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宇軒死了。
芝麻球說,是她害死他的。
那一次,對於芝麻球來說,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那一天之後,他從她的臉上再也沒有看到從前那陽光般純粹的笑容,其中那種濃重化不開的哀傷絕望,如同厚重的濃霧,連最熾熱的陽光卻都不能將其穿透。
從警方那邊,他們聽到了最完整的因由。
一羣喝醉酒的飆車族在高速公路上飆車,於宇軒不甚被捲了進去,與其中一輛打滑的跑車發生碰撞,車子不受控制的撞上了山壁。原本他並沒有當場死亡的,若是那時候叫救護車的話,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但是那羣飆車族害怕之餘卻選擇了離開。直到別人發現的時候,於宇軒倒在離車子不遠處的馬路上,血跡一路延伸。
儘管如實告知,芝麻球依然固執的認爲,是自己害死了他。然而,到底爲什麼會讓她如此認爲,她卻始終不曾和任何人說過。只是陷入了一昧的自責深淵,不願看清所有的事實。
直到現在。
那一年,身體一向健康的芝麻球,完全的垮了。
輕微猝倒症。
一個嚴重的時候足以威脅生命的稀罕病例。
一個幾乎讓所有的醫生都束手無策的病例。
儘管憤怒的蕭衍,第一次撕下了原始的面具,露出了兇狠的爪牙,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將那一羣飆車族永遠的送入了監獄。
但是,就算是這樣,芝麻球的情況依然沒有一絲的好轉,一天天的憔悴下去,直至昏迷了一個月之久。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這麼清晰的感覺到彷彿下一刻便要分離的錯覺。
那種似乎即將要消逝的驚恐和絕望,他永遠都不想再經歷過一次。
橫在眼前的手微微動了動,慢慢放下,許沐天睜開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燈,折射在眼中的光芒卻冷的刺骨。
三年前的悲劇,他怎麼可能讓它再對他的芝麻球造成傷害,他不允許,絕對!
芝麻球,三年前失信於你,但是,這一次,不會了。
所以……勇敢地握住伸向你的手,好麼……?
要說在許沐天這些人中,最不敢得罪的人是許沐天的話,那麼別人最不願直接面對的便是蕭衍。
蕭衍十一歲那年,他的父親犯糊塗,爲了外面的女人要和他媽媽離婚。他父親問他,是跟爸爸還是跟媽媽。他冷笑了一聲:“你難道要給我找個野女人當媽麼?”
他雙手環胸,就這麼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得看着對着他目瞪口呆的父親,說道:“你只要不把那個野女人娶回家,都不關我的事。但是現在你犯了糊塗,還要連累我被人當笑話說。我知道我現在還小,說話沒有什麼分量,更沒有什麼能力。但是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了,你要是和我媽媽離婚,娶了那個女人進門,要麼你現在就弄死我,不然我終有一天弄死那個女人。”
“你現在有錢有勢自然不怕,等你老了,蕭家就是我的,到時候,我能把那女人趕到街上討飯去。而你也不會落得什麼樣的好下場。你別不信,你兒子我就是這樣的性格。”那年,才十一歲的蕭衍,猶如一團冰冷的火焰,肆虐的灼燒
着身邊的所有一切,帶着一種不屬於十一歲該有的陰狠。“誰要讓我不痛快了,我要讓他一輩子都不痛快!”
“你也別想着管束我,上面還有爺爺在,你給蕭家丟這麼大一個臉,也該知道爺爺是會護着你這個兒子還是栽培他的嫡系孫子!”
