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懊惱,情不自禁地走進洗手間,剛好碰上許智泰在小便,自從彭國樑出事以後,綜合二處就被掛了起來,整天無所事事,人心也都散了,朱大偉整天研究棋譜,歐貝貝整天研究美容,還經常在電話裡與趙忠打情罵俏,只有許智泰每天到處內點一茆就沒影了,起初我還沒太注意,剛纔劉市長一提醒,我才覺得許智泰每天在處內點一茆就沒影了,一定與張佩芬有關。我還是從趙忠嘴裡得知許智泰與齊秀英的老情人關係不錯,此人叫林永清,在《清江日報》當記者,難道這個林永清果真能左右齊秀英?我看未必,別說這個林永清與齊秀英只是情人關係,即使兩個人結了婚,林永清成爲齊秀英名副其實的老公,也未必能左右齊秀英,齊秀英可是號稱“女包公”的,包公連自己的親侄子都捨得鍘,那可是他嫂孃的獨子,“女包公”怎麼可能被老情人所左右,不僅不會被左右,搞不好連林永清、許智泰等人一塊收拾,這才叫引火燒身呢。許智泰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爲什麼一直沒有起色?就是不會看風向。按農民的話講,要頂風拉屎,順風撒尿,他可倒好,專門順風拉屎,頂風撒尿,結果臭味一點也沒糟踐,全吸肚子裡了,還弄了一身尿。想當彭國樑的救世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是到了該找老領導的時候了,因爲我從宋道明的口中得知,市政府研究室主任到了退休年齡,劉市長有意調李玉民接任這個位置,如此一來就空出來一個辦公廳副主任的位置,這可是天賜良機啊!每次見老領導最打怵的就是一定要談尿飲心得,我給他當了五年秘書,曾經陪他喝了五年尿,喝得我眼珠子都是尿色了,本以爲離開他以後,再也用不着喝尿了,不曾想,由於應酬太多,工作壓力太大,特別是經常熬夜寫稿子,我一向在老婆面前引以自豪的“長矛”竟然變成了“軟鞭”,我老婆埋怨我是停止喝尿的緣故,我不相信,我老婆非逼着我重新喝尿,結果“軟鞭”又變成了“長矛”。別看我給老領導當秘書時很虔誠地寫尿飲感悟,其實那都是迫於無奈,當時我從骨子裡認爲尿療法純屬無稽之談,但是自從斷尿患了**重新喝尿又獲得“亞洲雄風”之後,我對尿療法有了一定的好感,但是仍然將信將疑,因爲我還弄不清我和老婆每次**,肉攬像長矛一樣堅挺到底是尿療的作用,還是我對歐貝貝想入非非的作用。因爲我和老婆行雲雨情時,最怕有光亮,一旦屋子太亮,看見抱着的是老婆,而不是歐貝貝,“長矛”還會變成“軟鞭”。
我用兩天時間重新反思了尿療法的哲學意義,自認爲做足了功課,纔在晚飯後興沖沖地去了位於安樂窩的老領導的家。進門時,老領導在書房內伏案寫東西,我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我的後任寫的尿療感悟,老領導正在批閱,那認真勁兒就像批閱文件一樣。
老領導見我來了,摘下老花鏡讚許地誇我的後任尿療感悟寫的好,然後關切地問我:“恆達,最近有沒有新的尿療心得呀?”
我按事先準備好的功課,井井有條地說:“老領導,不怕您老批評,到市政府後,由於工作繁忙,根本沒有時間寫尿療感悟,但是在堅持尿飲方面一點也不敢懈怠,特別是前些日子,看到您老爲推動全省尿療事業的大發展,還將自己的尿療專著免費贈送給鄉親們,着實令人感動啊!我堅信在您老的親切關懷下,全省很快就會涌現出成百上千的尿療村。老領導,這可真是推廣尿療,扶貧濟困,造福百姓,功德無量啊!”
