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弦東特意給我塞了一條巧克力,他說路上餓了可以吃。
我裝好準備送給鄭超然的提拉米蘇,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就一頓晚飯不吃而已,哪有那麼容易餓?況且就算真的餓魔發作,還有蛋糕呢,大不了,禮物我不送了,自己吃掉!”
但他還是堅持讓我帶上巧克力,說萬一餓了呢,要知道莫斯科可是世界聞名的堵車城市。我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很充分,於是把巧克力揣到包裡,蹭蹭蹭跟着司機出了賓館大門。
一路上我都很興奮,裝提拉米蘇的盒子被我小心翼翼拿出來七八次,左看右看滿心歡喜。
盒子是黑色的,專門爲鄭超然挑了這麼低調奢華的顏色,畢竟他還算比較有內涵的人,只是裡面提拉米蘇的味道不敢恭維,畢竟我是現跟着師傅學的。第四次成品,時間有點趕,看在禮輕情意重的份上,他肯定會吃完。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待會兒見到鄭超然第一句話說什麼呢,說“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我們重新開始吧”,咦,太肉麻招架不住啊,雞皮疙瘩掉一地。那換個內斂點的,就說“鄭超然我今天不走了,你陪我幾天好不好?”可以的,就這樣說了。
可是後來我又想了想,鄭超然這種單細胞生物根本沒腦子,萬一他沒懂我的意思咋辦?要不要說得更直白一點,比如“小鄭鄭今天晚上我沒地方去哦。”啊呸,噁心真噁心!
就這樣一直糾結着,腦子裡扭成幾股麻繩,我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說司機就停車了,“張小陸小姐,我們到了。”
我裝作大方的樣子哦了一聲,其實心裡緊張得要死,下車的時候腳都邁不開,多虧司機扶了我一把纔沒有跌倒。
司機忙問道:“張小陸小姐,你還好嗎?要不要我扶你進去?”
我立定站穩扯了扯衣服,回:“我好着呢,沒事,你進車裡等我吧。哈哈,說不定待會兒你就一個人回去咯。”
司機笑笑沒說話,我信心滿滿,踩着堅定不移的步子走了進去。
“小姐,你找誰?”
不太標準的女式中文發音在耳邊響起,我心裡泛起嘀咕,門口保安都認識我們的車啊,這裡怎麼會有人問我是誰。我目光四下搜索了番,終於在半道環梯上發現了一個戴眼鏡的金髮老奶奶。
據說在俄羅斯管大媽不能叫大媽,老奶奶不能叫老奶奶,一律稱爲姑娘,俄語發音爲姐五十嘎。
我極力咧嘴放大我的微笑:“姐五十嘎您……你好,我叫張小陸,我來自中國,是來找鄭超然的,他在家嗎?”
姐五十嘎聽了之後好像並不買賬,皺了皺眉用俄語咕嚕了一句,我當然聽不懂,以爲她沒明白我剛纔說的話,於是把語速放慢又重複了一遍:“您好,我……叫……張小陸,我是來找鄭……超……”
“知道了,你是來找少爺的。”老太太把臉一碼打斷了我,隨即顫顫巍巍下樓梯。
我看她拄着根棍兒一步一搖晃,看得我心驚肉跳忐忑不安,於是我趕緊上去扶,反倒被她一棍兒打開,厲色道:“你認爲我比你老嗎?”
哦喲不得了,外國老太太都這麼有個性哦,不過總比訛我好,我連說了幾句“哪有哪有,姐五十嘎你還很年輕”退了下來。
老太太坐定在沙發上,仔細打量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張小陸,我知道你的。”
我抑制不住驚喜萬分的心情問:“您知道我嗎?是不是鄭超然告訴您的?”
一聽這話老太太的臉色又沉重了,皺眉癟嘴,握緊柺杖往地上一戳,生氣地說:“你怎麼能直接稱呼少爺名諱?沒禮貌。”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哎,這都什麼年代啊,看來封建殘餘是不分國界不分種族的,連千里之外的莫斯科老太都受荼毒這麼深,造孽啊。
老太太把棍棍放到一邊,狡黠地一笑,“你見不着少爺了,他和未婚妻剛剛出去不久。”
“未婚妻?”我嚇了一大跳,仔細回憶了下確定沒聽錯,“您說鄭……少爺有未婚妻了?”
“訂婚儀式還沒舉行,不
過應該過不了多久,畢竟孩子都有了嘛。”
我嚇得更厲害了,差點從沙發上滑下來,哆哆嗦嗦地問:“等……等會兒,您說孩……孩子都有了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平靜地笑笑:“姑娘,你說孩子都有了是什麼意思?難道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在一起,有了孩子不是很正常嗎?況且還是多麼般配的兩個年輕人。”
兩個相愛的人,有了孩子,還很般配!
我感覺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來,把我澆得徹徹底底透心涼,全部的心意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鄭超然,這回你真是讓我死了心啊。明明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還傻呵呵地跑來找你,做着重新開始的春秋大夢,我真是瞎了眼,不,是瞎了心!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我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老太太嘴裡還在咕嚕些什麼,娜佳家世好學歷高,身材也不比雜誌上的模特差。我聽了一句就再也聽不下去了,像是風吹過耳邊的聲音。
最後,我起身說了句再見,然後就大步走了出去。腦子裡一片空白,走到門口狠狠摔了一跤,兩個膝蓋都磕破了皮,大滴大滴鮮紅的血淌出,裝提拉米蘇的盒子也掉出來。
此時我已經不覺得膝蓋有多痛,反倒心裡像是有一個巨大無比的洞,空落落的。我呆呆望着地上的盒子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把它撿起來,別人的幸福裡不該有我的任何痕跡。
彎腰去夠的時候一瞬間恍惚,然後我便跌倒在地,眼淚無聲地打在盒子上。這時候,面前似乎伸來一隻手,我擡頭,正對上鄭超然黑色的眼睛,深情、憂鬱。
我遲疑了片刻,很快便恢復了清醒,爬起來便逃離他跑開。等我回到車上坐定,發現他還立在原地,旁邊站着一位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俄羅斯美女。
兩個相愛的年輕人,果然很般配啊。
我抹了一把眼淚,掏出包裡的巧克力大吃一口,鼓着腮幫子對司機說:“我們快去機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