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彷彿沒有任何要停止下來的意思,臉上原本的猙獰之色卻慢慢地平緩了下來。
只是不知何時一滴晶瑩的淚水卻悄悄溢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張塵從暴虐中清醒過來。擡頭一看,原本應該在這林子裡的村長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再往山魅身上看去時,山魅已經徹底沒了聲息。全身上下再也沒有一寸好的皮肉。全部都是血夾着皮毛,紅通通的一片。
張塵此時也沒好到哪裡去,山魅身上濺出來的血也沾了他一身,身體和衣服上也幾乎紅成了一片。抓着血煞匕首的手已經和匕首粘在了一起。
張塵回頭看了看躺在血泊裡的楊大春,面色悽苦,哆嗦着把他和自己的衣服都解了下來,做了個簡單的崩帶,便朝他身上紮了過去。雖然作用不是很大,但能止一點血算一點吧。
給楊大春包紮完,張塵這才拖着死去的山魅來到了廟前,又把廟裡的乾屍像拖出來合在了一塊,用一張符紙點火燒了起來,
火燒得很快,一會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中傳來一陣惡臭,一股股黑煙不停地冒了起來,直衝樹頂,久久不散。鮮紅的火苗映紅了張塵的臉。
張塵看着燃燒着的山魅屍體,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長長嘆了口氣便面無表情地搬起了邊上的石頭開始往那廟裡砸去。
在一陣陣“轟轟”聲中,不到一米五的小廟逐漸變成了一片廢墟。
至此,殺人如麻,取人腦髓當食糧的山魅已經徹底劃上了句號。但大春爲了救自己卻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如果不是張塵一定要回來的話,或許大春就不會身負重傷了。說到底還是張塵的責任。
張塵面無表情地看着成爲一堆磚瓦的小廟,眼裡閃過極其痛苦的神色。楞了楞神,便從旁邊拾起那原本蓋在山魅乾屍像上的紅布把楊大春腰背裹了一圈,把散落一地的銅錢和法器撿了起來裝進包裡。便把他背在背上拿起了揹包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林子外走去。
林子依舊安靜得滲人,一路上張塵只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腳下踩着樹葉的輕脆聲。這時一陣腐臭飄了過來,張塵順着風吹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大片動物的屍體。飛禽走獸都有,大到山豬小到兩指般大小的鳥,還有一些張塵不知道名字的動物。
張塵看得眉頭越發地擰了起來,看了一會,便又是長長嘆了口氣。難怪這林子裡會這麼安靜,原來來不及逃走的都已經死在了這裡。
張塵揹着楊大春向林子外走着,腦海裡卻不停地閃現出剛纔的一幕幕影子。
自那一股黑氣進入他體內後,手腳瞬間便開始不受自己控制了。但是他的神智卻是清醒的,他清楚地看到村長和山魅把那鋒利的爪子刺進了大春的身體,大春強忍劇痛割開了自己的手臂並把流着血的手伸進了他的嘴裡。他看到大春眼裡那決絕又悽然的神情,最後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一刻,張塵彷彿變得暴虐起來,只想殺光眼前一切活着的生物,來發泄心頭的恨意。
走了半個多小時纔出了林子。此時已經是中午時分,太陽正立於頭頂正上方。張塵卻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毒辣,反而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意。
他擡頭朝遠處的村子看了看,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自己帶出來的四個人又是沒有一個回得去的,不知那些村民還會有多少是信任自己的。
唉,不管他們信不信,在這呆一晚,待大春傷勢好點便離開這裡。這裡的詛咒對他們兩個沒有一點用,想要離開這裡隨時都可以。
之所以還呆到現在,不過是骨子裡的那一絲憐憫罷了。不過這憐憫已經被這村民的冷漠與自私一點點的消磨殃盡。
或許聽大春的話纔是最正確的選擇,聽了或許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了。大春也不用爲了救自己身受重傷,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眼看着村子越來越近,張塵慢慢地開始害怕起來。害怕面對村民冷漠自私失望的表情,害怕面對今晚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害怕看着村民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無能爲力。
張塵走近村子的時候,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先生回來了。”
剎時時便有一大羣人一窩蜂似的跑出了村口向他跑來。待看到張塵一身是血,背上還揹着一個同樣一身血的時候便齊齊呆住了。
突然從人羣中竄出幾個人,上來便盯着張塵七嘴八舌地問道。
張塵聽着這些人的話只覺得頭暈腦漲,只聽出他們是在問跟着張塵他們去山裡的幾個親人。張塵悲從心來,一股鮮血涌上喉嚨,腦袋更暈了,“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倒下的時候依稀聽到一聲聲淒厲的哭喊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張塵慢慢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祠堂裡,身下是幾塊木板和幾張凳子搭成的簡易牀。
張塵不禁一陣苦笑,看來他們這是把他當成了死人。一般來說能在祠堂裡安牀的只有死人,而這種簡易的木牀一般是死人在放進棺材之前臨時停放的地方。
張塵撐着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卻看到大春也躺在了自己旁邊。此時正閉着眼睛,面容安靜,只有胸口處微微的起伏證明他還活着。
張塵鬆了口氣,只要活着就好。
這時卻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往傷口處一看,只見上面綁了醫用崩帶,一點明黃*色的藥末露了出來,張塵嗅了嗅,有三七的香味。
這時大門“嘎吱”一聲便開了,從門外走進一個十八九的女孩子來,手上端着一個盤子,盤子上盛着飯菜,一陣陣菜香傳隨着風飄進了張塵的鼻子。
由於那女孩背對着陽光,看得不太真切,只覺得身材頗好一襲長髮飄散。張塵不禁暗罵一聲,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思想這種東西。
緊接着便聽到一個清脆如黃鶯的聲音:“小先生,醒啦?”
