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已經完全被聽到的話嚇懵了,她也顧不得去扶呂氏,一把將呂氏從自己身上推開,連滾帶爬的向芳華院處衝去,現在她只想趕緊離開這裡,若是再晚一會兒,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聲。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毛氏的丫鬟一直在院子裡候着,她看到自己主子給見了鬼一樣衝出來,嚇了一大跳,乍手乍腳的跑過來將人扶住了,“您怎麼了?”
毛氏整個人都倚在自己丫鬟身上,剛要張口說話,就看到呂氏身邊的張媽媽正看着自己,她一哆嗦,小聲道,“沒什麼事,我只是沒想到大嫂居然敢跟太太頂嘴,嚇着了,又覺得我不好在裡頭呆着,就出來了,”
她直起身來,“走吧,咱們去廚上看看,興許中午還得留客呢。”
芳華堂裡呂氏已經被人扶了起來,她無暇去理自己的妝容,直直的盯着李靜宜道,“郡主這是何意?”
李靜宜將手裡的宣紙摺好,笑道,“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裡頭記的事有些意思,就念給呂太太聽一聽,就是不知道御史臺的人有沒有興趣知道這些……”
“這是我們王家的私事,”呂太太所仗不過是她是秦茜孃的婆母罷了,可是在手握證據的李靜宜面前,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麼,“這些年王家夭折的孩子也不止這幾個,”
“呂太太,你也是個女人,也是做孃的,不論男女,不都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蘭太太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不論如何,今天我一定是要將女兒帶走的,”
呂太太被蘭太太說的心裡大痛,當年夭折的那個女兒是她嫁進王家懷的第一胎,也是她給寄予厚望的一胎,沒想到甫一出生就沒了,即便是個女孩兒,她也難過不已,可是這種心痛,跟自己丈夫和兒子的前程以及王家的聲譽比起來,又算不得什麼,“親家也是讀書人家出來的,這出嫁女不得夫家允許便回孃家,可是犯了大忌的,將來休怪我們王家不認這個孩子!”
李靜宜真的要給呂太太的無恥氣笑了,“你們姓王的認不認我們秦家認就是了,”她懶得再跟呂太太廢話,示意歡聲過去扶了秦茜娘,吩咐暖紅道,“你帶人去將你們二小姐的行李收拾一下,咱們這就回去。”
蘭太太這次來,本沒有打算跟王家撕破臉的,畢竟女兒還要在王家熬人,剛纔說什麼接回女兒的話,也不過是嚇唬一下,希望呂太太能承諾自己,即便將來秦茜娘生的是個女孩兒,也能善待於她,可萬沒想到呂太太這邊儼然是默認了,甚至還不惜以出妻想威脅,這下蘭太太反而有些躑躅了,難不成女兒小小年紀就和離歸家?
“親家太太,我們只是想接茜娘回去住上一陣子,並沒有打算叫她在孃家產子,其實那些閒話我也是不信的,剛纔郭太醫不也說了,茜娘這一胎是極好的,是個男孫最好,若是個女兒,也是嫡長女,將來不愁尋個可心的夫婿,”
只要王家能保證外孫女兒平安長到一歲,自己大可以找藉口將她接到秦家來撫養。
李靜宜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她現在是完全相信了王家有“洗女”的規矩,可是蘭太太的態度也不能不考慮,“三舅母說的沒錯,既然茜娘妹妹鬱結於心,叫她回孃家住上幾日,等快臨產的時候再回來也是個辦法,太太若是不放心,時常過去看看也成,左右兩府離的並不算遠,您過去,只當跟我大舅母和三舅母說說話了。”
等到秦茜娘要生的時候,大不了將長公主府的嬤嬤派兩個過來,將太醫也請過來,李靜宜就不信了,王家還能在他們眼前將孩子給捏死?
這個麼,呂太太還真不想放秦茜娘走,但看李靜宜跟秦莉娘這架勢,今天不將人帶走,是不會罷休的,秦莉娘一個出嫁女她不怕,但李靜宜這個瑞和郡主,又是個將夫家整的家破人亡的辣貨,偏還因爲爵位的事投了皇帝的眼法,硬是將個大理寺卿給扳倒了,自己丈夫只是個四品左通政,未必真有能力跟瑞和郡主一抗。
呂太太的目光在李靜宜手中的那張白宣上流連片刻,笑道,“既是親家太太跟郡主都這麼說,我再不捨得,也要叫茜娘回去住上幾日,”
呂太太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天色,“鴻舉還沒有從國子監回來,等他別來了,叫他親自送茜娘回去。”
“不必了,”蘭太太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強笑道,“姑爺還在讀書,怎麼能耽誤他進學,何況咱們兩府也離的不遠,就叫她這麼跟我回去便是,姑爺回來要是想去看看茜娘,只管過去就是了,”
“三嬸兒說的是,剛好我父親回京來了,濼弟又是新科進士,三叔也是進士出身,妹夫過去了,一定跟他們有話說的。”王家底子再厚,比得上自己秦家一門三進士五舉人麼?
