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日夜趕路,到朔州也要二十餘天腳程。一行人從京灤運河一氣坐了十多天的船,又趕了四五天陸路,眼看着到朔州只有兩三天行程了,年紀最大的一名任太醫終於還是經不住勞累,一下子病倒了。
任太醫年紀比較大,在太醫院也頗有些名望,這一行幾名太醫都隱隱以他爲首,見他病倒了,紛紛找到了紀明軒:“郡王爺心憂百姓,下官們都是心中佩服,不過磨刀不誤砍柴功,再這樣趕路下去,只怕不止任太醫,就是我們幾個也要持不住會病倒了。”
紀明軒見大家都面帶疲色,心裡雖然焦急,也只能換了張笑臉出來:“是本王考慮不周,既然大家這些日子都累着了,不如就在這益州先休息一天吧。”
先休息一天,讓大家都緩口氣,如果任太醫身子沒有好轉,就單獨留下他在這裡養病,讓他後面再慢慢趕上來;大隊人馬先往朔州過去。
能得一天休息也是好的,幾名太醫道了謝,回房休息去了。紀明軒使人把明天休整一天的事吩咐了下去,轉回頭見謝青沅洗換了一身,帶着寒星和撫春要往外走,連忙喚了她一聲:“青沅,你要去哪裡?”
謝青沅身體底子好,又注重練習五禽戲,這種長途奔波也經過了幾回,並沒有覺得太累,知道明天休整一天,橫豎無事,就帶了人打算在益州城裡轉一轉,看看這裡的風土人物。
聽到紀明軒喚她,謝青沅笑着打了聲招呼:“難得有這清閒,打算出去轉轉;這些天都呆在馬車裡也悶了。”
一行人她年紀最小,又是女孩子,雖然行路辛苦卻一聲也沒有吭過。紀明軒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臉,愧疚地笑了笑:“我陪你一起出去,正好請你吃頓飯感謝你。”
“無功不受祿,成郡王這是讓我到朔州好出十二分力去辦事嗎?”謝青沅瞧見他雖然含笑,眉間卻還是帶了憂色,連忙打趣了一句,又提醒了他一聲,“聽聞益州有道名菜是一雞三吃,明軒兄不如按着人頭點上十幾份給他們送去?”
既然已經答應休整了,不如索性把懷柔的手段更做到實處,給隨行的幾位官員和太醫都送上一份益州特色菜,不說這小小舉動能拉攏什麼,多少也能暖一暖人心。
紀明軒自嘲了一聲:“我還沒有青沅通俗務。”叫了羅申去置辦了,索性又吩咐,晚上和明天給隨行的五十個兵丁都添上一份肉菜;這才和謝青沅一起往大街上走去。
朔州城消息瞞得緊,益州這邊只知道朔州連日陰雨汛急,卻並不知道那邊已經起了些病症;此時的益州,還是一派平安繁華的景象。
一雞三吃這道名菜益州很多酒樓都會做,做得最正宗地道的,還是得意樓。
紀明軒和謝青沅徑直進了得意樓點了菜,見這邊雅間卻又與上京城那邊是一間間房子隔開的不同,益州這邊是用花鳥山水的絹繡屏風將一桌桌客人隔開,門簾子卻是從承塵上直接掛下來的,對着門的不是窗,而是酒樓裡回形的欄杆;看着也挺有意思。
撫春好奇地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搖搖頭:“這不隔音啊?”
謝青沅笑着指指欄杆:“你去那裡看就知道了。”
撫春走近欄杆,這才注意到倚着欄杆,就能看到酒樓中間專門搭的一個大臺子,此時已經有幾名樂人攜了樂器上臺,慢慢吹拉起來。
原來益州這邊的酒樓不是點了唱曲兒的小娘子進來唱曲,而是由酒樓設了戲臺子,找了人定時在上面表演,吹拉彈唱、跳舞雜耍、百戲評書,可以讓一座酒樓的客人全部欣賞到。
客人高興了,可以從這裡直接扔了賞銀下去,臺上自有人會及時撿拾,還會唱名多謝哪個雅間貴客賞銀多少,還能激得一些不服輸的都多多打賞起來。
撫春聽謝青沅說了詳細,不由咋了咋舌:“這益州的酒樓也忒會賺錢了。”
紀明軒原來因爲身子不好,在外面走動得少,現在聽着謝青沅說起,也覺得有些意思,看着她笑語了一句:“你倒像是來過一樣,這樣門兒清。”
謝青沅臉上微微一僵,笑着遮掩過去了:“看過一本雜書上寫的。”
她以前還是源城謝七的時候,是來過益州出診的,自然是清楚;包括這得意樓的一雞三吃,她也是品嚐過的。要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在聽說可以在益州休整後,就想着上街來逛一逛了,實在是想起得意樓的一雞三吃,有些饞了。
戲臺子上歌舞未起,小二已經一臉笑容地將謝青沅點的幾道菜餚一一送了上來。
所謂的一雞三吃,一是吃炸雞皮,二是吃白斬雞肉,三是吃雞骨架酸筍湯。得意樓的炸雞皮除了香脆,還帶有一種入口即化的感覺。
紀明軒吃了一筷子,不由叫了一個好,正想贊上幾句,只聽得隔着一道屏風那桌客人倒是先稱讚了一番:“每回來益州,最想吃的就是這道一雞三吃了,這味道極是正宗,上京雖然也有一家酒樓做這道菜,卻是吃不出這種味兒來。”
有一人就笑着答了話:“許兄要肯在益州住下來,只怕會吃膩歪了去。我們還羨慕許兄久居上京,見多識廣呢。”
另外又有一人問起:“許兄才從上京過來,不知道上京自太子薨逝後,現在又有什麼新動向?”
那位許姓男子頓時提了幾分聲音:“你別說,現在上京還真是出了件大事。聽說聖人體恤皇后娘娘中年失子,允了娘娘將寧王記在名下。”
幾人不由齊齊發了聲:“把寧王記在皇后娘娘名下,那不是就佔了嫡出的身份?聖人這是想立寧王爲太子了?”
許姓男子呵呵笑了起來:“寧王軍功甚偉,聖人選了他也沒什麼意外的;聽說馬上寧王還要小登科了,說是要迎娶上京國色嘉儀縣主爲正妃了……”
耳邊突然響起“啪嗒”一聲,紀明軒心頭一跳,急忙轉頭向謝青沅看來。
謝青沅慌亂地接過撫春遞來的帕子揩拭着剛纔因爲失手落了調羹而濺到身上的湯汁,面色一片慘白,捏着帕子的手也微微顫抖。
紀明軒心中不知是酸是喜還是痛,才張口喚了聲“青沅”,謝青沅就站了起來:“明軒兄,對不起,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