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向月放下帷幔,眼神朝一直盯着她的安惜妍瞟了過去。
抿了抿脣,又漫不經心的別過眼去。
安惜妍不甚在意,姿態傲然的坐在美人臥上,笑容可掬:“凌夫人,放輕鬆,只是聊聊天而已,對你會有好處的。”
一路上無話,凌向月低着眉,想自己的事情。
聆聽軒是城北的一處特設酒樓。
之所以說它特設,是因爲裡面的廚子幾乎都是皇宮內退役下來的。
到達目的地後,安惜妍下了車,低聲吩咐了下人幾句話,便扭頭朝凌向月示意。
那眼神,說不出道不盡的冷意。
凌向月頓了頓,擡頭看着聆聽軒的牌匾,頭皮發麻的穿過一抄手遊廊,然後上了四樓。
樓層越高,包廂越少。
四樓只有三個包廂。
安惜妍終於在一面紅木門前停下,門上掛着穗簾。
佈局低調奢華,又別具一格,凌向月從來沒見過這麼內斂的傢俱擺設。
像沉睡的黑龍。
四周也是以紫黑色和暗紅色爲基調。
安惜妍轉頭:“你先在這候着。”
眼睛斜着看了她一眼,手已經將房門打開。
不到一會,有嬤嬤出來喚她進去問話。
正等的不耐煩的凌向月神色僵了僵,進去問話?
誰在裡面?
她臉色微白,有想過安惜妍邀她過來是想給她個下馬威什麼的,此時方覺不是那麼回事。
安惜妍壓根沒將她當什麼對手,何談下馬威?
一進入房間頭上便是飛罩,氣氛顯得異常安靜。
陽光透過窗櫺,照在安靜的坐在膳桌旁的人身上。
凌向月眼裡閃過驚詫。
人已經福下身去:“妾身叩見太后……”
太后安氏已經懶懶的罷手:“廢話就免了。過來坐下吧。”
凌向月進退兩難,怎麼也沒想到太后竟然單獨召見她。
她何德何能?
眉目間閃過一絲不自在,凌向月施施然的挪動腳步。不發出一點聲響的坐在了圓圓的膳桌上。
坐定後卻如芒在背,好似喘口氣都要小心翼翼。
安惜妍站在安氏的後面。給她輕輕捏着肩,眼神卻鎖定在凌向月茫茫然的臉上。
房間還站了兩名丫鬟和兩名嬤嬤,均是神色淡淡。
膳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幾乎沒動過,有的還冒着熱氣。
想來有人過來彙報,太后的時間掌握的剛剛好。
凌向月拘謹的將雙手放置在腿上,一副乖乖巧巧聽候命令的模樣。
太后未開口,她也懶得開口。只等着她奔主題。
安氏隨和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碧玉盞,誇讚道:“凌夫人生得這般柔順,難怪了能嫁入蕭家,只是可惜了……”
只是可惜了……凌向月回味着這句話,她笑她亦笑:“謝太后謬讚!”
安氏靜靜的瞅着她,眼光深沉如海,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
令人絲毫看不出來這是個手段殘忍血腥的宮鬥勝利者。
反而比顧氏還要慈祥些。
凌向月被她看的如沐春風,臉上維持的笑容越發單純乖順了。
安氏這時接上前話:“只是可惜,商戶出生。難成大器,終究不過是活在你爭我斗的宅院,成爲一對廢品!”
末了嘆口氣:“若哀家有淩氏這般聰穎的女兒。哀家也就不愁了。”
“可惜。”她又感嘆的搖了搖頭,臉上一片落寞和傷感。
凌向月愕然。
這是在誇她呢還是貶低她?
擡了眼皮朝安惜妍望去,只見她垂着眉纖手時輕時重的給太后揉着肩,臉上的表情因爲窗櫺的光,看不太真切。
她神色柔和的說道:“太后過獎了,妾身只是恪守婦道,夫唱婦隨,儘自己的一點薄力而已,至於爭鬥。妾身是從未想過,偏安一隅。有容納之身便足以。”
太后輕笑一聲,眸光的焦點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只聽她擲地有聲的聲音緩緩傳來。
“哦?淩氏倒是是個安分的主,不過你這樣知足,且不浪費了你家裡人的一片苦心?”
凌向月笑容僵在臉上。
擱在腿上的十指慢慢蜷縮了起來,緊緊握着。
她沒法留長指甲,因爲她一緊張就會掐手心。
但是爲了美觀,她違背心意留了很長的指甲,除了好看外,還有一個作用,輕輕一掐,她腦袋就會清醒。
“太后說笑了,妾身惶恐。”她低下頭掩飾眼中的震驚。
說實話,她真的沒料到太后說話會這麼直截了當,一語中的。
想起木槿說的拉攏……
如果真是拉攏她,她有什麼值得太后利用的地方?她且敢?
