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耶律緋坐在馬車之上,朝着竹屋內的南紫毓催促:“待會兒我們就出發。東西我都已經收拾好啦。”
好多天沒怎麼說話,一開口又起爭執,南紫毓的腦中胡思亂想已快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凡事都總往壞處去想,一想到再也見不到耶律緋了,眼淚簌簌掉落下來,卻又不想讓他看到。
見她這麼久都沒有從竹屋裡面出來,早已整備好了,馬車等候了許久的耶律緋,在屋外衝南紫毓大喊:“上路啦。”
南紫毓小心地合上房門,白嫩的指尖溫柔地撫過門環,算做餞別,動作優雅地坐進馬車裡。
她生怕對上耶律緋冷漠的眼神,心裡會沒來由得疼,既然不是回東陵國,那就一定是送自己回南宛城吧?南紫毓的心中又開始胡亂嘀咕。
爲什麼要這麼殘忍呢?非要親手,將她送走嗎?
駕着馬車的耶律緋一身黑色袍子,一路上一聲不吭,只盡量讓車子駛得平穩,生怕顛簸到南紫毓,他最近臉色蒼白,情緒也不好。
南紫毓一連幾日都沒有休息好,身子又弱,再加上心情鬱結,這樣顛簸起來,沒多久就開始頭暈得厲害。
卻又不想開口讓大家停下休息,蔥玉指尖掀起簾子,看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也都浸染着悲傷,不由得嘆了口氣,凌凌的涼風從領口灌入,滲透進她的心。
南紫毓嘴角蒼白地扯出一絲慘淡的冷笑,他真的決意不理她了嗎?否則,怎麼連一句話也不肯開口和她說?
想到這裡,南紫毓心中一股憋悶,忽然一陣劇烈地咳嗽,連忙下意識以手背擋在脣邊,熟料擡手之時,竟是滿目的鮮紅,順着那白玉一般的手臂流了下去,煞涼地滑入寬袖之中。
如果心都死了,還有什麼事能讓人感覺到痛?
痛就像是一陣風,來去沒有痕跡,只如那片血紅綻放在肌膚上微涼的感知。
他是否會偶爾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人,和他有過溫婉親暱、海誓山盟?
南紫毓閉了眼,不再去管其他,這場愛讓她心力交瘁卻至死也放不下,將頭昂起靠在馬車背上,昏了過去。
耶律緋雖然心裡仍有疙瘩,但還是擔心南紫毓的狀況,畢竟剛剛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
於是,他掀起簾子,想看看心心念唸的美人如何了,卻見到南紫毓昏睡過去,手上是大片刺眼的灼熱血紅,美麗的薄脣如水,脣角的血還未乾涸,不禁大叫一聲:“壞了!”
隨後,他把繮繩拋給馬伕,一頭鑽入馬車,將南紫毓斜斜抱在懷中,探其口鼻,還好,還有鼻息!他才鬆了一口氣。
“我們暫時不去臥龍山,先往這個鎮上的醫館。”
“是,遵命!”馬伕領命,慌忙拉緊繮繩吆喝一聲,改了反方向而去。
馬車內,耶律緋劍眉緊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緊緊把南紫毓抱在懷中,臉龐蹭着光潔美麗的螓首,右手一直放在南紫毓腕子處隨時查探脈相。
南紫毓最近沒有休息好,心情鬱結,再加上方纔顛簸,咳出血來,雖然問題不大。
但是看來要他一起上路去臥龍山還是太過勉強,這兒墨春曉的醫館離不遠,還是把她先送往那裡修養比較妥當。
這鎮上唯一的醫館依舊大門緊閉,門上依舊是貼着一張
紙條“沒空!”
有許多病家想求醫,但知道小神醫的脾氣,都不敢貿然得罪,他們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正欲離開。
這時,一名身着烏青色蟒袍的俊朗男子懷中橫抱着一個美人兒,直達醫館門前。
那人兒昏迷不醒,臉色蒼白,脣角掛着一絲乾涸的血色。
他二話不說,一腳踢開醫館緊閉的大門,抱着懷中的美人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醫館,讓門口圍觀的人驚訝得眼珠子快要瞪出來。
家丁還來不及通報,耶律緋已進入大廳,大聲叫道:“小神醫!快出來快出來!”
正在搗藥的墨春曉,從內屋出來,還來不及走過來,耶律緋已一步上前,她自然看到其懷中昏迷不醒的人兒,低聲道:“跟我來。”
幾人在衆家丁驚訝得眼珠子快要瞪出來的情況下消失在大廳。
墨春曉將南紫毓安置在西廂房,仔細替南紫毓診脈。屋內幾人都心焦得一言不發。
沈昊天最先隱忍不住,扯扯墨春曉的衣袖低聲道:“她怎麼樣啦?”
墨春曉衝他安然一笑,令他心底沒來由得安心了不少,示意他們出門說話。
“耶律緋,你到底怎麼欺負她了?”墨春曉轉身將門關好,好讓南紫毓安靜地休息。
“什麼?”耶律緋被問得一頭霧水。
墨春曉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問:“你做了什麼,讓她氣火攻心。”
沈昊天反應得快,一把拽住耶律緋的袖口亂扽一通,也加入到墨春曉逼問的行列。
“是不是你真的欺負毓兒了?我把她交給你了,你竟然沒有替我好好照顧她?”
