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味道?”我心中一動,忍不住猛地吸了一口氣,可這種香氣,在我這餓的發昏的人面前,似乎只有一種味道,那就是食物的味道!
“只要你要我給你,我都會給你。”絕情主一手拿着裝滿水的竹筒,一手拿着雞肉,衝我揚了揚。
“這個冷血的男人!”我都到這種地步了,他竟然還不忘他的權利慾望!我在心裡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但他提到父親和母親的時候,已然將我對他的仇恨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但我不能因爲仇恨和倔強而糟蹋這副身子。這身子是父親和母親給的,要捨去這副身板,也應該是爲他們捨去,只因自己的性子和仇恨就隨隨便便的對待……對於那樣愛我的父親和母親來說,我不是很自私,很愚蠢嗎?
意識到自己被仇恨衝昏了頭,沒有想過父親和母親,沒有想過生命的責任和死亡的痛苦,只知道仇恨,只知道不能屈服……我忽然意識到,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太任性……
“我要。”我聽見自己說,這一聲說出來,臉忽地一下就紅了。果然,認慫這種事對我來說實在太難。
“你說什麼?”就連絕情主都好像沒有想到……
“我要喝水,我要吃肉。”我的聲音有氣無力,可我的頭腦卻十分清醒,也恢復了理智。
沒有必要因爲自己的性子而丟掉性命啊!若是因爲自己的傲嬌和倔強而不顧性命,這樁事怎麼想也怎麼不划算啊!
雖然沒有料到我真的會開口認慫,也沒料到我會這麼快就認慫,絕情主卻十分滿意我的表現,只輕笑一聲飛到了我的身邊,理所當然地將我摟在懷裡,十分溫柔地將那甘甜的泉水送到我的嘴邊。
甘泉入口,只覺自己的身子就像一片遭遇了海洋的荒漠……泉水很甜,身體被滋潤着,心裡的仇恨、傲嬌也彷彿都被衝散了……
“咳咳!”我喝得太急,太大口,差點嗆到自己。
“慢點喝。”絕情主竟給我順氣,他的動作那樣的輕柔,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囉嗦當然……這個男人是在內疚吧?
“……”沒多餘的力氣和精力管他,迫切地打開那包雞肉,一嚐到雞肉的味道,我才發現絕情主沒有撒謊……這是母親做的,她有時候會給我們做她最拿手的雞肉,她說這是外婆留給她的味道,她要經常做,免得忘記……
淚水“譁”的一下就掉了下來……眼淚掉下來了,痛苦、倔強、驕傲、憎恨也都在頃刻土崩瓦解了……
絕情主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龐,他無聲地幫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我沒有躲開,哪裡還有心思去躲,去恨……
“我送你回家。”絕情主的聲音在耳邊輕柔響起。
“嗯。”我低頭,任由淚水滾落。
見我態度溫順,絕情主嘴角輕揚,一把將我摟入懷中躥入空中……耳邊風聲急急,腳下青山一座一座迅速後退……
“終於……要解脫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出半個時辰,我便又站在了林中小屋前。
“爲什麼
要來這裡?”絕情主按照我說的,將我帶到小屋前,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他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只轉過頭來盯着我。
“你走吧!”我說,我想要的回來,是回來過我自己簡單而寧靜的生活,即便一切都變了……
“……”絕情主沒有說話,他只呆呆地看着我,也沒有離開,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了,我剛纔的小鳥依然,不過是暫時的妥協,並不意味着我從此都會順從於他。
要我怎麼順從於他?他奪去了我作爲女人最珍貴的東西。
在那個時候,一個女人的貞潔比什麼都重要,甚至可以說,比她的性命都重要。若果一個女人失去了貞潔,尤其是一個黃花閨女還未出閣就失去了貞潔,她活在這個世界上便只有被人唾棄的份,甚至死後,還要遭受別人的辱罵……
這個道理,從小就聽母親說起……對失去貞潔的恐懼,從小就有……只是因爲從未想過嫁人,躲在這林中倒也自在,只想在死後的時候也是完完整整的……哪裡想到,自己的貞潔是被一隻鬼給奪了去的……這話說出來誰又會信……雖然我不會說,可這個秘密就像一個黑洞一樣藏在心中,吞噬着我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的快樂……
絕情主不能明白,他哪裡能明白?這是人間的規矩,他是鬼!這是女人中的規矩,他是男人!這是隻有短短几十年壽命的女人的規矩,他已經活了上萬年!