木槿都知道是拉攏,蕭奕澈會不知道嗎?他又不是傻瓜。
凌向月覺得有那麼點窘,想擠出一個表情自嘲,不過想到對面坐着的是當今太后,她那個笑容就怎麼也擠不出來。
只僵硬的起了一個弧度。
安惜妍不言不語的打量着她,貌似是手痠了,扯了一旁的凳子便坐下了。
她坐的時候背挺得特別直,特別端莊。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坐姿都是完美的不可挑剔。
有嬤嬤將菜餚用銀針驗過後,夾進太后的小碟裡。
安氏優雅的嚐了幾口,眉目舒展,似乎對這裡的膳食還挺滿意。
“淩氏,商籍想改爲貴籍不是不可以,家裡有一位考中進士便變成功了一半,皇上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柳州的凌家,哀家也有耳聞,若是你們歸我所用……”
安氏朝凌向月望去,話語停了停。
凌向月滿臉驚喜和感激:“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不管安氏什麼目的。她先混淆她的視聽再說。
感恩戴德的表情出現在她臉上,激動的眼淚都快破眶而出。
如果父親知道這麼大一個橄欖枝拋在她面前,長久以來的願望有實現的可能。估計比她更激動。
可是,太后是挑撥她和蕭家的關係?
她可不是一根筋。
安氏看着她驚喜的表情笑了。笑得很和藹:“當然!哀家很欣賞你!”
“太后的條件是?”凌向月正色道。
太后眼睛眯了眯,一旁的嬤嬤還待給她夾菜,她輕輕的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沒條件,只是看你凌家順眼,想提拔你們而已。”安氏放下竹筷,輕鬆的說道。
就,就這樣?
凌向月左右爲難。
糾結了一晌後。起身,拜謝。
“多謝太后賞識!”
太后輕哼一聲,看着低頭的凌向月恢復一貫的清冷和不容侵犯的威嚴。
“拜謝就免了,以後沒事就進宮多走走,隨傳隨道便可。”安氏捻了捻眉心,又交代了幾句。
和太后,安惜妍分別後,凌向月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若是被太后知道她這麼快就將這件事擱下了,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夫人!”
見她平安回來,木槿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大人陪皇上去驪山祭天。好些天不回來,奴婢還愁着這事,幸好公主沒有將你怎麼樣。”
蕭奕澈去驪山了?
凌向月皺了皺眉。她還有事找他呢。
難怪太后今天約她,原來是早就知道蕭奕澈不在。
也不提前告知她一聲。
“奴婢也是下午回來才知曉的。”木槿瞅了她表情,央央的解釋。
青竹後怕的拍了拍胸脯,神秘兮兮的低聲說:“木頭,你知道是誰約小姐嗎?“
木槿問:“誰?”
聽她這麼一說,她心底已然猜了答案。
三人進了院子。
蕭奕澈不在,凌向月就叫青竹和木槿陪着她。
“夫人怎麼說?”木槿瞭解了前因後果後直接問道。
此事得派人通知大人一聲。
她是蕭奕澈的心腹,自然事不分鉅細,都得通知一聲。
況且這還不是小事。
夫人既然全盤托出。證明心還是在大人身上。
若背叛,恐怕得死。
凌向月沒那麼傻。即使現在不說,以後蕭奕澈有心。還是會查出來。
連書眉那種事他都查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是他能查的。
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敞開心扉,博取木槿的好感。
木槿在她心中,比蕭奕澈還重要。
“我自然是敷衍。”凌向月褪了衣衫,進入浴盆中,漫不經心的說道。
“太后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小姐是蕭家的人,她這離間計,也太沒邊際了一點,她怎麼肯定小姐會同她合作不會反間她?”
木槿笑道:“青竹還知道反間呢。”
說着,給浴盆裡撒了些花瓣。
凌向月摸了摸胸口那淡淡的疤痕,舒緩四肢,平靜的靠在浴盆上,熱氣暮靄在眼前,繚繞多邊。
“誰知道呢,上乘階段的人心眼總是多,太后卻這麼直接。”
她到現在還難以想象今天她單獨面見當今太后了,回柳州說起來,恐怕都沒人相信。
木槿是真當她是主子,一方面很高興夫人沒有隱瞞,另一方面又有些擔憂她禁不住誘惑。
“夫人不要多想,太后能做到的,大人也能做到。”
凌向月的臉上都是熱水,摸了摸臉,頭髮溼漉漉的滴着水,笑說:“我沒放心上。”
她只隱瞞了一句話。
“哀家看你們凌家順眼,想提拔你們而已。”
這句話……
安氏是菩薩麼?
迷迷糊糊的侵泡在熱水中,凌向月昏頭昏腦的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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