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彥卻接了禮物灑然一笑:“我給阿沅也備的有新年禮物,不過已經在質子府了,就不借東方殿下的寶地了,一會兒就去雁回院登門拜年。阿沅不會嫌我多事吧?”
我可以說很嫌嗎?謝青沅注目寧彥,片刻後才移開了目光:“寧大人不嫌謝九那雁回院簡陋就好;不過我還要去拜訪質子府的另外幾位殿下,寧大人你看……”
“沒事,我先在東方殿下這裡等着就是!阿沅只管先去。”寧彥沒容謝青沅拒絕,一口就咬定了事。
謝青沅暗自磨了磨牙,懶得再跟他多說。
一個口氣親暱地叫“阿沅”,一個偏偏想劃清界限自稱“謝九”,東方恪饒有興趣地掃了兩人一眼,立即擺出了主家的架勢,呵呵笑着圓場,總算把氣氛維持得表面上還是頗爲和諧。
謝青沅坐了一陣就告辭了,去質子府另外幾位質子那裡時故意還拖了些時間,又讓撫春偷偷去東方恪那院子打聽了,說是寧彥已經走了,這才踩着黃昏的餘暉返回雁回院。
沒想到才走到院門,就見寧彥帶着衛南、衛北從另外一頭轉了過來,脣角含笑地看向這邊。
寧彥剛纔絕對是故意的,讓她以爲他走了,實際上他卻是殺了一個回馬槍!謝青沅很想裝着沒看見,當着衆人的面,卻還是面無表情地開了聲:“原來寧大人還在。”
寧彥卻面露舒容:“既然先前已經跟阿沅說好了,我怎麼能食言呢?”優雅地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從容跟着謝青沅踏進了雁回院。
謝青沅再是腹誹“誰跟你說好了”,也只能端着臉讓人上了茶,暗中卻給靜夏使了個眼色,在暖閣裡陪着寧彥沒說幾句話,靜夏就來報:“殿下,您明天要準備哪些禮物?奴婢拿捏不好分寸,還請殿下過來審一審單子。”
謝青沅立即起身,帶着歉意看向寧彥:“寧大人,還真是不巧……”
寧彥無奈地起身,將手中的匣子遞了過去,卻是一語雙關:“既然阿沅這裡忙着,我也不多耽擱了;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希望還能得你的心意。”
新年互贈禮物,主要就是圖個吉祥如意,又不是生死仇敵,自然都是要收下的。謝青沅客氣接過轉手遞給了靜夏:“多謝寧大人了,寧大人好走,謝九就不遠送了。”示意撫春過去送客。
寧彥擺了擺手:“天色黑得早,不勞煩撫春姑娘了,叫清衡來送送我就行了。”
葉清衡明面上是極得謝青沅看中的小廝,撫春不知道其中內裡,並不以爲異,喚了葉清衡出去送客。
外面天色已經昏黑,葉清衡提了一隻明亮的氣死風燈,和寧彥一路說着閒話,將他送到了質子府大門處。
寧彥迴轉了身,正要喚他先回去,擡眼卻看到遠處的夜色裡亮着一點昏黃而溫暖的光芒,越走越近。
很快寧彥就辨出了來人,是木頭,他送給清衡的那名小廝,手中提的卻是一盞頗有童趣的橘燈。寧彥心中一動,等到木頭走近行了禮,微笑着開口問道:“木頭怎麼提了一隻橘皮當燈籠了?”
“呃,是殿下給小少……清衡昨兒個晚上做的橘燈,我們說好了天一黑就拿出來照亮玩兒。”木頭口拙,照直說了。
他是謝青沅打發過來接葉清衡回去的,想着昨天和葉清衡兩個人玩得開心,又幫他把這盞橘燈取了出來;畢竟這橘燈不能放久,再不玩就會放枯硬了。
果然是阿沅做的!寧彥擺出大感興趣的模樣,伸手從木頭手裡將橘燈接了過去欣賞:“心思不錯,做得挺精巧。”
葉清衡還等着他欣賞完了退給自己,誰知道寧彥卻徑直提在了手裡:“清衡,你們快回去吧,不用再打燈送我了,我就提着這盞橘燈就行了;就當是清衡你送我的新年禮物了。”
啊?他還沒玩夠啊,可要說不給,好像也顯得太小氣了吧?寧大哥送給自己當新年禮物的可是他垂涎很久的黃雲真人的行草字帖,他想以後把自己的字練得跟黃雲真人一樣,字字鐵勾銀劃如銀瓶乍裂……
寧大哥現在不過覺得這隻橘燈有趣,討來做個小禮物,自己要是不答應也確實有些太吝嗇小氣了。葉清衡此時並沒有什麼對男女私相授受之類的認識,想了想就點了頭:“這個只是個玩具兒,當不起禮物送寧大哥,寧大哥覺得有趣就拿着玩兒吧;回頭我再請殿下給我做一個就是。”
寧彥欣然一笑:“謝謝!”跟葉清衡揮揮手告別,上了馬車,吩咐車伕慢慢駕車,將馬車中的掛燈熄了,點亮了那盞橘燈。
燈繩因爲馬車的抖動而輕輕抖着,使得橘黃的燈光輕輕搖晃,將小小的馬車空間添上一份夢幻似的色彩。
寧彥不由輕輕伸手托住那隻小巧的橘皮盞,看着掌心那點溫暖的火種,目光中露出沉緬。
他以前還在源城的時候,就曾經聽阿沅說起過各地的趣談,其中就有這橘燈;所以今天看到木頭手中提的那盞橘燈,心頭莫名就是一動。
果然一問之下,木頭就說出是阿沅給清衡做的,寧彥立即就厚着臉皮跟葉清衡討要了過來。雖然是討要過來的,寧彥心裡卻寧願當這是阿沅格外給他的一份新年禮物……
馬車微微一頓,慢慢停了下來,坐在車轅上的衛南低聲稟報了:“少爺,前面剛好遇到了寧王殿下。”
寧彥剛剛撩起車窗簾子,紀霖就已經打馬到了馬車邊:“寧大人——”目光落在寧彥手中那盞橘燈上,猛然一凝,卻聲音不變地繼續說了下去,“這是打哪兒來呢?”
“剛去質子府給幾位朋友拜了個年。”紀霖雖然掩飾得極好,寧彥卻本能地感覺到了他心裡似乎隱有些不痛快;紀霖不痛快,寧彥心裡卻也一直壓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看向紀霖,“怎麼,寧王殿下這是兼了巡查之職了?”
紀霖輕哼了一聲:“北燕境內莫非王土,本王自然是巡土有責,免得有些歹人胡作非爲。”
本來該是很平常的偶遇寒暄,卻生生被兩人說出了幾分肅殺之氣,目光對視之處,生生擦出了洶涌的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