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強壓心頭的激動,溫婉的垂下頭,“夫人病了,不還有大小姐麼?妾身懂的少,若是大小姐有什麼差遣,妾身自當盡力。”
“嵐兒一年比一年大了,這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想到這裡,榮海剛剛緩解的焦躁又涌上心頭,這沒了母親,女兒這麼優秀,可誰帶着她出去行走?
“嵐兒呢?怎麼還沒有回來?”想到榮嵐之前的安排,榮海吩咐道,“到大門兒那兒等着,大小姐回來了,立馬叫她來見我。”
李靜宜一行到了芳園,方爲民跟王氏忙着去給李遠山安排院子去了,李靜宜則跟雲馳在園門外分手,自請了父親先到她的綺霞閣去。
雲馳一回到他的既明院,就看到周世青跟逯健坐在那裡正喝茶呢,他心裡一鬆,“可取來了?”
逯健將幾本賬冊捧到雲馳面前,“有周先生在,幸不辱命!”
周世青不以爲然的搖着手裡的扇子,“今天你在府衙開堂審案,被告又是榮家一衆,整個大都督府裡的主子都走空了,下頭人能偷懶兒的都悄悄跑出去聽審了,我跟逯健幾個,簡直就是大搖大擺進的大都督府。”
逯健撓撓頭,覺得周世青說的太誇張了,“嘿嘿,這大都督府的防衛確實不怎麼樣,跟咱們侯府簡直就不能比。”
一直想要的東西拿到了,雲馳不理會周世青的態度,他看着沒有光禿禿的幾本賬冊,“這就是榮海平時的賬目?”
連個封皮都沒有?
“你不用看,這些是我跟逯健從暗櫃裡翻出來的,我特意找了幾本厚薄差不多的,將封皮給換上了,只要榮海不一時性起想查賬,估計這些日子是不會發現東西被掉了包,”周世青對自己的手藝還是很自信的,“現在人證物證可都有了,這南路水師大都督,也到了換人做的時候了。”
“這些還不夠,”雲馳搖搖頭,“八年前的宮變,榮海也是出過力的,皇上對他的印象不錯,而且他也是有戰功的,這些東西還不足矣將其置於死地,”
雲馳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殺意,隆武帝這個人他太瞭解了,想要他親自下令除了這個嫡系,這些還是不夠的,“周先生,你說若是胡家出首,皇上會不會下定決心呢?”
“子初是看上了胡家的家產?”周世青這下來了興致,“據我所知,這胡家如今可是富可敵國了,抄了胡家……”
雲馳翻着手裡的賬冊,“不義之財,取了便是取了,難道周先生不忍心?”
“你怎麼知道胡家發的是不義之財?胡家票號生意遍佈大江南北,”真的是不義之財,那取了便取了,可是胡家行商也有幾代了,周世青眉頭一動,一指綺霞閣方向,“是那位告訴你的?”
“那位?你不好叫縣主的名字,喚她封號也成,什麼這位那位的?”雲馳有些不悅,皺眉道。
什麼時候雲馳開始計較這些了?周世青捻着下巴上的小鬍子笑的意味深長,“侯爺說是,那位可是瑞和縣主,今上的外甥女。”
雲馳怎麼聽都覺得周世青這話裡有話,偏又說不出哪裡不對,無奈的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便好!”
綺霞閣裡李遠山已經洗去風塵,換了身乾淨的衣裳出來,看到偏廳的桌上已經擺了滿滿一桌子菜餚,笑道,“這還是閨女貼心,知道爲父餓了。”
李靜宜眼眶一紅,走過去扶着李遠坐下,“是女兒不孝,累得父親千里迢迢的趕過來,這一路上你一定很辛苦。”
當初她跟着榮家到珠洲赴任,一路上足足走了一個月,現在她出事也不過二十餘天,李遠山就已經趕到了,這其中的奔波辛苦,可想而知。
“爲父長年住在軍中,這點路程又算得了什麼?不辛苦的,”李遠山示意女兒在自己身邊坐下,“我聽說周世青周先生就在欽差隊伍之中,你可曾請他爲你看過?”
這一路上李遠山最擔心的就是李靜宜的身體了。
李靜宜點點頭,“女兒一直吃着周先生開的藥,如今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周先生說以後只要慢慢調理,便不會有大礙的,父親,若不是今天你趕過來了,女兒還不知道要跟榮家人糾纏多久呢!”
