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少爺?”聽見我的話,大漢停止了向前,瞪大了一雙圓鼓鼓的眼睛要往我身後瞧。
我那裡肯讓他瞧!他的眼睛往哪邊瞄,我的身子就往哪邊擋,他瞄右邊,我就擋右邊,他瞄左邊,我就擋左邊,反正就是不讓他看見錦清風。
見我如此,大漢知道我不會讓他得逞,也就不再掙扎,只是面上猶猶豫豫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吞吞吐吐,不敢開口。
“我今兒個心情不好,你惹我就算了,你還惹了錦少爺,你想讓錦榮老爺怎麼處置你吧?”我似笑非笑,兩眼往四周打量,周圍早就聚集了一堆人,微微擡頭往四下裡瞄去,便也看見多情主和無情主正遠遠地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看着。
“額……呵呵……”大漢聽聞,一動也不敢再動。人羣中不斷有議論聲傳來,大漢也已明白我說的不假。
“這位壯士,你對柳姑娘無禮,也需賠禮道歉纔是。柳姑娘雖然心情不好,但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你若有誠意,她自不會爲難你。”身後,錦清風向前一步,站到了我身前,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輕輕的笑意。
“姑娘,多有得罪!還請海涵!”大漢說着便衝我抱拳,接着又衝錦清風施了禮,才轉身離去。
看到大漢就這樣走了,我那剛上來的調皮勁沒處使,霎時只覺心裡又空落落的,兀自失神了半會兒。
“柳姑娘,柳姑娘?”轉身望向我,見我不回答,錦清風用他手中的青竹摺扇拍了一下我的腦袋,這纔將我叫醒。
被叫醒的我恍如隔世,看着錦清風手中的摺扇,再看看錦清風的臉,又見他一身的紅服盛裝,好半天我都沒反應過來這當真就是錦清風。
他怎麼穿的這麼妖豔……就像要成婚似的……
見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上的衣服,錦清風也順着我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眼,繼而又輕笑着對我說:“這幾日皇后娘娘回鄉,我雖非阿府之人,但我父親與阿府阿大人同朝爲官,父親恰好有好事在身,便讓我代他前往阿府道賀。”
“皇后娘娘?阿府?莫不是才嫁入皇室的阿古喵?”我驚愕,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
小玉才進宮多長時間啊!先前還一直擔心她獨自一人在宮中無人照應,恐被小人陷害,沒想到纔不過幾月,她竟然能登上後位,成爲皇后!
我突然感覺,自己以前的所有擔心都是多餘的,而自己所有以爲是推理得當的東西……在時間面前變得一文不值,無論怎樣,都抑制不住地,心頭還是有些微失落。
“這個世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不再按照我的推理運行了呢!”我彷彿聽見內心裡有個這樣的聲音在說。
“柳姑娘?柳姑娘?”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等到錦清風的聲音再次傳來的時候,周圍的圍觀羣衆也都散得差不多了,除了在錦清風身後跟着的幾個護衛。
“可不可以帶上我?”我脫口而出,但說完我就後悔了。當父親和母親見到我的時候,要讓他們如何來面對我,而我,又要如何去面對他們?
“柳姑娘……若是想去,當然……”錦清風似
乎沒有料到我突然會產生這樣的興趣,雖依然保持着笑意,但他臉上的半秒猶疑也並沒有躲過我的眼睛。
“開個玩笑罷了,我知道你多有不便。其實,我也只是想看看這能稱後的女人會是什麼樣子的……”我急急忙忙地給自己解釋,也想找個正當點的理由抹掉自己剛纔的失態。
“柳姑娘想看,我也沒有不便。”沒想到錦清風竟然這樣說了出來,他這麼一說,一下子就顯得我的藉口實在爛透了,但我也不能跟着他一起去,絕對不能。
“清風公子不必費心,你忘了?我是江湖人士。”我說着,手裡給他比劃出了一個衝向天際的手勢,咧開嘴笑了出來。
順着我的手勢往天際一望,錦清風回頭笑得像個小孩子:“那錦某便先去了,柳姑娘,回見。”
錦清風說着,衝我也做了一個直飛天際的手勢,接着又衝我咧開嘴一笑,轉身鑽進了他身後的轎子……
呆呆地看他進了轎,我這才罰下你原來他身後還有一頂轎子。他上了轎卻不放下簾子,只帶着一臉的儒雅的笑意看着我,直到載着他的轎子從我的身旁一刻不停地穿過。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這一幕好似在哪裡經歷過似的,兩眼直勾勾地跟隨着錦清風的轎子,直到錦清風掀開轎子的窗簾,探出頭來又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笑容,我才被他的美豔驚醒。
衝他咧嘴笑了笑,手裡又做出一個直飛天際的手勢,便不再追隨他的轎子,提身就上了屋頂,要往阿府的方向去。
