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總是覺得,這次陸家的和解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實力對比如此懸殊之下,爲何會輕易妥協?這完全不符合陸家以往的習慣。我覺得是……”蘇蘭若張張口,在蘇軍的鼓勵的目光下,大膽道:“緩兵之計?還是父親……您已經決定全面投入陸慷的懷抱?我聽說,陝西布政使的空缺很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覬覦……”
蘇浚定定地看着蘇蘭若,長久沒有說話。
的確,蘇浚這副表現似乎的確是爲了蘇家的未來在做準備。但蘇浚眼下連大房一系整個蘇家七成的未來都可以用來當做籌碼,犧牲拋棄。
那蘇浚爲了自己的仕途,會不會索性徹底賣身乾淨,連蘇家未來的獨立性也賣掉呢?
也許這樣可以讓蘇浚順利成爲正三品一省民政長官,但這對於蘇家,真的是好事嗎?
一旦徹底依附陸家,又脫離了長沙府這片幾十年經營的地方。失去獨立性的蘇家又能長久幾年?
這個問題,蘇浚終究沒有回答蘇蘭若。
見此,蘇蘭若鄭重一禮,拜別。
他選擇了去善化。
蘇浚沒有拒絕,只是長長一嘆。
“蘇默找了個好姑娘啊!”蘇浚的目光閃爍着,看着南方:“只可惜,聲東擊西這一招,從來就不是隻許你蘇默用的。這次別人用在你身上,就是不知道你得知後,是個什麼心情!”
善化縣。
由夏家斥資十萬兩,尹氏出人出關系開辦的尹氏綢莊在善化一片飄搖的時候,迅速震驚了所有善化人。
“尹家……捲土重來了!”
當城外湘江河邊牛頭鋪一個大圍牆修築起來的時候,整個善化,瞬間熱鬧了起來。
夏家,那是整個長沙府都有名,勢力強盛的大家族。尤其是其官面上的能量,絲毫不弱蘇浚。
此次幾乎用最快的速度,數百工匠便在三日內將尹氏綢莊的作坊莊園建了個大概。
而門頭上行,大大兩字“招工”更是刺激了整個善化。
“普通工人,一月一兩五銀子。熟練工人三兩銀子……”蘇二牛隔遠了瞧着,大大嘆了口氣:“這就是跟着咱蘇家莊園,銀錢加了五成地搶人啊!”
蘇二牛木訥憨厚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尹家人不是都跑光了嗎?竟然還重新開了作坊……”蘇二牛喃喃自語着:“這麼高的價錢,工友們只怕都要跑過去了吧!”
蘇二牛身邊,一名相貌俏麗,面帶幾分狡黠還挺着肚子少婦一把擰住蘇二牛的耳朵:“看什麼看,覺得價錢高就想要叛出蘇氏了?也不想想你這一身本事都是從哪裡學的,不想想你我姓的是什麼?幾分臭銀子,誰稀罕?”
老婆大人一發威,蘇二牛登時就扭頭過去,不敢看了。一邊,還解釋道:“娘子莫生氣,你這可是二身子,要是氣壞了,爹孃不得打死我。再說了,我蘇二牛就是笨,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當然不會去尹家的作坊。姓尹是些什麼操行,咱都知道。不會分不清好歹,就是怕的,有些工友們看不清這一環啊!”
蘇畫芙張張口,還是沒說話。
她們小兩口子都是蘇家做事。蘇二牛依着發明,也成了工匠院裡頭的徒弟,在莊園裡,手下也管着幾十個工人,做了個小頭目。一月銀錢也有八兩,各種雜費不計,一年下來,怎麼也能落下一亮百兩銀子。
自然,這些都是蘇二牛勤勤懇懇做事才得來的。
而蘇畫芙,也在繡坊裡頭是湘繡的好手,蘇二牛工資沒漲的時候,能有五六兩銀子,一年下來百來銀子的收入。兩口子在這小城大院裡頭,可是人人羨慕的中產階級。
再加上兩口子都是蘇家家生子出去的,儘管奴契早就交還成了自由身。但骨子裡,蘇家的標籤是什麼都撕不掉的。
“你手下那七八十號人,也都看着點。怎麼,也不能讓那些骨幹走了!”良久,蘇畫芙這才定定道:“其他別的,我們也管不住。就是這良心不能丟了,能留住幾個,就算幾個吧!”
蘇二牛應是:“曉得。我看,還是早些將這些情況,報給族裡吧。綢莊有難,我們一年拿這麼多銀子,怎麼也不能昧着良心不管不顧!”
