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扭頭看向喬彌,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空洞感,喬彌看她的那一瞬間,身周的嘈雜聲都似乎空了,公主伸手將他一推,也不知她看着這樣纖纖弱弱的身子,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喬彌對她沒有防備,當真被她這一推往後倒退了數步,絆到門檻,一個踉蹌。
“你走吧。”他聽她輕道:“最好今生不見,我們兩不相欠。”
喬彌眉心痙攣似的跳了跳,戾氣從心底激涌,他握劍的指節漸漸泛白,扶住府門站在那裡,一動未動。
領兵將領抽出佩刀,親自上前拿人,公主站在府門前,剛好將喬彌擋在身後,刀往哪兒指,她的步子,便往哪兒移。
帶刀的兵將們初時還有些顧忌,然而這些人,征戰慣了,一旦殺紅了眼是不帶腦子的,臉上很快顯出心浮氣躁。
宋冠言見狀,縱步上來一把摟過了公主的腰,這麼多刀劍若是當真往她身上捅出了個窟窿,是沒地兒去追究的,在刀劍近前時,他將將抱住她懸身閃到了一旁去。
喬彌突然擡眼,目光直指宋冠言,其他人一律宛如空氣,他驟然提劍,疾步往裡逼去,劍動時聲如龍吟,光華流轉折人眼瞳,刺目,有人眯眼,下一瞬,濺起血色四方。
宋冠言有一剎那看見他的眼,突如其來一陣心驚肉跳,腦中沒由來冒出一個念頭,他是不是當真將喬彌給激狠了?
他似乎頭一次切身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視人命如草芥。
這夜闖公主府動靜鬧得太大,整個金巷西街一片火光,無數府宅被次第驚醒,望了望火光方向,又灰溜溜裹緊被子睡了回去,劉溫伯得到消息時驚得摔翻了茶盞,口齒不清地就張口大吼:“快快快,快去救人!”
於是阿淫等人趕到時,所見便是這等刺激的場面,烏壓壓的帶刀侍衛,宮牆上盡是潛伏的射手,他幾人來之前本還想偷偷摸摸地先進去摸一番情況,眼下看來是不必了,喬彌就在那府門口呢!
“先把暗衛和潛伏的弓箭手幹掉!”阿淫等人隱在拐角陰影處,看了看四下情況,道:“帶輕功好的上。”
十里樓臺之人普遍輕功好,這是他們素來探聽得到了別人了不得的秘密之後的保命之法,也是宮中那些慣愛真刀實槍與肉搏血戰的侍衛比不得的,通常只要局面未成包圍之勢,後再無箭衛作梗,血戰不敢說,這些人,撤退逃跑是絕對的一流。
阿福阿貴當下帶幾波人潛牆而上,藉着夜色掩映無聲幹掉箭衛,阿淫等人才一涌而出,朝公主府中衝去,目標分外明確,阿能阿不一人扣住喬彌一邊肩頸,將這殺紅了眼的人拖着便往後退:“喬二公子,快走走走!多戰無益,何必送命!”
喬彌有生以來自持冷靜,紅眼的次數不多,頭一次對一個人起了殺心,衝動起來尚不自知,額角青筋隱現,連阿能阿不都要打。
阿淫趕緊將他劍柄一拍,收入鞘中,擡手在他肩胛處狠狠一按,頓時血流如注,一襲青衫染紅了大半,喬彌悶哼一聲,看向阿淫。
“還沒到絕路,她可以等你的!”阿淫重重地道,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喬彌眼眸有一瞬間的失焦,而後極快的回攏,沒時間拖延,阿淫強行拉過他半扛到自己肩上,轉身就跑,動作一氣呵成。
富貴不能帶人留下斷後,所幸這公主府門不大,頂多七人同時進出,無暗衛在後包圍,他們只要將這個門堵住,這裡面的人便不易出來,尚且有機會全身而退。
領兵將領下令放箭,見無人應聲之後,臉色變了變,看向言喻之:“先生,怎麼辦?”
言喻之看了看天色,臨近寅時末,城門將開了,他緩緩道:“京城之中,他必不會再留了,一定會回北祁,找人去稟報王爺,請他下令,封鎖城門,速度要快。”
“是!”領兵將領隨即令人架梯翻牆。
言喻之所想沒錯,就算是喬彌脾氣上來了失了理智不走,劉溫伯也是會送他走的,在阿淫等人前往公主府時,老人家便已將一應事物都準備妥當,叫阿淫見到人後,直接將人帶往東城門。
阿淫往喬彌傷口處那一按,是下了死勁的,一路上血越流越多,阿淫不得已稍作停留,撕了自己衣袍來將他傷口裹住,面無表情道:“不好意思,手下重了點。”
喬彌沒說話,面白如雪,微垂着頭,只看得見下頜連着臉上星星點點的紅。
他當時也是想讓喬彌痛上一痛,讓他儘量清醒清醒才直接往傷口上按,哪知道一時沒控得住勁,整大了……
阿淫又將他扶起來繼續趕路,邊走邊冷道:“喬二公子,公主不笨,她要是想活下來絕對不是問題,可別到時候,她脫了險,你卻因失血過多,一命嗚呼了。”
他勸起人來一板一眼的,聽起來一點也不寬慰,喬彌還是沒說話。
阿淫抿了抿脣,未免自己將人勸的心如死灰了,還是不開口算了。
喬彌逐漸將重量都壓在了阿淫身上,他的眼眸很黑,無神看着地面飛逝,呼吸很輕,這一身血,阿淫本就拿不準他傷勢到底如何,如此一來,腳程頓時更快了。
寅時末,鐘鼓樓鐘聲敲響,城門開了。
劉溫伯老遠看見人,立馬哎呀呀的叫了起來,“喬二公子,你這這這……這讓老朽很是無措呀!”
他匆忙上前將喬彌扶下來,憂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弄成這樣,這可怎麼走?”
怕是在半路上人就得沒了!
他氣得原地打轉:“我老人家都說了,等成親之日再搶婚轎再搶婚轎,你怎麼就不聽?”劉溫伯氣的想打人,老臉上陣陣青白交替,最終憤憤一甩手:“罷了罷了,先叫沈執事幫忙將你藏上一一陣。”
他說着親自上陣便要去背喬彌,喬彌往後退了一步,他臉色白的有幾分縹緲,行走間,都似一陣風便能吹倒。
劉溫伯一愣,回頭看了看他,喬彌緩緩伸出手去,將他手中的包袱取了過來,未多言,目光輕轉,看向了自一見他,便紅了眼呆怔着的荷菱,輕道:“荷菱,你跟我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