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四十七)
當年能順利說上媳婦的條件還是好條件,不管怎麼樣兒子有了媳婦。有家庭條件不好弟兄多的,或家庭出身不好的就要換親。有兩家換,三家換的。最厲害的一個媒婆說成了四家換的。兩家換有了孩子,這邊叫姑姑,到姥姥家就得叫妗子。四家換就少了這些麻煩。如果家庭條件不好,又沒有姐姐和妹妹換親,就只好打光棍。
還是回頭來說,糠菜半年糧的年代吧。作爲一個做飯的婦女,要是計劃的不周到,就會讓你前半年好吃好喝,好吃好喝什麼呢?應該說,前半年大吃二五,後半年你就去借着吃吧。那個年代的飯,一天一斤糧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怎麼安排都不是。好在還有紅薯葉,吃小米飯盛一塊米飯覺得多,再放回去一小塊,傍邊放着的紅薯葉,使勁的往碗裡捂,吃完後喝一碗米湯。一扒拉嘴上的紅薯葉菜渣子,打一飽嗝說一句:
“今天吃的真飽,小米飯冒頭吃一大碗。”實實在在是紅薯葉吃了多半碗,非要說小米飯吃了一大碗。這叫肚軟嘴不軟。說到這裡想起一個小故事。
一個人,天天出門嘴總是油呼呼的,鄰居就問:
“吃啥飯?”
“油餅,看我嘴上油。”給鄰居炫耀自己油嘴,鄰居信以爲真,誇他有福氣能吃上油餅。
一天,他又在炫耀,剛張嘴,孫子從家裡跑出來說:
“爺爺,快回去看看?你掛在門上擦嘴的油棉花讓老鼠叼走了。”
原來他在屋門上掛了一團油蘸過的棉花,出門用這團棉花擦擦嘴。
當年聽到這個笑話時,也感覺這個人好笑。其實這有什麼可笑,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說到那時候的生活,現在說來都是笑話。
我記得很清楚,我母親烙餅、炒菜。在油壺裡放一隻筷子,筷子的頭上綁了一塊布。烙餅時從油壺裡取出筷子,還要在油壺裡摔幾下在鍋裡蹭幾蹭,把餅放進去翻過來時就不捨得蹭。蹭油是害
怕餅粘在鍋裡,如果有現在的不粘鍋,肯定會連一滴油都不會放。炒菜也是這樣,不在油壺裡摔筷子就是。
大部分炒菜時往鍋裡放點水,把菜放進去連一滴油也不放。那時生產隊裡以種糧食爲主,種油料作物是有嚴格限制的。一人一年,分的芝麻夠吃芝麻鹽就不錯,如果一年不吃芝麻鹽,四五口之家也許能換個一斤半斤的香油。
小麻籽分的也能換一二斤油,說到小麻籽可能大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農村裡穿的鞋用麻繩納的鞋底,就是這種農作物產出來的。有六七尺高,手指粗細開花結果就是小麻籽。是一種油料和經濟兩用作物,秸稈分到各戶後,一捆一捆的捆起來,放到漚麻坑裡放上木板用石頭壓到水下,越是髒水坑越漚得時間短。
這種作物分公母,一塊地裡,公的結小麻籽母的光開花不結籽。但公的批出麻皮來,沒有母的好。看來這農作物也和人世間有點相似。
我家門前有一條小河,常在那裡漚麻。有時候,母親吩咐我去河裡看看麻漚好了沒有。我也經常光着腳走到小河裡,撇一支枝叉回來讓母親看。能順利的撕下皮來就漚好了,也有的漚得時間太長,在河裡就脫了皮。這樣搓出來的麻繩就不會結實,納出的鞋底也穿不了多長時間。
這一種農作物在中國有着悠久的歷史,爲中華文明做出過傑出貢獻。祖先們結繩記事。劉福坐船出海爲秦始皇尋找長生不老藥。鄭和幾次坐船下西洋。他們在船上肯定就是用的,這種麻繩來拉帆扯航的。
中國的勞動人民穿着麻繩納的鞋底在地裡勞作,誰家裡不準備幾條麻繩捆莊稼。並支援中國幾百萬子弟兵穿着這種鞋,從東北一直打到了西南。
當年這種農作物和棉花一樣,是農民必需有的東西。到了六月天,特別是連陰天下雨的季節。全部的婦女都要搓麻繩,她們聚到一起拉着家常理道。搓出來的麻繩盤起來,一圈一圈連着有好幾丈長。
那個婦女的兩條腿上,都是紅得快要浸出血
來的樣子。有的一邊搓麻繩一邊納鞋底。從六月份一直到八月份,這也是婦女們的主要工作。到了冬天、春天還沒有納完的鞋底就不能再納,天氣乾燥麻繩容易拉斷。
這種農作物現在已經很少種了,農民穿的鞋大部分,也隨着社會的進步在變革。去地裡會穿着布的軍用鞋,平時也會皮鞋穿在腳上。尼綸的繩子要比這種繩子結實耐用的多,價格也比麻繩便宜的多,社會上很少再見麻繩了。至於小麻子油就更少見。恐怕這種農作物也會慢慢退出歷史的舞臺。
那時棉籽油、花生油、豆油是農民嘴裡主要食用油。我們那裡也試過種花生和黃豆,產量都很低。也沒有大面積推廣。還有一種豬油,過年時,生產隊會派人去公社的食品收購站裡,將過年吃的豬肉一家一戶的,在食品收購站就分好取回來。一個人半斤左右的豬肉,各家各戶會用豬肉煉出一小罐子的豬油來。
剩下的豬肉做成餃子餡,留下點豬肉煮熟和煉油剩下的油渣子合到一塊。過年的三十和初一放到菜鍋裡,初二外甥來磕頭,初三我姐姐一家來,都是這些肉在支撐着。就這點肉和餃子餡,我母親會一直捨不得吃,留到正月十五那一天吃幹燉淨。
在我的回憶裡,象母親她們那一代人。生長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一會兒東北軍來了,一會兒西北軍來了。一會兒中央軍來了,一會兒日本兵來了。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那一批都要人吃馬喂的。
新中國成立後,大躍進的年代。她們拐動着一雙封建社會害慘的小腳,沒黑天沒白日四處去搞協作。六十年代捱餓的年代裡,她們是第一個捱餓的人,第一個雙腿先浮腫起來的人。
需要大建設她們有正在還能動的年齡,除去參加生產隊的勞動以外。在家裡就更是閒不住,紡花車子放在炕頭,閒了就“吱吱扭扭”紡棉花,要不就是“哐當哐當”在織布。六七八三個月就是搓麻繩納鞋底。總之一年下來沒有閒的時候。一輩子沒有享過福,有的只是受罪和磨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