老領導見我對全省的尿療形勢瞭如指掌,便欣慰地說:“我退下來後,身體還好,還有點餘熱,總要做點對人民有益的事啊。恆達,你小子很長時間沒來看我了,突然來看我老頭子,是不是有所圖謀啊?彭國樑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會對你沒有影響,說吧,有什麼打算?”
老領導就是老領導,官場中人的那點心思早就看透了,我在老領導面前不敢耍小聰明,便一五一十地說了自己的想法,老領導二話沒說,操起電話就給劉一鶴打,想不到我煞費苦心、夢寐以求的事,老領導跟劉一鶴通了個電話就搞定了,早知道如此何苦要等到彭國樑東窗事發呢?但轉念一想,也不對,如果不是彭國樑東窗事發,老領導也未必這麼爽快地答應我,這其實是在助我脫困,不願意讓我再攪和在彭國樑這潭渾水中。因爲這也影響老領導的清譽。
我想借機探聽老領導對彭國樑一案的看法,便向老領導彙報了見張佩芬的情況,沒想到老領導氣沖沖地說:“自作孽不可活啊,想不到這個彭國樑爲了活命,連我老頭子也敢誣陷,看來,我們選人用人的機制確實有問題呀!”
聽了老領導的話我暗自吃驚,也暗自慶幸,多虧沒聽張佩芬的話,勸老領導爲彭國樑出面說話,否則辦公廳副主任的位置說不定要泡湯。誰不知道綜合一處處長盯着這個位置已經很久了,多虧我能及時地預料到風向的變化,在官場上只有善於預測天氣的人,才能揚起遠航的風帆啊!又聽老領導發泄了一番對彭國樑的怨恨,並適時地同仇敵愾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老領導。
走出安樂窩的院子,我感覺今晚的月亮又圓又大,猶如剛洗過澡的少婦白花花的屁股,自從彭國樑東窗事發以來,我的心情壓抑極了,總覺得自己是天底下運氣最差的人。此時此刻,我仰望着宛如少婦白花花的屁股的月亮,心情就像剛從少婦被窩裡發泄完一樣暢快。
彭國樑一案給我的經驗教訓太多了,一個人一旦選擇了從政,就必須抑制所有的慾望,當然野心除外,因爲一個從政的人如果連野心都抑制了,恐怕跟法布爾筆下膜翅目的一種土居的黃蜂捕獲的俘虜差不多了。這種黃蜂爲了餵養自己的幼蟲,可以用尾刺嫺熟地、巧妙地扎進捕獲到的象鼻蟲和蜘蛛的中樞神經,使俘虜失去肢體活動的能力,又不影響到其他的生命功能,然後它們把癱瘓的昆蟲放到它們所產的蟲卵旁邊,好讓幼蟲一經孵化出殼就能吃到既無力抵抗也無法逃遁、只有乖乖聽憑擺佈、決無危害又不變味的活食。這個情節雖然出自法布爾的《昆蟲記》,我卻是在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中看到的,小說是爲了描述一個叫弗朗索瓦絲的女傭人,爲了保住自己的飯碗,進而達到讓其他女傭人無法長期呆下去的目的,採用了一套巧妙而殘忍的詭計。這套詭計與法布爾筆下的黃蜂對付獵物的方法極其相似。我覺得官場上的大部分人都像黃蜂尾刺下的獵物,我決不能做這樣的“活食”,我必須設法讓自己的屁股長出尾刺來,否則,我真怕自己忘記時間,忘記過去和將來,同時也忘記了人生的職責和使命。
很快市委組織部考覈了,同時考覈的還有李玉民,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彭國樑突然從東州市看守所轉移到了昌山市看守所,這對彭國樑來說不是個好兆頭,這說明專案組要掐斷彭國樑在外界的關係網。有兩次我發現張佩芬的專車開進市政府大院接走了許智泰,我心裡就好笑,張佩芬真把許智泰當救世主了,從這一點來說,張佩芬也有點黔驢技窮了。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宋道明告訴我,市委組織部對我的考覈結果基本滿意,唯一不理想的就是考覈小組找許智泰談話時,許智泰一句好話也沒說,還給我拼湊了一堆罪過,其中有兩條是致命的,明顯想將提拔我的事攪黃,一是說我沒有宗旨意識,下基層時大吃大喝,對羣衆疾苦漠然;二是說信念不堅定,經常在處內閒談時對共產主義能否實現提出質疑。