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就是李家村的村長,但這李家村的所有男人不是都被割下了人頭,被種在這裡了嗎?爲什麼又會是……它呢?
“你父親?”我重問了一遍,依然不能相信。
“父親本也化成了人頭在這菜地之中,女巫說只要我們不離開菜地,我們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能等到恢復人形的那一天。爲了不丟掉自己的性命,也爲了再與自己的妻兒重逢,沒有誰敢離開菜地,但父親不甘心一直被困在這。”
“他想要離開。他說因爲他是村長,他必須救出我們。可是,當他一跨出菜地,就變成了一隻烏鴉,那隻烏鴉……是白色的……一旦變成了烏鴉,就再也恢復不了人形了……他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認出了是他,他……就是我的父親……絕對不會有錯。”李白仁斷斷續續地說着。
“是願意爲了我們,而捨棄自己的父親。”末了,李白仁又補上了這一句。
看得出來,李白仁十分尊敬他的父親。
“既然是你父親找我們來,你也不該爲難我們。讓三情公子回來,我們現在就去冰湖。”
既然他也讓他的父親憑空消失了,那麼,絕情主他們此時也必定是安然無恙的了。我心中鬆了一口氣,準備前往冰湖。
“你們……能救她們?”李白仁的語氣裡竟透着十分的懷疑!
“……”
我沒辦法告訴他,他口中所說的女巫也是衝我而來。若是衝我而來,便意味着我必定要跟她有場較量。
即便這是一個早早就設下來了的陷阱,但誰說敵人的陷阱就非得是我敗下陣來?
“除此之外,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我冷冷地說。
身後已然沒有退路,李白仁也明白,因而也就皺了眉頭,沉默着沒有開口。
“難道你想讓她們永遠呆在湖底?”見他久不回答,我有些不悅,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咔咔咔——”
但我話音剛落,四周那密密麻麻的人頭又重新活躍了起來,嘴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以爲李白仁又要攻擊我,我心下一緊,急忙後退一步,隨時準備逃跑。
但是,就那麼突然的,我被一股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寒氣緊緊攬入懷中,驚慌間正要後退,但擡眼又看到了不遠處正齜牙咧嘴的多情主和麪無表情的無情主。
我這才明白過來,這突然跑出來抱着我不放的……是絕情主。
這一下,我怎麼着也沒辦法讓自己往後退了。話說,這麼緊得被他抱在懷裡,還是第一次呢……
回想着他剛纔那着急的模樣,感受着此刻被他緊緊攥在懷裡的力量,我心裡直偷樂……心底感覺有點兒甜甜的,又有點兒酸酸的,就像櫻桃的味道。
“啊!啊——”
先前消失的那隻白色烏鴉,不,是村長。此時盤旋在多情主的頭頂,衝我叫了兩聲,便落在了多情主的肩膀上。
它落在多情主的肩頭,一身血紅的他就像肩頭開了一朵純白如雪的花,遠遠看上去,甚是美麗。
“咔——”
四周,衆人頭都垂首,衝村長髮出了這樣的聲音,像是在問候。
村長撲愣愣拍打着翅膀,又落到了李白仁的肩上,只見他白喙輕啄了一下李白仁,樣子像是在責備,又像是在親暱。
沒有人說話,連風聲都沒有,除了我的心跳聲。
“那個……”
我僵硬着身子,想動,但發現絕情主抱得太緊,我根本一動也不能動。
我試着把他推開,但他發現我要推他,竟然更加用力地將我攥緊了,對,是攥緊了!不是抱了!他就像在捏根蔥一樣,分明是在跟我過不去了!
“喂!”我剛要說話,但與此同時,身子又被他勒得更緊了,勒得我直咳嗽。
咳嗽中,我感覺他手上鬆了些,但仍沒放手。
“不想我嗎?”突然,他在耳邊說。
“……”
他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問了一個這麼肉麻的問題!看他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神情,我有些無語。難道他以爲自己將我勒得個半死,我還會跟他說好話?!
“嗯?”絕情主挑眉,手上再次用力。
我條件反射般地急忙一個勁地點頭。
“我沒聽見。”絕情主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是滿意……
“這個變態!”我心中嘀咕,面上一擡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嘴上說了一個字:“想。”
“想什麼?”絕情主嘴角輕揚,微微低頭,眼帶戲謔。
我強忍住心中的不快,硬生生地又擠出一張笑臉來給他:“你。”
“我沒聽明白。”
“想你。”
“我還是沒明白。”
“我想你。”
“我沒聽清楚。”
“我想你。”我憋着一股氣提高了音量。
“沒聽見。”
“……”
四周靜寂無聲,往周圍看時,只見衆人頭都靜默着,一顆一顆都瞪着一雙一雙黑黢黢的眼窟窿來對着了我,連村長、多情主,甚至,無情主……都在看着我們,都在靜靜地看着我們。
這種莫名的氣氛……我實在……開不了口。
“嗯?”絕情主眉頭一挑,又將我勒緊了些。
“我——想——你!”我閉上眼睛用近乎吼出來的聲音喊了出來,這一聲響起,我聽到了回聲。
絕情主滿臉笑意,似乎對我的表現甚是滿意,手上也將我鬆開了。
“王——八——蛋!”