我想見到父親和母親,從未這麼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們,除了見到他們,我的腦子裡空無一物,只心中一遍一遍地在默唸:“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上他們一面。”
……
輕輕落在阿府的屋檐上,探頭往院中望去,走廊裡成羣結隊地行走着不少護院家丁。這些家丁面孔陌生,都不是我見過的。
再看院中人來人往,十幾二十個丫鬟穿梭不停,手裡各自拿着不同的活計,都輕聲輕腳地彼此路過,即便是擦肩而過,都沒有誰停下來跟誰說句話,哪怕是看一眼對面的人,都沒有。
除了這些活動着的人跟以往大相徑庭之外,這院中的其它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都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改變。庭院中央,那一片池塘邊上仍然垂滿了四季常青的柳條,垂落到湖面的碧水之中,也依然悠閒地遊弋着大大的紅鯉魚……
想起在自己兒時,曾經偷偷地將吃飯時的米粒藏於袖中,飯後趁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到這裡來將袖中的米粒抖落池塘,看着一條條金紅色的小鯉魚們競相爭食。
那時,我也經常會在池塘邊看見一兩隻小鬼,有的,還會在水裡游來游去,還有一個小鬼因爲無聊,也會把自己當做金魚,在我給金魚偷食的時候,他也會跑過來跟魚兒們搶食。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鬼在很多動物的眼睛裡都不是隱形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把自己的眼睛當做被怪東西附體,而是漸漸變得越來越大膽地去探索它、使用它。
那時,我還給這些池塘中的魚起了名字。頭頂上有黑斑的
紅鯉魚叫“墨紅”、魚嘴上長着白色花紋的黃鯉魚叫“黃花”、尾巴上有個紅點點的白鯉魚叫“白尾”……
“砰!”正獨自一人陷入無盡的回憶之中時,院中突然一個瓷器打碎的聲音傳了上來,順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打碎了青玉花瓶的丫鬟正戰戰兢兢地立在一堆碎片旁不知所措。
從她身旁經過的許多個丫鬟,沒有一個停下來,甚至,沒有一個人給她一個眼神。她就像一個嚇壞了的孩子,無助而無措地往四下裡張望着,乞求有誰能來幫幫她,但始終,她的視線都沒有被任何人接到……
最終,她竟“撲騰”一聲就倒了下去,而在她倒下之後,那些穿梭在走廊上的護衛中便有一隊人馬立即往這姑娘身邊趕了過來,隨即,也將她架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碎片,過往的人都十分默契地選擇繞道而行。
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井然有序而又滿是冷漠的氣息。
我皺眉,忍不住往四周裡環視了一週,一度以爲是自己走錯了地盤,但令我感到遺憾的是,我一轉頭便望見了身後的卜多山。我家正揹着卜多山,是人盡皆知,也是不爭的事實。
再回頭望向庭院,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佝僂着背的老人正在用手抓那一地的碎片,她的旁邊放着已經裝了些碎片的竹簍……
“沒人說話,分工明確。看似紀律嚴明,卻有種近乎變態的東西隱藏其中。”我低頭沉思,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依然不願相信,這當真就是我的阿府。
“秉老夫人,錦府錦清風公子前來拜見皇后娘娘。”正沉思之時,聽得身下一個陌生的男家丁的聲音傳了上來,心中的最後一點掙扎也隨之覆滅。
這當真就是——阿府。
又見傳話的家丁一路小跑着往大門處去了,還沒等他走出多遠,便見空中一紅一白兩道影子衝我飛了過來。是還想再體驗一把的多情主與無情主從錦清風的轎子中、出來了。
等到他們站到面前時,只聽得多情主說了一句:“上次見到的那些小鬼,怎生都不見了?”
我也正在納悶這件事,先前因着擔心漆鬼王的手下會來府中鬧市,便讓大塊頭他們在這府中住下了,如今卻不知怎地,這麼老半天都沒見着一隻鬼影。
“這阿府已不是先前的阿府,不知這府中之人是否還是先前之人。”身旁,無情主清冷的聲音也隨之響了起來。
他這一聲就像一把利劍,只一下便直直地往我心窩裡戳進去了。這府中之人大多已不是原來的面孔,許久不見父親和母親,也不知他們怎地將原先那清淨而淡雅的居住之地變成了如今這般鶴唳風聲的場所。
心中悶悶,卻又得不出答案,正低頭時,剛好撞見錦清風隨着清風一路走來,待走到半路時,他好像早已看見了我似的,忽然擡頭直勾勾地往我這邊看了過來。
撞上他的視線,互相相視一笑。他也沒有停留,依然隨着清風,往身下的屋子裡去了。
等他進屋,我揭開屋頂上的瓦片,便從屋頂,也可將他們談話的情形都一覽無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