這兩條虛無縹緲的罪過一聽就是謊言,但卻居心叵測。我的確沒想到許智泰還有這份心機,我還真有點小瞧他了,捫心自問,自從我任綜合二處處長以來,從我身上得到好處最多的就是他,我幾乎將出國的機會全部讓給了他,想不到這傢伙不僅不領情,關鍵時刻還恩將仇報,簡直是小人一個。按正常邏輯來說,我騰出處長的位置,他就多了一份機會,他應該極力說好話促成我的升遷,然後他好謀求處長的位置,想不到他卻反其道而行之,我仔細分析許智泰的心態,覺得這傢伙已經看透了大勢,即使我騰出位置,也不可能提拔他,換一個新主兒壓在他頭上,還不如維持現狀呢,再加上嫉妒,許智泰就本能地當上了跳樑小醜。之所以說他是跳樑小醜,是因爲許智泰從來不懂得順勢而爲,他也不想一想劉市長提拔我,你許智泰進幾句讒言就能擋得住?簡直就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其結果是什麼作用也起不到,還得罪了我這個即將上升的主管副主任,偷雞不成蝕把米,何苦呢?這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父親經常講,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惡。從趙忠到我,許智泰都做出了成人之惡之事,這說明他是個天生做小人的料。
果不其然,許智泰投錯了機,押錯了寶,一分可憐的虔誠和義氣用錯了地方,他還真以爲憑他自己利用林永清與齊秀英搭上的那點可憐的關係,能救彭國樑於水火呢,跟着張佩芬爲彭國樑翻案上躥下跳,結果彭國樑沒有被“跑”出來,卻和張佩芬一起把自己給“跑”了進去,也害了見利忘義的老實人林永清。
許智泰被雙規後,市政府辦公廳一片譁然,人們私下裡以爲我和黃小明是彭國樑的左右手,現在黃小明倒黴了,許智泰又被雙規了,我卻不僅沒有倒黴,反而受到了提拔,許多人不理解,好像綜合二處若有人被雙規,就應該是我似的。好在許智泰被雙規成爲議論的焦點之際,我的任命下來了,市委組織部長找我談話以後,我正式走馬上任。
上任第一天,公務班剛收拾完我的辦公室,我正在欣賞老領導手書贈我的條幅:“爲官雲中霧,做人當自清”,內線電話就響了,我趕緊接聽,是肖福仁打來的,他說省紀委的鄧宏昌和尚小瓊約黃小明到辦公室取彭國樑的護照,讓我接待一下。我放下電話心想這個肖福仁,我剛上任他就和我鬥心眼,鄧宏昌和肖福仁在省委黨校是同班同學,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出面見見,謊稱自己在外面開會,一竿子把我支過去,顯然是耍滑頭,知道的是我接待專案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一上任專案組就找我談話呢,誰讓我剛上任又是副手,只好硬着頭皮去。
走出辦公室,離着很遠,我就看見鄧宏昌、尚小瓊陪着黃小明站在彭國樑辦公室門前,彭國樑案發後,專案組找我談過幾次,再加上我給彭國樑送了幾次換洗的衣服,因此已經認識了鄧宏昌和尚小瓊,我快步走上去,和兩個人打了招呼,又拍了拍黃小明的肩膀,黃小明顯然已經知道我升辦公廳副主任了,用一副揶揄的口吻說:“恭喜你呀,楊主任,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縴夫夢。”黃小明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諷刺我終於可以從彭國樑這艘賊船上跳下來,加入到劉一鶴的縴夫行列,因爲劉一鶴一向自稱自己是到東州當縴夫的;二是諷刺我逆流而上,追隨彭國樑的人都倒黴了,只有我楊恆達獨自升遷,這分明是質疑我,是不是賣主求的榮!
