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整個帝國最爲重要的人事變動,首相的變更自然是引起了全天下的注意。
首先是朝代的邸報迅速下發將陸慷登位首相的通知下發到全國各級官員手上,隨後,便是士林消息如風涌動。
在後者中,《時報》和《文匯時評》再次搶在了整個江南的前頭。兩家報刊背後的文墨坊已經在南京城僱傭了數百名印刷工人,又禮遇厚待請了一些有名的筆桿子。靠着兩家的強力運作能力,《時報》和《文匯時評》竟是在邸報剛剛從通政司裡發出來的時候,只用了不過短短五天的時間就出現在了江南的市面上。而足足過了又是三天,朝廷的邸報這才隨着驛站快馬傳到了南京城,這還是因爲南京城是南都要所的緣故,尋常州府縣衙估計還得往後延遲。
當然,這畢竟是官方消息。一些頂級世宦的私人渠道早就將燕京城發生的事情都給報到了大半回來了。
只不過私人渠道畢竟是私人渠道,要是公開了那還叫私人渠道嗎?
故而,對於大多數士子而言訂購《時報》或者《文匯時評》就成了必須的事情。
而且無論是《時報》還是《文匯時評》都有大量稿件是來源於民間。若是稿件能中兩家報刊的審覈,不僅有頗爲豐厚體面的潤筆,更能將自己的文章讓千百萬人知曉,其後出名出人頭地都是可能的事情。
同樣,隨着兩家報刊的影響力越發擴散,衆人對報刊媒體也就越發追捧。這種良性循環下,兩家報刊分辨在中低層次和中高層次站穩了腳跟。
今日,當墨香未乾的《時報》下發到衡陽城的南華書社時,原本還只是各忙各的的一個個學子紛紛熱鬧了起來,衆人三五成羣圍着拿着《時報》的書社社長閆默華嬉笑起來:“新一期《時報》來了。社長快看看,可有我們的南華書社的文章!”
閆默華是個眉眼靈氣十足的男子,這位在衡山山腳下長大的貧寒的學子十分刻苦努力,在濟善堂衡陽分堂發現後便暗自資助,而今在衡陽府府學成績卓越,便是辦了這麼一個南華書社也是衆人捧場,社員質量頗高。
而且,濟善堂對閆默華辦書社也是十分支持,經營人手都不缺的情況下,南華書社很快就成了城中貧寒子弟的一個聚集之所。不少和閆默華處境相似的學子紛紛聚集在這裡,一來是南華書社對情況困難的學子歷來十分愛護,也會在不動神色間幫助這些學子,同時又不傷到這些心思敏感的學子之心。
故此,南華書社在城中的名聲也是頗好,影響力不可小覷。每每休沐之時,南華書社所處的七槐街都是書聲琅琅,儒衫連連。
今日九月十五,正是每月三旬中休沐的一天。南華書社照例書聲鼎沸,交談聲不絕。至於《時報》和《文匯時評》的投稿,也是南華書社一大得意之事。
這些囊中羞澀的學子平素手頭緊,可讀書會友哪有不花錢的?故而,靠着投稿給《時報》和《文匯時評》獲取潤筆就成了一個十分體面又快捷的方式。有些學子文思泉涌的時候,寫出高質量的文章投上去,若是得了編纂喜歡百姓他人贊同,這名聲和金錢都滾滾涌來了。
故而,今日這時間一到,大家都是熱鬧地擠在了一起,查看着新一期的《時報》上有沒有自己投稿的文章。
閆默華將八開的《時報》翻了一遍,朗聲點名:“南埔,方儒,何華,齊璐珠。你們的文章上榜了!”
“哦!”被點到名字的人紛紛歡呼。
沒被點到名字的人也沒氣惱,而是纏着這些中了的人嚷嚷着要請客吃花酒,看情勢,如放榜一樣。
人羣漸散,卻還有兩三個學子留了下來,這些人每人拿走一張報紙,看完了再互換。
一共四人一邊看一邊到了南華書社樓上一個可以憑欄遠眺的好地方,四人落座,在此伺候的雜役則添上瓜果茶水。
四人謝過了雜役,於是又一邊吃着果點一邊看起了報紙。
最先開口的是一個頗爲富態方面大耳的男子,這男子雖然生的衣服地主紈絝的模樣,氣質卻很是坦然:“陸慷登位首相……天下士子之路在何方啊……”
另外一清瘦面多愁苦的男子寬慰道:“冉雄兄還好,你底子厚些往後京中打點也不至於無力,可我們這些貧寒學子……罷了。我看,就算是打點也未必有用。這天下,又要重歸魏晉了。早奔世家吧!”