但隨着我嘴中這三個字一出來,他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極了。
對此,我甚是滿意!
絕情主面上一抖,手上一揚,就要再來抓我。
“咳咳!”來不及躲開時,多情主幹咳了兩聲躥到了我們中間。
我急忙閃過身子往多情主背後一躲,偷瞄了兩隻眼睛來瞧他。
絕情主一見,臭着一張臉別過了頭去,沒搭理多情主。
“那個……我說……這裡的人頭……都是單身的漢子……你們這樣公然的……咳咳……不太好吧?”多情主有些尷尬。
“……”被他這麼一說,我臉上一熱,瞬間便紅了臉。
“哼!”無情主嘴裡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
“咔咔咔——”
正此時,四周的人頭都發出了聲,以爲他們在附和多情主,但往他們看去時,卻見他們都提起了身子躥了出去。
正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時,但遠遠的,就看見飛在最前面的那批人頭,竟一個一個變成了一隻一隻通身雪白的烏鴉。
眨眼間,便見頭頂盤旋着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白色的烏鴉,而沒有了人頭的腳下
,又恢復了雪一般的白茫茫一片。
此時,天地渾然一體。
李白仁說過,一旦變成了烏鴉,他們便再也不能變回人形。雖然這也可能是女巫在騙他們,可看到他們都這樣齊刷刷而義無反顧地這樣做了,我還是被震撼到,也被感動到了。
正此時,一個雪白的身影閃過,是無情主飛了出去。見他如此,我們也都飛身跟在他的身後,又返回到冰湖的方向去了。
“他們想要幹什麼?”空中,多情主在旁問道。
我搖搖頭,也不明白。
那女巫若是衝我來的,只需我和絕情主他們動身便是,他們也沒有必要跟着來冒險。但他們這樣的整齊劃一,明顯是經過商量的。
沒有一個人顧忌再不能變回人形的詛咒,也沒有一個人猶豫和退縮……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動機,讓他們如此團結一致。
看着四周密密麻麻,都直直地往冰湖飛去的烏鴉,心中實在是猜不透,只覺這背後,肯定還有我不知道的東西。
……
重回冰湖時,湖面的烈火都已消散了,仔細看去,這冰湖跟我們先前來的時候並無兩樣。
我們前腳剛在冰湖上落下,就聽見“啪啪”雨水打落湖面的聲音,可我頭上分明並無半點雨滴墜落。
納悶間,往四下裡看去,卻發現這雨滴竟是從這些烏鴉眼中滑落的淚滴!
這些眼淚一落到湖面,便聽得“嗤”的一聲,冰湖好似被燙傷了似的,冒出了煙來。
“這是怎麼回事?”多情主驚愕。
不止他驚愕,我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這一幕。
隨着他們的眼淚越淌越多,冰湖融化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腳下的水漸漸溼了鞋。絕情主手中一揮,我們便都懸浮在空,看着這冰湖一點一點漸漸成了一塊普通的林中綠湖。
看到這裡,我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老村長早就變做白色烏鴉來到這片冰湖之後,發現了化解冰湖的秘密……這也是他在面臨冰湖之火的時候,會那麼淡定的原因……他從李家村引我們去人頭菜地,也只是想要我們親自前去戳破女巫的謊言,讓他將衆人都帶到這裡來……
“從頭到尾就沒我們什麼事。”我感覺像被人擺了一道一樣,呆愣愣地看着多情主,算是回答了他剛纔的問題。
“這又是怎麼回事?”多情主先是一愣,繼而好似更加不明白了,面上有些焦躁。
正此時,一股黑氣像出洞的蛇一樣,忽地一下便從湖底直直地躥上了空中。
隨着這股黑氣躥出湖面的,還有一股十分詭異的氣息。這股氣息,跟先前我在李家村中感知到的氣息有些相似,但又有不同的是,這股氣息裡夾雜着一股十分強烈的怨念。
“啊!是誰?”黑氣之中竟傳出了一個女人陰慘慘的聲音。
“是誰將我放了出來?是誰?”她的聲音沒有半點解脫了禁錮的快樂,卻像是在責備。
不得不提的是,她的聲音裡有一種十分深沉的痛苦,又有帶着一種搖擺不定、十分矛盾的怨念。
隨着她的吼聲,周圍那團將她緊緊包裹了的黑氣向後散去。隨着她聲音的散盡,她面前的黑霧也全都消散了,從這黑霧背後,現出了一張女人陰沉沉的臉來。
在她的臉露出來的那一刻,她的眼睛輕輕一擡,竟直勾勾地對上了我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