有趕超之勢,以致莫銘賴在那些人身邊不走開。說書人往些時日都是憑着莫銘眼冒綠光的精神頭才願把故事講下去,現今面前的貴賓一度空缺,讓說書人差點沒得上憂鬱症。
“瞧,快瞧,那不是靈劍山莊的少莊主嗎?果真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由此成就,着實不簡單吶。”
“哪個?欸,我說,你倒是指指看吶,光嘴皮子一動我哪兒曉得你說的是誰?”隔壁桌兩人同門師兄弟用不小的聲音咬着耳朵,莫銘一個回頭正對着那個人的眼睛,不過一息的時間,莫銘就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轉而掃向那人身後,大致瞭解了是個什麼情況後,轉過身扶額。
這是近來最龐大的一批隨身攜帶着管制刀具,招搖過市不畏強權,還鮮有的不人人喊打的隊伍。他擡手招來狗兒,說道:“去多訂些桌椅板凳什麼的,我估摸着得是要腥風血雨一陣子了。人在江湖飄,哪兒能不挨刀,挨刀就挨刀,只要賠得了!”
狗兒和莫銘相處的時間長了,知道自家掌櫃這是精分了,杵這兒聽自家掌櫃胡扯還不如忙應下這吩咐回去幹活。狗兒喚來了一打雜的,說清了期間的利害關係,又說了說這個月可能會上漲的工錢,讓他又高興又忐忑地跑腿去了。
莫銘擡眼看了會兒狗兒,點了點頭,賤笑道:“孺子可教也。”
“是掌櫃的教得好。”狗兒忙應。
“月光,我這價位,莫不是定的太低了吧?”莫銘看着牆上貼的告示,摸着自己的下巴,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我表情就是賤,你來打我呀~”。
狗兒眉角一跳,心裡叫了句祖宗,沒敢真喊出聲,表情卻被憋得有些扭曲。聽這話的意思,這事兒算是鐵板釘釘了,這麼不靠譜的告示你寫出來就罷了,竟然還想着要提價?!可大腿擰不過胳膊,狗兒也只能但強笑道:“單憑掌櫃的定奪。”
莫銘嘴角一揚,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