閆默華這會緩聲道:“鳳初過慮了,情勢不當如此嚴峻吧?朝中終究是有正道中人在的,國朝雖有頗多污穢。但那些心存正直之人畢竟還在的,只要諸位齊心合力,努力一把總能找到出人頭地的機會。況且,《文匯時評》那些文章大家也是看了,朝中正是有權奸在,我們這些忠正良臣就該剷除權奸,還我大華朝一個朗朗乾坤!然後揮灑天地,成就胸中抱負!”
被喚作鳳初的就是那個清瘦男子,名作宋鳳初。聽了閆默華的話,宋鳳初提起的茶杯也放了下來,道:“非是我危言聳聽,而是情勢如此,難道要我做個睜眼瞎嗎?不瞞諸位,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柳公,諸位以爲是一個提攜後進,人品信賴的大家吧?”
“不錯。柳公上任吏部尚書以來,撥冗去繁,朝廷吏治已有革新之象!”說話的是第一個富態男子趙冉雄。
聽了趙冉雄的話,其他兩人也是點頭。
但宋鳳初卻冷笑一聲:“可是朝中那些人是怎麼想的?我們在湘南之地距離燕京太遠聽不清楚,可那些言官已經咬着柳公致仕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悽惶啊!”
衆人頓時沉默了,就連閆默華也是看向最後一名不大說話的男子:“蘇兄……可真是如此?”
被喚作蘇兄的就是蘇羽,重新回到學堂的他重新煥發了精神,儘管南華書社是以閆默華爲社長,但大部分的庶務包括錢財之事都是由他募集。
聽了衆人關切的目光,蘇也是輕輕一嘆:“不錯。我也收到了最新消息,現在的吏部尚書已經是董新舒了。而這位董新舒,便是當年黃河決口千里時那位“賑災優異”的賑災大臣!”
先帝三十七年時,黃河決口千里,整個中原人口密集地區盡數遭災,這等於就是在大華這個巨人的腰間捅了一刀。而且還是十分凌厲的一刀,其對大華的傷害不可謂不小。
基於如此重大的天災,中樞對此的反應倒是不慢。當時還精神頭不錯的葉向高親自主持財務第一批擠出了四十萬兩,其後陸陸續續籌集錢糧共計百萬兩的鉅額物資進行賑災。
而實質負責賑災事務的便是中樞特使,官拜工部尚書的董新舒,這位所謂“治河大能”逛了一遍中原府城,一百萬兩倒是花的飛快,可賑災完畢沒過兩年就爆發了民變。若不是大華上下一向對民變十分敏感也有一套法子這纔沒有釀成大患,可饒是如此,中原人口密集之地已然匪患四起,災禍千里。反倒是負責賑災的特使每日煙花風月,往來豪貴,竟是區區不過半年就在鄉籍襄陽又添了萬畝良田的家當。
如此“能員幹吏”能指望他刷新勵志,任用有才有德之士?
聽了蘇羽的話,衆人紛紛都是沉默了下來。蘇羽是蘇氏的骨幹成員,因爲被發現出了讀書的天賦故而又重新進入了學堂。同時因爲其才幹,也成了書社的主要成員。對於他的話,大家是信任的。至於消息傳遞是否會失誤大家也下意識過濾了,蘇家在本省的名聲極好,實力也大得驚人。
無論是工廠裡頭工人待遇,還是濟善堂行善天下打下的名聲,那都爲蘇家子弟在外行走先天多了一層光環。
就當衆人沉默的時候,忽然,樓下響聲徒然大了起來。更有驚叫歡呼和無數人跑動的聲音。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蘇羽,閆默華三人幾乎同時站起來跑下去。
就當四人跑下樓還以爲發生了什麼突發騷亂的時候,一名年紀不大,卻溫文爾雅,氣場十足的男子走了進來。
這男子起先沒引起什麼反應,但眼尖的何華卻也喊出了名字:“蘇默?蘇學長?”
蘇默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聽說南華書社羣英薈萃,我便來湊個熱鬧。”
“湖南首任解元!蘇默!”
場內羣是譁然了起來。
蘇默的名聲在衡陽這裡實在是太大了。無論是文名還是軍功,奇聞異事什麼的蘇默都能插上一槓子。詩詞無雙,才思異人,軍功卓著,衛名一方,就算是科舉,也是天子欽定的湖南解元!尤其是一個破敗的家族在其手中竟然是發展成了湖南頭等大世家。
不僅如此,蘇氏集團比起其他世族也是十分低調和善。不僅規制嚴謹,員工素質頗高。濟善堂之作用更是開創了慈善事業的一大高潮,在濟善堂手下能夠活命或者說生活越來越好的人迄今爲止爲止已經不止萬人了。其資助的學子更是過千,至於那些旁人無法得知的善事更是數不勝數。
偏生,如此衆多的光環論起來全部在蘇默這一人身上。故而當蘇默真人出現的時候,其騷動不可謂不盛。
發現是蘇默,閆默華也是放心了下來。
宋鳳初此刻卻高聲道:“首相驟變,世族已立。公子此來,是要邀買人心爲蘇氏圖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