這席話,被蕭家的保姆傳了出去,之後蕭衍的名字在幾個家族之間便傳遍了。連雲若白和許沐天的父親都開口誇獎一番,不爲別的,就爲蕭衍那性子。
到後來,蕭家便風平浪靜了,直到蕭衍上了大學,他的父親都沒有再提過離婚的事情。
蕭衍在外人的眼裡,那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和他交手,總會有一種是在和野獸廝殺的錯覺,不死不休。
所以,許多人都寧願和許沐天交鋒,雖然會死的有苦說不出的憋屈,但是也不想和蕭衍廝殺得人盡皆知之後,還落得一個傷痕累累的下場。至少,許沐天會在表面上給他們留一點兒面子。
但是這樣的蕭衍,在牧小芝等人的面前,卻收起了他本質上的利爪,以最原始的樣子展現在他們的眼前。這通常都會讓不理解他的人以爲,這只不過是有一個特殊愛好,除了出色的外表之色,根本就不具任何攻擊性的人。
牧小芝這個人,之於蕭衍來說,不單單只是朋友如此的簡單。更多的是與自己軟肋的同等。而處於對牧小芝的考量,對於跟牧小芝有切身相關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曾真正的露出他那撕碎敵人的爪牙和臉孔。但是這個慣例,在三年前那場幾乎摧毀牧小芝的那場意外中露了出來,還有就是現在。
所以收到牧小芝高燒不退的消息的時候,從雲若白手中拿到照片的蕭衍心中大概也明白了什麼事。正準備伸出爪牙的時候,卻被許沐天制止了。
要說牧小芝對於蕭衍來說是不能觸碰的軟肋,那麼對於許沐天來說,就是觸之及死的逆鱗。
所以,雖然被制止而十分不悅,幾乎有憤怒來形容的蕭衍並沒有多做掙扎,再得到許沐天的保證之後卻也沒有再出手過。不然,依照蕭衍的做法,這一段恩怨,永遠都不可能畫下一個句號。
牧小芝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伴晚的時候才發現她的高燒不退,沈謙連夜被叫了過來,因爲不放心直接在沙發上休息,時不時進去看看她的情況。得到消息趕過來的蕭衍更是帶着一身陰沉的,幾乎化成實質的怒氣坐在陽臺邊。在臥室內,丁雨菲一次次地替換着毛巾,將她被汗水浸溼的睡衣脫下,再換上乾淨的,周而復始。
直到黎明將至,她的體溫終於恢復了正常,累極了的丁雨菲也讓雲若白送了回去。其他人看一眼滿是灰塵的其他臥室之中,直接在沙發上睡下。而許沐天就這麼坐在牀邊看了牧小芝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第二天,沈謙和蕭衍是在一陣腰痠背痛中醒來的,雖然公寓裡的沙發也十分舒適,不過到底還是比不上牀,兩人的臉色都因爲擔憂和睡眠不足而顯得有些憔悴。許沐天從臥室裡走出來的時候,便看到明顯萎頓的兩張臉。
“誰出去買早點?”
蕭衍愣愣地看着他,不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一邊道:“我去吧,你們兩個要吃什麼
?”
“隨便,記得買一份清粥。”
在這裡煩躁了一整天的蕭衍便藉着買早餐的機會出去散散心。沈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看臥室的方向道:“情況怎麼樣?”
“燒已經退了,估計等會兒就會醒。”許沐天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水走了出來,將其中一杯放在他的面前,隨後在沙發上坐下。“不過你等會兒再去檢查一遍。”
“現在吧。”拿起水杯,正打算喝下的沈謙聞言,直接放下,轉身朝臥室走去。許沐天也不阻止,喝了一口水,眺望着遠方。
半響,沈謙從走了出來,在他的身邊坐下。“情況基本上已經穩定了,就是有點兒脫水,其他沒有什麼大問題。”見許沐天沒有任何的反應,沈謙再度問道:“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對方明顯已經開始有目的地進攻了。
許沐天收回視線,靠在沙發上,目光聽着漆黑的電視屏幕,原本就清冷的眼眸在此刻更是陰冷刺骨。半響,他才緩緩開口道:“你只要注意芝麻球就夠了。”
沈謙轉頭看了他一眼,那冷冽的側顏,帶着某種一觸即發的緊繃。他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客廳中,瀰漫着讓人心慌的寂靜,直到蕭衍買回早點之後,那種安靜才點到爲止。
“包子和豆漿。”蕭衍舉了舉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再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個袋子上的稀飯放下。
“先吃吧,等芝麻球醒了再給她喝。”
餘光瞥了沒有什麼表情的許沐天,蕭衍直接蹲下身打開袋子,一手包子,一手豆漿,坐在另一邊吃了起來。他可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吃東西,正餓得慌,顯然,沈謙的情況和他差不多。倒是許沐天依然無動於衷。
兩人才剛解決完包子和豆漿,便聽到臥室門被打開的聲音,三人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去,見穿着一身寬大T恤的牧小芝正在臥室門口。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的血絲,隱隱帶着一種疲憊。此時她也正微驚地看着客廳中的人。
“丫頭,你醒了?這有粥,剛買回來的,還熱乎着。”
“衍,賤,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意外看着客廳裡多出來的兩人,牧小芝開口道。那沙啞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行將朽木的老人。
“你忘了?昨天你一直高燒不退,我擔心就過來看看。”將豆漿杯子扔進垃圾桶裡,蕭衍一邊打開打包盒子,一邊招呼着。“別乾站着,過來喝一點兒粥。”
牧小芝沉默地走了過去,原本是習慣性地坐在許沐天的身邊,臨坐下的時候,身體微僵硬了一下,轉身在他的另一邊坐下。這細微的不自然讓許沐天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牧小芝的目光中帶着一種若有所思。
“來,趁熱吃,餓了一天多了。”將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懷裡,見她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蕭衍又不確定的問道:“要不要我餵你?”話雖然是這麼說,人已經動手拿出勺子,吹了吹,試試溫度之後遞到了她的嘴巴。
誰能想到,平時妖豔暴躁的蕭衍會有這樣溫柔細心的一面。不過此時牧小芝卻沒有那個心情去欣賞。別過頭躲開了他的餵食,原本想要說自己沒有胃口,到嘴的話,卻變成了:“不用了,我自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