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還沒來得及找到第二次機會約出謝重樓下手,過得幾天就被另一件事給分了心神。
一衆學子們還在擠着上書畫課的時候,國子監祭酒鄭大人就帶着一名青年男子進了教室,笑眯眯地向大家介紹:“這位是成郡王世子,向來書畫卓絕,今後也在我們國子監任博士一職,專門教授書畫了。”
書畫班的學生最多,先前授課的博士早就大呼吃不消了,要求加個人來,分班授課;謝青沅沒想到這人竟會是紀明軒,隨着一衆學子齊身站起行禮,向這位新來的博士問好。
“以後都在國子監,大家喚我先生就好,我姓紀,名明軒,‘月照竹軒紅葉明’的明軒。”紀明軒微笑着向大家點了點頭,一雙溫潤的眼掃視着教室裡的學生,在謝青沅身上略停留了片刻,脣角笑意加深了一分。
旁邊立即傳來了一名學子低低的嘀咕聲:“都說世子風姿卓然有如謫仙,我今日纔開了眼界。要能得世子不時指點一二,可真是走了大運了。”
這麼說,紀明軒以前並不是這種好爲人師的人?謝青沅突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果然,分成兩個班的時候,她毫無意外地被分到了紀明軒教授的那個班上。
書畫課是大課,上的次數比較多,謝青沅掃了眼課程表,看了看幾乎每天都有的課程安排,輕輕皺了皺眉頭;紀明軒如今身爲成郡王世子,身體也康健了,要找個別的更肥缺的實職應該也不算太大的難事吧,爲什麼非要進國子監來當這麼個正五品卻沒什麼油水的博士?
想到紀明軒那天低低說的那句話“青沅,我知道你是女子……”,謝青沅心裡就有些不安;她認紀明軒這個朋友,並沒有摻雜別的感情,也不希望現在發展什麼別的感情,她可是指着要報仇的!
寧彥是兩日之後來教授樂課的時候,才知道紀明軒來國子監任職的消息。
他只是臨時來國子監代課,本來與紀明軒這種職位安在國子監的博士應該沒有衝突,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寧彥心裡卻總是有些堵悶;授課時眼神不自覺就往謝青沅那邊飄,每次又總在她要看過來時心虛地移到一邊去。
寧彥現在有些不敢去看謝青沅,看到她就總是想起自己做的那個難以啓齒的、迷亂的夢;可是他又很想看她,希望多看看她,夜裡好讓阿沅繼續來入夢,哪怕夢中到最後,那雙水眸一睜開,身下的人突然就變成了謝九,常常驚出他一身的冷汗。
謝青沅根本不關心寧彥目光的躲閃,她更關注的是他有些青黑的眼瞼,還有時不時的一兩聲輕咳。外表瞧着是思慮過多心緒不寧引起了睡眠不好,實際上是她下的“多思”之毒被酒一催化,已經開始發作起來。
寧彥還剩下的時日不多了,對一個將死之人,謝青沅哪裡會管他有什麼想法?
她現在擔心有想法的是紀霖。自上次把紀霖身上的餘毒提前清除乾淨以後,她就以學業辛苦爲由,連着拒了紀霖幾次的邀請了。
沒了解毒的由頭,紀霖又說過不會強逼她,哪怕知道她在疏遠自己,一時間也軟硬都施不得;不過等他知道紀明軒竟然求的是國子監博士的職位後,紀霖心裡窩的那團火就滋滋燒了起來。
莫非是紀明軒在爭取世子之位時已經給謝青沅透過了風,所以謝青沅知道現在會跟紀明軒朝夕相對,幫自己解毒後就跟自己拉開了距離?
要是早知道是這樣,他真該在紀明軒打點他那世子之位時好好設點絆子的,也省得紀明軒如今大事定了,騰出了手天天去黏着他的沅沅!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跟紀明軒好好“談談”……
送走了過來喝茶的小鄭大人,寧彥掩脣輕咳了幾聲,重新回到了茶樓,看着桌上放的那張被小鄭大人改了謬誤的封州輿圖,嘴角掠過一抹輕笑。
他如此迂迴,從國子監鄭大人入手,逐步接近在工部任職的小鄭大人,看中的就是小鄭大人勘察、測繪輿圖的這一手本事。
如今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番結交讓小鄭大人對他沒有心防,在與他的討論中不知不覺把正確的封州輿圖給他繪出來了……
寧彥仔細看了看那幅輿圖,半刻後就覺得腦中又有些脹痛,胸口也發悶,忙走到窗邊吹吹新鮮的風,卻又忍不住輕聲咳了起來。
衛南聽到,忙走進房中給寧彥重新換了杯熱茶,有些擔憂地看向他:“少爺,我們回去還是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吧。”
先前以爲是那天去臨風樓赴宴,夜間去荷堤散步感了些風寒,寧彥自恃身體一向不錯,並沒有在意;可是這兩夜他連着總是夢到阿沅,夢到兩人在一起,白天竟是覺得有些精神不振起來,以至於這點小傷風到現在還沒好。
雖然不習慣,不過去看看大夫也好,早點開張方子煎了藥吃,也免得小病拖成大病,阿沅以前說過,小病不治,大病難醫……
寧彥心中一頓,沉沉揪痛了起來;以前阿沅在的時候,他並不需要去看什麼大夫,一年到頭有阿沅看着他的身體,病竈未起就被阿沅給消除了。
他已經好些年都沒有去看過大夫了……寧彥輕嘆了一聲,莫名想起了身上同樣飄着輕淡好聞的藥香的謝九,還有當日在小山房時,那枚準確刺入自己手上穴位的毫針。
聽說謝九學醫已經頗有所成,教授醫學的先生說他是天賦異稟。謝九……爲什麼就這麼跟阿沅相像?名字、眼睛、愛好、本事,除了字跡風骨不同,除了面容還是不同,他幾乎要把謝九當成是阿沅。
寧彥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轉身,卻無意中一瞥,發現紀明軒在茶樓門口下了馬車。
紀明軒今天這個時候不是有課嗎,怎麼倒出來約了人喝茶了,這跟紀明軒平日的作風不像啊?
寧彥正在疑惑,遠遠一騎疾馳而來,黑馬黑袍如一片烏雲,馬上的人技術高超地精準在茶樓門前控住了馬,飛身跳了下來,將馬繮扔給迎出來的夥計,大步走進了茶樓。
來人竟然是寧王紀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