當初自家求娶秦茜娘,看中的也是她的家世,不但叔伯全都出仕,連兄弟們也個個進學,可現在呂太太倒寧願她沒有這麼顯赫的門庭了,“汪大奶奶說的是,鴻舉也是極仰慕親家大人的才學的。”
王鴻舉年紀比秦濼還大幾歲呢,在舉人上已經蹉跎幾年了,若是擱旁人家裡,二十多歲的舉人也是件極光耀門楣的事了,可是在秦家,這是必須的好麼。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那邊暖紅暖青帶着小丫鬟們已經將秦茜孃的東西準備的差不多了,因爲說的是隻去小住幾日,所以她們也沒有收拾的太多,幾下商定,留了秦茜孃的乳母看院子,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呂老太太的院子跟他辭行。
呂老太太萬沒有想到自己不在,呂太太居然頂不住秦家幾個,叫人將秦茜娘給帶走了,但是人已經到了她的院子了,硬留是不行的了,呂老太太微睜着不大的眼睛,帶着幾分疲憊道,“我這陣子身體不怎麼舒坦,沒顧得上你,沒想到你們小兩口居然鬧出這麼一場事來,唉,你既要回孃家,我們也攬不得,只是還得記着了,你雖然是秦家女,但終究還是王家婦,王家纔是你最終的家,這家裡的一切,將來都是你跟舉兒的,這裡頭的輕重你要清楚。”
秦茜娘看着曾經待她慈愛如親祖母的呂老太太,如看一個陌生人一般,她很想大聲問問她,自己的親生骨肉,跟王家的前程聲譽比起來,真的那麼不值一提麼?
呂老太太顯然知道秦茜娘想說什麼,她擺擺手示意秦茜娘不要說話,而是指着蘭太太道,“你問問你娘,秦家的聲譽,丈夫兒子的前程重不重要?”
見無人說話,呂老太太覺得自己正說到了點子上,“這裡都是自己人,”她看了一眼李靜宜,“便是郡主,也是嫁過人理過家的,我就問一句,誰家的宅子裡,沒有屈死鬼呢?”
所以自己的骨肉當個屈死鬼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李靜宜簡直要拍案而起了,但這件事終究是秦茜孃的事,她只能將心頭的火氣壓下,看着秦茜娘。
“若說屈死鬼,外頭只怕更多,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旁的我管不了,”秦茜娘撫着自己的肚子,“我是她的親孃,若是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護,於禽獸何異?”
秦茜娘衝呂老太太曲膝一禮,“妾身不能在老太太身邊侍奉,還請老太太多保重。”
“等一下,表妹莫急,”李靜宜衝歡聲吩咐了一句,向呂老太太跟呂太太道,“剛纔來的時候,老太太就說身子不舒服了,郭太醫人都到了,若是隻給茜娘診脈,置老太太的安康不顧,豈不真成了我們做晚輩的不懂事了?”
“就讓郭太醫幫老太太撫一撫脈息,茜娘走的也放心些,”家中祖母身子不適,孫媳卻執意回孃家,李靜宜可不能叫秦茜娘背上不孝的罪名。
秦莉娘一點就透,連聲道,“可不是麼,我們帶着太醫走了,府上再出去請醫,既麻煩又顯得我們秦家不通情理,唉,原該先請太醫給老太太診一診的,偏老太太趕着我們走。”
呂老太太恨恨的看着李靜宜,咬牙道,“那就有勞太醫了,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靜宜含笑看着歡聲帶了郭太醫進來,“老太太先診脈吧,等郭太醫給您開了藥,咱們再聊。”
本來呂老太太是攢足了勁兒想給李靜宜上一堂婦德課呢,自己這個孫媳一向乖巧,就算是這次“洗女”的事兒被她知道了,鬧一鬧呂老太太也不覺得有什麼,她不信秦家還會因爲跟王家翻臉,要知道鬧出休妻的事來,吃虧的還不是秦家?
可今天李靜宜這麼一摻乎,給蘭氏母女壯了膽,一個來接,一個要走的,秦家大老爺這官是越做越高,這門親算起來還是她們沾了光的,若真是反目成仇,對自己兒子跟孫子可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