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馳猛然想起府裡的青艾,有些心虛,“郡主跟長公主殿下到我府上來的時候,有個丫鬟叫青艾的,便是之前我母親身邊丫鬟之女,如今她父母雙亡,她又不肯出府,我便留她在府裡做了個管事,如今府裡的雜事,都是她幫着雲天兒料理的。”
特意跟自己提一個丫鬟?李靜宜心下詫異,“先國公夫人身邊的人,必然是能幹的,”
“能幹談不上,其實我倒是寧願她趁着年輕尋一個家世清白的人嫁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雲馳有些不敢看李靜宜的眼睛,
李靜宜無意跟雲馳就他府上的一個丫鬟浪費口舌,何況這也是人家府上的內務,“侯爺是個善心人。”
兩人邊走邊聊,不覺就到了府門處,李靜宜微微曲膝,再次致謝,“有勞侯爺送父親回來,侯爺慢走。”
“靜娘,”雲馳今日發現這安國侯府實在是太小了,沒幾步竟然已經到了大門處,他還沒跟李靜宜說什麼呢!
居然叫自己的閨名?這雲馳真是越來越不知所謂了,李靜宜將臉一沉,“恩義侯自重,羅大叔送客。”
靜娘這個名字在雲馳心裡盤桓過無數次,沒想到今日被他一時口快給喊了出來,雲馳看着拂袖要走的李靜宜,急了,忙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是雲某唐突了,不過我真的是還有事要跟你說,”
雲馳一指不遠處的迴廊,“雲某能不能向郡主討杯茶喝?”
李靜宜只覺雲馳跟以前在珠洲她見的那個越來越不一樣了,可是人家將父親送回,又開口討茶喝,她也不能真的不給,“好吧,府裡簡陋,侯爺不嫌棄的話,就到那邊坐吧。”
李靜宜真的對雲馳的唐突生氣了,所以他說廊下,就廊下,連屋子都沒請雲馳進。
雲馳從玲心手裡接過茶,並沒有喝,“我過幾日就要到東南去了,皇后娘娘四月的千秋,我想親自往江南走一趟,給她尋上一份壽禮來。”
李靜宜擡眸看着一本正經的雲馳,藉口尋的不錯,不過鬼才會相信,雲後的千秋年年過,要是雲馳次次親自出京,乾脆就別領差使了,“娘娘是侯爺唯一的親人,這是應該的。”
“這不過是對外的藉口,其實我是要往福建去跟楊徵匯合,揚州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皇上希望我親自走一趟,”
胡佳桂得手了?李靜宜驚喜的擡頭,“侯爺是要出海?”
“真是什麼也瞞不過郡主,我是想親自到海上看一看,聽說咱們一船貨物拉出去,就能拉一船銀子回來,可大周禁海多年,到底是個什麼光景,我想親自看一看,還有那些貨船,怎麼就平空從海上消失了,也得弄清楚不是?”雲馳將此行的目的坦然告訴李靜宜。
李靜宜頷首道,“這是正理,不然那些商戶,爲什麼寧願冒着整條船都回不來的風險,也要一次次出海了,我是女子不好妄言朝政,只是既然禁海令行同虛設,倒不如恢復市舶司。”
這個麼,雲馳自嘲的一笑,“不說郡主是女子,便是我這個恩義侯,也當不了家啊,咱們皇上,是個孝子。”
先皇尚在的時候,寵的曾氏一族倒行逆施,子嗣幾乎在內鬥中消耗殆盡,偏最終漁翁得利的趙瑜,越來越喜歡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如今在他的口中,自己已經成了先皇最喜愛並且寄予厚望的皇子,而他這個最得皇上疼愛跟倚重的兒子,自然也要堅定的執行父皇的國策,這個禁海令麼,只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改的。
皇上是孝子?李靜宜忍不住笑了笑,但又不能說他不是,“侯爺說的是。”
該說的事說完了,雲馳見李靜宜只盯着茶碗不說話,想走,有些不甘,硬留,又找不到理由,他擡眼看看天邊的落日,倒是再呆一會兒,就可以用晚膳了,只是李遠山有酒了,只怕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李靜宜等着雲馳起身告辭,可她等了半天,雲馳端坐在自己對面連胳膊都不曾擡一下,不由訝然的擡起頭,“侯爺可還有話要說?”
“呃,那個,”
李靜宜垂着頭,從雲馳這個角度,正好看到她光潔白皙的額頭長長的羽睫跟挺翹的鼻尖兒,再有,就是停在胸前的那串過碧璽珠串,“那個,我聽外頭在說,侯爺跟長公主要爲你招婿?”
李靜宜好看的禾眉微微蹙起,不悅的瞪着雲馳,“瑞和耽誤了侯爺半天,卻沒發現侯爺原來也有酒了,”竟然開始跟自己說糊塗話了,別說根本沒有給自己招婿的事,即使是有,也輪不着雲馳跑來跟自己討論這個啊?
