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雕龍畫鳳牀一張……晶光發亮銅臉盆
第四部：二十六
按昨天的計劃，今天讓孩子們去街上玩去，大人們白天睡一天，到了晚上早早就把孩子們塞進被窩裡，哄着他們睡覺，小孩子在外面瘋了一天，一會兒就會進入夢鄉，大人們還像昨天一樣，把小孩子集中到東屋去，四口人在西屋裡就等着夜深人靜再行動。
再說這一天還沒有到天黑，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老五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說起來這個客人的來歷，弄得老五家哭不得笑不得起來。
本來在這樣的年景裡很少有人串親戚，誰家裡都是從食堂裡領回來些能數過來的糧食，親戚來了光說吃就成了問題。
老五爺倆個這時也都起來，每天兩頓飯的下午這一頓會早一點吃，孩子們在外面玩得興起，直到吃飯的時候纔回來。
虎兒領着弟弟、妹妹回來，進門就喊餓急着要吃飯，奶奶和母親忙着招呼他們，全家大人都在看着孩子吃飯。
這時候門口有鄰居喊叫：“金貴！你老丈母孃來了，在大街上找不見你家門，快去把她接來吧。”
金貴還沒有答應，他媳婦先說話：“俺的娘呀！這麼遠的路，又上山又下坡的，俺娘是咋來的呀！”她跑着去接她娘去了。
不大會兒金貴媳婦攙着她母親來了，只見老太太滿頭的白髮，腫脹個臉把一臉的皺紋撐展開來，露出一道道彎着的黑道兒。身上一件丹青色上衣補滿了補丁，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原來衣服的顏色來。褲子的一條綁腿帶鬆鬆垮垮的繫着，一條綁腿帶在肩膀上搭着褲腿兒撒着。一雙尖尖小黑鞋頂頭都開着花，白色的裡子布往外翻着，兩隻鞋的後邊嫌鞋小，在正後邊用剪刀剪了一個豁子。手裡拄着一根磨的光亮木棍子的柺杖一般的粗細，頂頭有一個拐把兒，她那一隻鬆皮看見筋的手緊緊的握着。
金貴媳婦把老太太扶着坐下，彎下腰給母親把綁腿帶繫上，另一
只鬆了的也重新解下來綁好。家裡人也都圍了過來，聽金貴媳婦問母親話：“娘呀！這麼遠你來幹啥的？我就說停幾天看看你去。”
“三妞死了，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是不是和我同歲住在咱家東邊，嫁到村西頭的那個三妞？”
“嗯，就是她，你小時候和她一起玩。”
“前些日子還見她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了？”金貴媳婦說着眼裡就流下淚來。
她娘說：“你好好的又沒死，娘看見你啦，你哭啥？”
金貴媳婦聽着娘前言不照後語的說着，知道是母親在惦記自己，就抹了一把眼淚“哈啼”一笑說：“看俺娘說的，我死了還會哭嗎？話說回來，娘呀！你上那麼高的山坡這麼上來的？”
“就那樣爬上來的。”
“俺弟弟知不知道你來了？”
“知道。”
“他們也不來送送你！”
“他們走不動，閨女啊！我飢的傷！”
女兒聽見母親喊飢，急忙吩咐兒子說：“虎兒、豹兒、你兩個不要再吃碗裡的飯了，讓你姥姥先吃。”她說着過去把兩個兒子碗裡的半碗稀飯，和他們吃了幾嘴的糠疙瘩合到一個碗裡來讓母親吃。
這金貴的老丈人和金貴家一樣，當年也是當地的富戶，兩家離得也不算遠，翻過一架不高的山脈下去就是，也就五六裡地的路程，互相的家產也都知根知底。他們兩個人成親的時候，正是兩家興旺之時。
金貴丈人家就這一個女兒，出嫁時陪嫁不少，傢俱各種各樣：一個雙開門的高立櫃、一口帶腿的兩節櫃、帶鏡子的梳妝檯、雕龍畫鳳的牀一張、三尺長的大連桌、太師椅子一對、四角鑲着銀邊的梳頭盒子一個、描金的箱子大小好幾個……哪一件都做的精精緻致油光漆亮。
還有那羊毛的氈子一頂、洋毯子兩條、嶄新的被子好幾牀、厚實的鋪底和被子一樣多少、大小的牀單不下十
條、花紅柳綠的衣服數都數不過來、晶光發亮的大銅臉盆一個、放臉盆的架子一個……這些都還不算，第二年走親戚，有送來一羣老綿羊。
金貴成親的那一天，等着花轎到家，他掀開新媳婦的蓋頭一看，立時就像傻子一樣怔住了，跟着看新娘子的親朋好友一片譁然，一個十四五歲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露出了面容，立馬的就傳的村裡個個都知道了。
當年金貴的婚姻也是門當戶對，兩家都是三裡五村富裕人家。金貴小夥子從小就長得魁梧，媳婦了生的俊俏。婚禮的那一天，大肥豬殺了一頭、大白菜準備了一堆、粉條好幾捆子、豆腐、皮咋、丸子……一筐一筐的放了半院子。
老五的吝嗇是有名的，平時自己都捨不得大吃二喝，這一天可算開了竅，大大方方的把家裡好吃的都拿了出來，家裡沒有、或家裡不多的，吩咐人馬上去集市上買回來，他還親力親爲忙前忙後的招待大家吃吃喝喝。
村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的人前來賀喜，來了一羣又一羣。宴席開的院子裡放不下了擺到了大街上，所有來的村裡人和親友們都誇這一對是金童玉女。
小兩口成親後不愁吃不愁穿的婦恩夫愛，小日子過的甜甜蜜蜜。不過好景不長，先是土改時金貴的老丈人遭受了滅頂之災，家裡的財產土地全部退出來不說，還被一羣人亂棍活活的打死。
那個年代裡有房子，地多的都是罪過，逢見改朝換代的時候，有錢的有地的都會遭殃。金貴家裡也好不到那裡去，連媳婦孃家陪送來的東西，連看都沒多看幾眼，就被掃地出門，通通趕出了家門，生活的艱難和磨練十幾年的功夫，一對金童玉女也變成了現在的莊稼漢，黃臉婆。
金貴的老丈母孃在丈夫死後，拉扯着一大一小兩個兒子也因家庭出身不好，連個媳婦都沒討到，本來很精明的一個人兒，像得了老年癡呆症一樣，說知道也不知道，說不知道有時候也說出來的話頭頭是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