張塵老臉一紅,點了點頭應道。
那女孩跨進門來,把飯菜放到了牀沿上,又搬來兩張漆黑的木凳子在張塵面前坐了下來。
張塵這時纔看到這女孩的容貌。倒說不上有多好看,只是覺得比較清秀耐看,一雙眼睛靈動有神。此時正笑嘻嘻地看着張塵。
張塵哪裡能經受得住她的微笑攻勢,頓時臉更紅了。
女孩道:“先生先吃點東西,都餓壞了吧。”說着便拿起了飯碗和筷子遞給了張塵,一雙好看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張塵。
“嗯,我,我不急。先給我兄弟喂一點稀粥,他比我更需要。”張塵答道。卻是看到了飯菜旁邊的一碗粥。心裡不禁有些安慰。
“嗯,你把他扶起來,我來喂。”女孩答道。
兩人便合力把楊大春扶起來,讓他斜靠在張塵懷裡。女孩便端起粥來一勺一勺地喂到大春的嘴裡,眼神很是專注。
張塵與那女孩此時距離不過是幾十釐米,他長這麼大都沒有捱過女孩這麼近,一時竟臊紅了臉。聞着少女身上的異香,心裡不禁心猿意馬。
待一大碗粥進了楊大春的嘴裡,張塵才把他平放了下來。看着他平穩的呼吸,心裡懸的心便算是放了下來。這裡一聲腹鳴聲響起。
女孩輕聲一笑,頓時察覺不對便掩起了嘴。
張塵看着有些尷尬,便裝作沒看到,捧起面前的飯碗吃起來。忽然想起一事來,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楞了一楞,便道:“楊秀兒。”
“秀兒,嗯,這名字好聽。”張塵一面夾着飯菜猛地胡吃海塞一面讚歎道。
只是吃了一會卻沒聽到迴音,便擡起頭來往女孩身上看去。卻見她一臉的落寞。
張塵艱難地嚥下了嘴裡的飯菜,連連擺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悽然一笑,道:“不關你的事,只是想起一些傷心的事情。”
“哦。”張塵應了一聲,便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她的話。這個村子一直籠罩在一層陰影下,每日活在壓抑之中,想逃又逃不掉,還要面對無時不在的死亡威脅。
這種狀態下人會變得極度壓抑,最後就會變得瘋狂起來。做出些什麼離奇的事情也就沒什麼意外了。
這時卻聽女孩說道:“我父母就是去年被陰火活活燒死的其中一個,只丟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一個。我好想好想他們。”說着卻嚶嚶地哭了起來。
張塵又是一陣安慰,但來來去去說的都是那幾句。直把他自己臉都臊紅了,呃,好像自那女孩進來開始他的臉就一直是紅的。
卻惹得楊秀兒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張塵看着楊秀兒的笑容一時竟呆住了。
楊秀兒看到張塵臉色通紅的樣子也尷尬了起來,小臉竟也紅了起來。一時間氣氛尷尬極了。
張塵吃飽飯後便問起了去年那兩個先生的事情。
楊秀兒聽到張塵問起這個,卻是重重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但把事情說了一遍。
卻原來,那兩個先生都姓樑,具體的姓名卻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們樑先生,也是在七月十四那天來的。因此來的時間不長,也挺面生的,人也不熟所以大家也不好去追根究底。這兩位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人,那一夜羣魔亂舞,鬼怪肆意殺戮,人們相繼慘死。兩位先生與那羣惡鬼鬥了一夜,最後力竭而死。
但卻有很大一部分人因爲他們的保護而活了下來,這才使得這個村子能延續這現在。
張塵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變得異常沉重起來。他們兄弟身體完好的時候也不一定能比得過人家,現在大春更是一直昏迷不醒,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苦苦地支撐着,更是相差甚遠。
而今天便是七月十四,正是萬鬼夜遊的時候,去年上演的悲劇在今天絕對也會再上演一次。而去年的保護神今天卻不在。
能不能度過今晚卻是一個未知數,明天天亮時這個村子還能活下來多少人也不得而知,或許全村覆滅的可能性更大的。
張塵從簡易的牀上下來,來到門口扶着門框看着西邊燒得通紅的晚霞。在他眼裡那一片片的晚霞彷彿是用血染成的一樣。
天就要黑了,還能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