李靜宜堅定的認爲雲馳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態,肯定是跟父親一起喝多了的緣故,轉頭吩咐玲心去請羅大,由他代自己送雲馳出府,“侯爺慢走,瑞和不送了。”
“郡主可否能聽我一言?”又要走?雲馳一急,縱身從闌干上跳過,躍到李靜宜身前,沒想到又將李靜宜嚇了一跳,“你,你要做什麼?”
“侯爺自重,”玲心跟歡聲同時衝了過來,歡聲拉了李靜宜,玲心則擋在李靜宜身前,“羅大叔……”
“住嘴,我沒有惡意,”雲馳衝玲心喝了一聲,卻還是向後退了一步,離李靜宜遠了一些,再次拱手道,“郡主見諒,雲某隻是見郡主要走,心裡着急纔會如此,對郡主並沒有惡意。”
雲馳雖然也喝了酒,但人看上去面色如常,眸光清正,倒不像是醉了的樣子,李靜宜點點頭,衝已經帶着人過來的羅大擺擺手,“沒事的,我聽聽侯爺到底要說什麼。”
真的給自己機會了,雲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到底是刀山血海里走過來的,略穩了穩心神,“我聽說貴府有一處月牙湖極爲別緻,可否請郡主帶雲某一賞?”
安國侯府確實有這麼一處地方,還是曾經的一位侯夫人特意叫人建的,只是精緻婉約的景緻向來不得尚武的李家人喜歡,雖然還有要打理照料,但也僅僅是不讓其荒着。
不過李靜宜倒是挺喜歡那個地方,而且離她的重華院也近,她倒是挺期待夏日滿湖荷花盛開的美景。
月牙湖邊還用碧竹建了一處小小的畫舫,孤單單的停在春日下午寂寥的湖邊,頗有一種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味道,李靜宜跟雲馳要過來,早有將其收拾乾淨,擺上茶點,除了最貼心的玲心,其他人都退到了畫舫外頭。
“侯爺有話但講無妨,”
李靜宜胭脂色的長襖下頭配了一條月白寬幅綾裙,一坐下來幅面鋪的極開,上面繡着的淺淺杏花如同一幅水墨花鳥,看的人心曠神怡。
“這次從江南迴來,我想求娶郡主爲妻!”
啥?玲心手一抖,捧着的青瓷茶壺差點兒沒落到地上,但茶水還是將她的衣襟給濺溼了,“奴婢失禮,”
她連茶壺都顧不得擱下,抱着便退出了竹亭。
李靜宜也被雲馳這神來之筆給駭住了,老半天才長吁一口氣,“侯爺醉了,”
“那點酒還醉不了雲某,雲某說的更不是酒後之言,”雲馳目光深沉,看着有些呆愣的李靜宜,自失的一笑,“雲某最初也覺得這個念頭太過荒唐,即便說出來,也不會被郡主跟侯府接受,”
他喝了酒,李靜宜覺得他是醉了,他沒飲酒的話,李靜宜會不會覺得他瘋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躲在宮裡的海棠樹下數螞蟻,那樹沒多大,郡主小小的,安安靜靜的躲在樹後自己玩,”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李靜宜有些想不起來,“呃,當時曾後還在,她不待見我跟母親……”
雲馳點點頭,一笑,“曾氏也不待見雲家。”
難不成那個時候雲馳就對自己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李靜宜心裡一陣兒怪異,看向雲馳的目光也不善起來。
“郡主別誤會,當時我是隨母親進宮請安,偶然遇到郡主,當時並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雲馳聲音沉了沉,“後來再見郡主,就是在珠洲了,郡主之後的一切,太叫雲某訝異……”
“侯爺不覺得我離經叛道,不通人情,甚至是個悍妒狠辣的女人?”這些話即使是李遠山跟玲心她們刻意瞞着自己,李靜宜還是能聽到的。
“以德報怨,何以報直?”雲馳搖搖頭,“我不覺得郡主哪裡做錯了,”
雲馳微微一笑,“雲某其實也是這麼個以牙還牙的性子,所以纔會跟郡主合作愉快。”
好吧,雖然雲馳也有對付榮海之心,但是目前她纔是那個得益最大的人。
“你沒有話要說?”雲馳等了半天,除了他剛表明心意時李靜宜臉上閃過短暫的驚訝之外,這會兒她又恢復了初時的平靜。
說什麼?李靜宜沒興趣知道雲馳爲什麼會想娶她,或者說是爲什麼對她生了心思,在李靜宜看來,這些都不過是雲馳一時情動罷了,別說自己父母不會同意,雲後跟皇上那一關雲馳就過不了。
“侯爺的話說完了?”
“啊?完了,你……”
李靜宜站起身,“那叫就羅大叔送您出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