他怎麼能理解?我又如何能讓他明白我的不原諒。
“謝謝你送我回來……從今以後,我們誰也不欠誰的,誰也別記得誰……我不會去找你的麻煩,你也別來找我……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後也不要再有任何瓜葛……”感受不到快樂,也感受不到恨,我只覺渾身疲軟。
“……”屋中寂寂,沒有人說話,也沒有鬼說話。由此,屋外蕭蕭風聲也變得像漲潮的海水一樣澎湃,波浪擊打在我心間,我像漂泊在海里的船,隨着風聲,隨着浪聲,飄飄搖搖的,想要沉睡。
這些天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疲倦,一回到家裡就全都冒了出來,我想睡,也只想睡。
定定地站了片刻,絕情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見我始終不再開口,他一個一轉身飛出了窗外。
“是時候回到自己的生活,重新開始了。”絕情主一走,靈魂就像被抽離了靈魂一般,驕傲、絕望、悲傷、痛苦、要強……一點一點地溢出體內,在這間屋子裡慢慢散去……和衣躺倒在牀,枕頭邊熟悉的蘭花香讓人沉醉,讓人沉睡……
再醒來時已是響午,窗外蟬鳴陣陣,確定自己回到了人間,內心感到平靜。翻身下牀,不再想過去的事,卻看到窗前的桌上擺放着一竹筒的水和一包雞肉。
“絕情主。”我心中黯淡,這個搭配又喚起了我對過往的回憶。
要怎麼讓一個男人明白,不要再去惹恨過自己的女人?要怎麼讓一個男人明白,在一個女人不想看到他的時候,她看到一切跟他相關的東西都容易激發仇恨?
“嘭!”一想到絕情主沒有按照我說的話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就煩躁得不能自已,只一把將那些食物都扔出了窗外。
“咕咕……”即便如此,身體卻很實誠,一聞到菜香就忍不住叫了出來。
“奇怪!”走進廚房,見廚房裡已有些灰塵,案上也沒有食物。想着那送飯的範老六從來都是勤勤懇懇,也無論我在還是不在都是一如既往地給我送飯的,怎麼他竟然沒來?看這灰塵,他恐怕也是有好幾日沒來了。
心中覺得不對,轉身便往庭院去,想要召喚只鬼出來。走到臺階處,忽然想起曾和多情主在這裡的嬉笑玩鬧,又覺得這種日子以後恐怕不能再有,心中不免有些惆悵。停留片刻,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周圍畫出了一個圓圈,又描上一隻貓耳。畫完這些,我忍不住停下來仔細看了看這個我曾經畫過無數遍的圖形……想起圖形後出現的衆小鬼,暖意漸漸回溫。
將樹枝往圓心一戳,一隻青面的鬼“騰”的一下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馬老四,還能看見你真好!”我有些動情,想想自己在冥界不能召喚衆小鬼的日子,尤其是被絕情主報復的那段日子……那種屈辱和孤獨感……現在這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感覺簡直不能再好!
若不是因爲他是個男的,我肯定會抱上去的。
“聽說小姐去了冥界。”馬老四的臉上掛着一張農人的憨厚笑臉,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他的笑,我竟忍不住想起了絕情主臉上那種輕蔑的笑……明明都是笑,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馬老四的笑讓我由內而外地感到舒暢,而絕情主的笑……
“不是什麼愉快的旅程。”我擺擺手,不讓自己再去想那個人。
“我們都很擔心你,可惜在訂立盟約的時候小姐沒說包括冥界,我們沒有你的召喚,也不能知道你在哪兒……小姐還打算去冥界嗎?如果再打算去,能不能改一下我們的盟約,讓你在冥界的時候也能隨時召喚我們……沒有你的消息,我們大家都很擔心……”馬老四面露擔憂。
“不會再去了。”馬老四說的時候,眼神真摯而誠懇,他從來都是這樣的善良、這樣的替人照想,讓人十分感動。
“那就好!那就好!你能平安回來,我們也就放心了。”馬老四咧開嘴,憨憨地笑着。
“真好啊!認識了你們。”最真摯的感情,不需要花言巧語,也不需要過多的掩飾,直接地表達,直接地傳遞,這種坦白是我所欠缺的,也是我所羨慕的,但也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也許正是因爲自己做不到,所以我結實的這些小鬼大多都是底層階級的人,都有着各種各樣悲慘的經歷和讓人感到溫暖的心。
“嘿嘿!”頭一次聽我這樣一說,馬老四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腦袋,臉上掛着憨憨的笑意,我那已經發生了變化的心彷彿又一點一點的回來了,又跟以前一樣單純而沒有雜念了。
“你知道範老六最近幹嘛去了嗎?”我問。
“他……大家都說要我別告訴你,可我知道你回來不見範老六,肯定會問的。”馬老四的臉色突然變了,眼睛也有些溼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