耶律緋被這兩位搞得頭都大了,語氣無辜:“我沒有欺負她,我什麼都沒做。”
沈昊天依舊不肯罷休,墨春曉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沒什麼大礙,不過得留在這裡調養一段時間。”
“對了,想要救活南煕瑀,必須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把龍涎花回來,十萬火急呀,你不要再耽擱了。”
墨春曉最近在爲使南煕瑀復活之事頭疼,她一跺腳,急得小手攥成了拳頭,腰間的綾羅也隨着她的動作顫動一番。
沈昊天也知道他要去臥龍山,耽誤不得,不再開口責怪他。
一旁的耶律緋久久不語,半餉才擡頭,一字一句道:“毓兒就暫時交給你們,一切拜託了。”
墨春曉淺淺一笑,微微點頭。
南紫毓再度恢復神智已經是第二天夜裡,昏了一天兩夜,眼睛都看不清楚東西了,揉揉發澀的美眸,硬撐着身子半坐起身,看到自己身處完全陌生的環境卻不見耶律緋身影,不禁皺了皺眉。
牀邊是墨春曉趴着,竟然枕着小胳膊睡着了。
哎,初春夜裡涼得很,這丫頭也不注意身體。南紫毓伸長了胳膊把掛在不遠處的披風搭在墨春曉身上。
“咦,你醒了……”墨春曉似是睡得十分輕,竟被這動作驚醒了,登時一掃睏意,慢慢湊近南紫毓那張嬌美的臉蛋,瞪圓了靈活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
南紫毓被盯得心裡直發毛,尷尬地一臉窘迫,身體不停向後傾:“你……你看什麼?”
墨春曉瞪了許久,把她的五官全數望了一邊,嘴裡喃喃道:“眼睛有神,面色紅潤光澤,脣瓣滋潤泛紅,你沒
事了!”
南紫毓揉揉發漲的腦袋,問:“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半途昏迷了,耶律緋就將你送到我這裡來了!醒了就好,把這粥喝了!”
墨春曉端來早已準備妥帖的紅棗燕窩粥,監督着南紫毓一口口喝下。
“耶……”南紫毓一勺接一勺往嘴巴里灌,發覺這粥煲得實在是合她的味口,心裡念着耶律緋的去向,忽一擡頭望向墨春曉,差點脫口而出。
“什麼?”
“耶,這粥的味道不錯啊!”
南紫毓忽然想到怎麼能主動去提那個對她不理不睬的人,橫下心把到口的話給吞了回去。
但出口的耶又改不了,只得胡亂順着說了句這樣的話。
“呃?這粥是昊天做的,你喜歡吃?我再去多盛一碗?”
“不用了,我吃飽了。”南紫毓放下手中的空碗,靠在柔軟的大枕上,心裡大石突然壓得像要喘不過氣來。
看來,緋是真的鐵了心不管她了,所以把她送回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走掉,走到天涯海角,再也尋覓不到。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騙她,說她不會只是什麼回憶。
那邊墨春曉把餐盤放到大桌上,轉身又坐到牀前,兩手托腮地盯着南紫毓看。“你在想什麼?”
“不……沒什麼……”
“別忘了我是大夫,我看得出來,你有心事,你是不是心裡在責怪耶律緋將你一個人丟在我這裡,自己走了?”
“我……”被猜中心事,南紫毓的臉一陣紅熱發燙,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不該怪他的,要在期限到來之前去臥龍山找到一樣很重要的藥,來救南煕瑀,所以,不能耽擱,你有病在身,他不能帶上你,只能將來留在我這裡!”
不、不會的吧?他要去臥龍山找藥救瑜兒?爲何他從來沒提過要去臥龍山?之前他的確每天忙碌,但是他究竟在忙什麼,她卻一概不知。
南紫毓一時思維混亂,似乎太久太久沒有和耶律緋說過話了,兩個人都心事重重,原本任何事都會一起去分擔。
可到現在,他卻連要做什麼都不肯說,她纔會搞不清真相,一直在誤會他!
殊不知,他一直在爲救瑜兒的事情忙碌着,費盡心思。
得知真相之後,南紫毓自責後悔不已,心裡越發地思念耶律緋了。
現在的他身在何處,臥龍山迢迢,那麼遙遠,他一個人,要多久才能回來?
他是否有加暖的衣裳,是否會餓肚子,是否會遇到危險,是否能順利找到要找的東西?
才幾天沒有見到他,怎麼每一天都漫長得像歷史那麼久遠。
很想對緋說:你抱着我的時候,是愛填滿我每一寸的寂寞,你不在的時候,我每一寸的寂寞都被想念淹沒。
其實很多時候,我只要你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哪怕只是我身後一個沉默的存在也好,聽聽你的呼吸和腳步,那些千萬斤沉重的想念便灰飛煙滅。
在你面前,我會像個孩子,永遠不會把時間花在思考上小心翼翼地說話,因爲你總會站在我前方,替我擋掉一切麻煩。
所以對你,我總是不假思索地做任何事,纔會犯錯,纔會出手打了你,纔會明白,什麼叫做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