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平日不僅注重養生,還勤練五禽戲,身體一向康健,用了驅寒的藥後,過了一陣就醒了過來。
感覺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陌生的細江布中衣,謝青沅心頭不由一震,猛地坐了起來,還沒有看清牀邊的情形,一道溫潤的聲音就在牀邊響起:“覺得身上有哪裡不舒服嗎?”
是寧彥!幾乎不用扭頭,謝青沅就聽了出來,心裡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該提着心,正在有些糾結,一隻修長溫暖的手掌就伸了過來,輕輕貼在她的額頭上:“還好,沒有發燒。”
謝青沅下意識地撇開臉,離開了那隻手掌,回想起墜入山澗後的情形,輕輕道了一聲:“謝謝你救了我。”
因爲她的迴避而臉色有些陰沉的寧彥直直看着謝青沅,良久才輕吐了一口氣:“你的事,我不會說出去;馬上我就會讓人偷偷送你走,希望我救了你的事,你也不要說出去。”
這算是兩人達成的交易了,謝青沅瞭然地點了點頭,不等她面色猶豫地開口詢問,寧彥已經雲淡風輕地解釋了:“你的衣服正在烘着,一會兒烘乾了我就給你送過來;你放心,我沒有假手過他人。”
謝青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沒有假手過他人,就是說她的衣服,全是寧彥幫着換的……
見她臉色一下子有些窘紅,露出了羞色,寧彥不由脣角輕翹,伸手給謝青沅遞了一杯溫水,起身就往外面去了,不一會兒就捧來了一沓衣物,正是謝青沅之前穿的那一套。
衣服上還帶着柴火的煙味,外袍折得規規整整,束胸和小褲被仔細夾在了中衣裡面,讓人從外面看不出來;想起這些都是出自寧彥的手,謝青沅臉色頓時暴紅起來。
寧彥已經避了出去,謝青沅用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臉,努力讓臉上的溫度降了下來,這才低着頭出了門。
寧彥正站在茅屋外那個長滿了雜草的院子裡跟衛北交待着什麼,竹籬笆外還有幾名一身莊戶短打衣着的人,只是一看到謝青沅出來,身上的殺氣就突然漲了一截。
救了自己,對他們來說委實是個麻煩吧;謝青沅淡淡瞥了那幾人一眼,看向寧彥:“先進屋裡面來,我給你把把脈,不要着了寒氣,也不怕耽擱這一會兒工夫,我會很快的。”
她給寧彥下了毒又解了毒,雖然特意開了調養的方子,到底是虧損了一場,得慢慢補才補得回來,現在寧彥又爲了救她跳下澗水中着了寒,如果再出些什麼事,她就更沒法兒面對寧彥了。
一直候在寧彥身邊的衛北不由臉色和緩了些,謝青沅的醫術他是知道的,有她出手,少主也不怕會留下什麼隱疾了;衛北連忙退開到一邊,又催着寧彥進去,見寧彥眉目隱隱舒展開腳步輕快地走了進去,心裡忍不住又暗自嘀咕了一句,少主剛纔真的只是絆了一腳嗎?
謝青沅凝神爲寧彥把了脈,要了筆墨飛快地寫了兩張方子,仔細用一隻粗瓷杯子壓在了桌上,給寧彥指了指:“第一張方子是現在就要服用的,第二張方子每年等秋分以後再煎服,每旬連服三天,每天用過晚飯後一劑一次性溫服就好,是個保養的方子。”
寧彥瞄了一眼也不細看,起身說道:“我現在就讓人送你走。”他之前並沒有得到有人會對紀霖動手的情報,現在只怕時間久了紀霖會找上來,到時他和手下的影衛只怕就沒辦法脫身了。
謝青沅看了寧彥一眼,鄭重點了點頭:“你放心,你救了我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還有,前幾天我帶走清衡時就說過,你對他有恩,如今你又救了我一命,以後但凡你要醫要藥,我謝青沅必將竭力。”
寧彥嘴角輕輕揚了起來:“我信你。”揚聲喚了衛北進來,讓他帶了謝青沅出去。
聽着外面的腳步聲走遠,寧彥這纔拿開那隻粗瓷杯子,從桌上把那兩張已經幹了墨痕的字紙取到手裡。
以前謝青沅寫的字他不是沒有對比過,雖然也是習得王氏行楷,卻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格,可是剛纔這兩張藥方,因爲時間緊急和她心緒不穩,一揮而就下忘記了多加掩藏,不自覺就帶出了幾分。
寧彥盯着紙上與阿沅頗有幾分相似的筆跡,目光驟然幽深……
“王爺,您先回去歇着吧!”韓成海覷着紀霖發白的臉,明知道說了也沒用,還是忍不住又開口勸了起來,“屬下一定會帶人將謝九殿下找回來的。”
謝青沅墜入山澗,紀霖暈倒,韓成海一面遣人立即下去尋找,一面發了信號讓候在山下來路的人馬上上去把紀霖救了回來。
誰知道剛把王爺包紮好,才喚了他醒轉過來,一聽到親衛來報沒有在山澗裡發現謝青沅,紀霖就掙扎着跳下地,執意要自己去找她回來。
韓成海礙不過,只得令人就地砍了幾根木頭,做了個簡易擔架擡了紀霖一起走。
深潭邊上是幾名黑衣人死透了的屍體,潭中也已經看過,除了一名明顯是黑衣人頭目的屍體,其餘並沒有再發現什麼,紀霖沉默片刻,吩咐人再仔細地找,終於發現了一些被掩藏得極好的細微蹤跡。
當時山澗底還有另外一夥人,沅沅或許是被他們帶走了!想到這個可能,哪怕還不知道謝青沅的去向,但是隻要猜測她還活着,紀霖就精神一振,讓人仔細查找被那夥神秘人刻意掩藏的蹤跡,加緊速度追蹤過去。
那夥神秘人明顯是個中高手,行蹤非常隱秘,幾名親衛傾盡全力,也只找出了一個大致方向。
紀霖一言不發地盯着行蹤指向的一大片連綿不斷的山林,下頷繃得更緊了,片刻後才沉聲發了話:“走!”
那夥來歷不明的人,爲什麼會剛好到了山澗下?是不是打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他們帶走沅沅,是不是也打了同樣的主意?
是他疏忽了;那黑衣人的頭目當時輕蔑地稱沅沅是“小兔兒”,仔細想想,很有可能是太子紀昌的人,嘉儀郡主元秋可是紀昌的表妹,紀昌知道了元秋的用意後,指不定當時就留了心,不過一直隱忍不發而已。
直到今天,紀昌自覺找到了個好時機,這才遽然下手……二十幾頭野豬,弓弩精良武功厲害的黑衣人,他之前卻並沒有得這方面的情報,看來紀昌那裡城府更深了!
那又是誰,還能在紀昌身後當了那隻黃雀呢?魏王還是秦王?紀霖想到先前沅沅被吊在半空中的模樣,扶在擔架上的手猛然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