李遠山聽到女兒被榮家逼的跳了珠江,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我也是就怕你身邊沒有個長輩撐腰,再被榮家人算計了去,才一路換馬不換人的往珠洲趕,沒想到在那個明月樓,還看了一出好戲,”
李遠山本來就對李靜宜這樁婚事不滿意,奈何錦陽長公主爲人執拗,榮峙本人也挑不出特別大的毛病,又幾次三番登門向李遠山展示了足夠的誠意,李遠山原想着,雖然榮峙不怎麼成器,但有錦陽長公主和瑞和縣主兩重身份在,榮家只要想求“上進”,就不敢慢待了女兒,沒想到只一個禁足令,就叫榮家顯了原形。
等聽李遠山講完榮嵐在明月樓裡做的事,李靜宜倒沒有多生氣,“依女兒看,整個榮家,最難纏的就是她了,這慣會兩面三刀的人多,但是兩面三萬卻不以爲恥,理直氣壯的就不好找了,而這個榮大小姐,卻是此中翹楚,您還沒有看見她當日在芳園演的那一出呢,不知情的,都要以爲是她將我從榮家救了出來。”
“再厲害也不過一個姑娘,掀不出什麼大風浪來,”李遠山根本沒有將榮嵐看在眼裡,他一口將碗裡的湯水給喝光了,才道,“我擔心的是榮海,他能從一個小小的百戶走到今天,卻不是個簡單的。”
說到榮海,李靜宜又想到榮峙跟自己說的關於他跟母親的話,心裡沉甸甸的,卻不知道怎麼跟父親開口,“我的事情您告訴母親了?她怎麼說?這道聖旨是她進宮求來的?”
李遠山並不想將當年的恩怨告訴女兒,搖頭道,“我收到雲侯的飛鴿傳書,便直接去求見皇上了,怎麼說,你也是皇上的外甥女,榮家害你,難道不是在打皇上的臉?而且傳書過來的又是雲侯,皇上也沒有不相信的,剛好皇后也在,所以便頒了這道旨意,”
就是因爲對錦陽長公主沒有把握,李遠山又不願意橫生枝節,但直接進宮先將皇上的旨意求了來。
其實隆武帝對榮家罰的並不算重,榮家殺的可是宗室出女,皇帝唯一的外甥女,“只是皇上念着舊情,”
李遠山搖搖頭,“咱們不急,這事慢慢來,血債父親一定要他們用血來償!”
雖然李靜宜被雲馳救了,沒有丟了性命,可是隻要想想女兒剛剛落胎,就被逼的跳江,李遠山就不可能原諒榮家,“榮海說這件事他不知情,我是斷然不會相信的,”沒有榮海撐腰,胡氏一個商賈女,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那您出京之前,跟母親打過招呼嗎?”原來這件事沒有經過錦陽長公主,聽了李遠山的話,李靜宜本能的猜到錦陽長公主跟榮海所謂的“內情”,李遠山未必心裡不清楚,而這一認知,又叫李靜宜難過莫名。
“我是從宮裡出來,才往長公主府去的,你母親,”李遠山嘆了一聲,輕聲道,“等你回去了親自跟她講,或許她纔會相信吧。”
李靜宜看到父親落寞的神情,心中一慟,不再追問,“我以前就聽有人說過,榮家是得了母親的幫扶,又有外公的支持,才能走的今天的,可是剛纔您卻說皇上念着舊情,難道皇上跟榮家也有關係不成?”
李遠山點點頭,“八年前榮海是什麼官職?浙江水師副都督,而當時的浙江水師都督,就是他一刀給殺的了!”
八年前?宮亂?李靜宜訝異的睜大眼,“當時的水師都督是不是曾家的人?”
見李遠山點頭,李靜宜明白了,這位早早就站對了隊伍,“榮海怎麼跟皇上認識的?”
李遠山搖搖頭,“咱們這位皇上,胸有丘壑,沒有事先的準備,又怎麼能在八年前鬥倒曾家,坐上那個寶座?”
雖然遠在江南的水師對京城那場內亂造不成什麼大的影響,但榮海找準時機先下手爲強,也算是公開表明了立場,贏得了隆武帝的青睞。
“原來如此,”李靜宜這下明白了,這榮海分明就是個頗有眼光的投機客,“只是就父親所說,江南水師對京城局勢根本造不成什麼影響,榮海所立的功勞這些年皇上也算是給夠了補償了,若是再不知收斂,那點子香火情,早晚有耗盡的時候!”
恩義侯雲馳擺明是來挑毛病的,至於是隆武帝的意思,還是雲馳自己別有用心,李靜宜不知道,但她知道這次雲馳不會無功而返的,她將自己對雲馳的種種觀察猜測一併跟父親講了,“您覺得這次宣慰江南,皇上意欲何爲?”
隆武帝對這個小舅子可是恩寵有加,李遠山細思雲馳平日爲人,雖然傲了些,卻是個行事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的,“恩義侯像極了他祖父先衛國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