當着鄧宏昌和尚小瓊的面,我不能和黃小明計較,只是自我解嘲地說:“小明,劉市長常說,他是到東州當縴夫的,他要與東州人民一起拉動東州這艘‘巨輪’平穩前行,連劉市長都胸懷縴夫夢,我楊恆達能加入縴夫行列也算是三生有幸啊!”
黃小明反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笑道:“楊主任,你還能升!”說完他從皮包內掏出一個牛皮信封遞給我說:“楊主任,本來我想將我的《辭職報告》交給肖主任的,既然肖主任出去開會了,那就交給你這位主管主任吧。”
黃小明也太狂了,彭國樑的案子還未了結,當着專案組組長的面,你黃小明就敢遞《辭職報告》,真把自己當“荷花”了,於是我用小人之心說了句不太仗義的話:“小明,案子還未了,你現在辭職不太合適吧?”
沒想到鄧宏昌在旁邊插了一句:“案子雖然未了,但是黃小明與這個案子已經關係不大了,不過,小明,辭職的事還是要謹慎,丟掉這麼好的工作是不是太可惜了!”
尚小瓊一旁溜縫兒地說:“是啊,真要是辭了職,你靠什麼生活呀?”
黃小明淡然一笑說:“法國詩人蘭波有句詩叫‘生活在別處’,在我看來‘理想也在別處’,還是李白說的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如今想當‘縴夫’的人太多,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想不到“時隔三日”,黃小明身上竟然多了些窮酸氣,我懶得和他計較,對於黃小明來說,生活只能到別處去重新尋找了,但是對我來說,生活就在此處,生活就在腳下,當然也包括理想。
送走鄧宏昌、尚小瓊和黃小明,我一個人走進電梯,情不自禁地想起盧梭在《懺悔錄》中說的一句話:“在我自動坦白的這座黑暗而充滿污泥的迷宮裡,我總算走完了最初的、最困難的一步了。”只是我不是以“自動坦白”的方式,而是以馬基雅維利的方式,這就是政治家的方式,這種方式被普魯斯特筆下的勒格朗丹總結爲,一個人一生中只能容忍一種光明,那就是在月白風清的夜晚以幽暗提煉出來的光明,這是一種具有政治品格的光明,也是我終生追求的和嚮往的光明,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正沐浴在這種光明之中。
不是我自吹,每個公務員都夢寐以求地想擁有我,爲什麼?因爲只有擁有了我,才能證明他們熬出頭了,我是身份的符號、地位的象徵,要麼怎麼叫專車呢!
我們常常講“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中國古代也應該算是一個車輛發達的國度,周遊列國的孔夫子坐的是馬車,軍人打仗坐的是戰車,直到魏晉南北朝,車輛一直是達官貴人的主要代步工具。儘管如此,馬車、牛車、驢車、騾車都不是我的祖先,當然這些車裡也有與我重名的,那就是騾車。騾車是從清乾隆年間興起而後盛行的。在此之前人們習慣乘馬車、驢車,那時馬車是太監乘坐的,老百姓是很少坐這種車,官員大臣們、有錢有勢的人講排場才能坐驢車。乾隆年間,市場繁榮,因騾子拉車有勁,被廣泛用於商、民之中,馬車、驢車越來越少,而騾車卻越來越多。當時的騾車比較高大,是一種蓬車,裝飾也比驢、馬車講究。一般使用榆木、柳木、樺木製造,高級的騾車要使紅木。普通的騾車車底下鋪木板,上面兒放氈和棉墊,專供人坐的高級的騾車是密棕或細藤繃底,鋪厚墊子,罩絨套。車篷爲花格木架,頂部用竹箋編成篷狀,糊上布或棉紙,使桐油裡外浸透,防雨,雪滲漏。車篷外罩圍子,前簾子兩側開窗,夏蒙沙冬鑲玻璃,外形似轎,老百姓稱之爲“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