“就是!”
靜思廳。
當蘇二牛將尹家、夏家合夥修築莊園重開作坊的事情仔仔細細講清楚的時候,蘇水華、蘇水西、蘇水繁、蘇水禾等人,都已然是面帶灰色。
“二牛,你做得好!”蘇水華定住心神,他很明白。就算局勢再艱難,他也不能亂了一點分寸,讓下面人跟着心慌。
要是下面的骨幹中層再亂掉,哪怕是蘇默瞬移回來,人心一散都將敗啦!
蘇二牛憨厚地笑着應是:“這些都是小人應該做的。咱做人,總不能沒了良心。”
“好”蘇水華轉瞬便有了考量:“這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一會,我會讓水禾會下去安撫人心。你先回去給工人們說清楚。我們蘇氏,是負責任,厚待人的地方。究竟是蘇氏好,還是尹氏好,也希望他們能綜合全面地想想。”
“尹氏既然要重開作坊,這是對全縣百姓都有好處的事情。我不會做陰私的事情去阻攔。但好歹僱主一場,我也多說幾句。既然尹氏要提高工人福利,爲百姓謀出福祉。那我們蘇氏也不會怯了。真正值得信賴的員工,我們絕對會不負厚望。對於那些選擇了尹氏的僱員,我們不會阻攔。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明白。工資水準,終歸是掌握在工坊這邊的,是選擇一個有信譽有形象的地方,還是選擇一個居心不良,反覆無常的僱主。這些事關終生的事情,還請想想!”
蘇二牛雖說性子憨直,卻記性不錯,又重新複述了一邊,見蘇水華點頭,這便一臉嚴肅地跑了下去。
待蘇二牛走了,蘇水華整個人窩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一片死寂。
還是蘇水禾站了起來,對着衆人一禮:“我這就下去控制形勢。無論如何,我們還要再試一次!”
蘇水華、蘇水繁、蘇水西都是點頭。只是,看着這死氣沉沉的模樣,誰都明白,這一次,蘇家真的是毫無應對啦。
“或許,文姑娘那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聽說章科參的調查進展很快……”這會,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蘇鬆開口。
這下,衆人眼裡多了一份神采。
蘇水華也語調激揚道:“不錯。文姑娘已經聯繫好了諸多正義之士,再加上公子不日即將回歸。諸位還擔心什麼?”
蘇水西、蘇水繁、蘇水禾以及蘇鬆都是氣色一振。
看着衆人紛紛開始行動起來,蘇水華的表情有些苦澀。
本來,蘇默臨走前的確和他交代了一些此次驚天賭博。儘管蘇水華內心十萬個不願意如此冒險,但蘇默意思決絕,他也只好做出完全的準備。
卻想不到,最終的結局還是如此冷酷。
蘇默毫無音訊,儘管文思卿言之鑿鑿,但蘇水華心中明白。文思卿沒有拿出信物,實際上是在借用她的影響力來穩定住人心。
此次尹氏夏氏聯手重開作坊,無疑給出了蘇家致命一擊。
之前,蘇家的所有力量,甚至文思卿聯絡好的蘇默同學的力量。都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這一批被扣押的絲帛上,夏元繁冒天下之大不韙,趁着軍方的遷怒,在巡檢司裡一舉扣押了蘇家命脈一般的絲綢棉布,讓蘇家都以爲這就是對方的致命殺招。
甚至文思卿連其父的心思都動用了,讓禮部科參出手,直接接入扣押一事。
誰都知道,有了這些戰鬥力彪悍的言官介入。扣押的事情很快就能解決,至於那些罪名罪證,蘇水華身正不怕影子斜。託福之前蘇默整頓上下紀律,蘇家在這個問題是,無可指責。
但萬萬沒想到,陸家這一次扣押貨物,竟然是一套連環擊。
還是一套聲東擊西的連環打擊!
蘇家的大部分力氣都牽扯在了暮雲市巡檢司的棉布上,而今工坊人心浮動,還有多少人能堅定信念留下來?
須知,工人們也不是傻子。
“漲了五成的銀子,憑什麼不去?在蘇家這累死累活的幹,一個月也就一兩的銀子。還有可能被剋扣甚至削減。要是惹惱了哪個了不得的蘇家人,連命都保住。這次我去尹氏作坊,誰都別想攔我!”
“攔你,這才五錢銀子你就能把自個兒賣了,誰稀罕攔你?要說剋扣,夏執事可都說好了,本來就是一羣賬房在那截了銀子,蘇氏根本就沒拖欠。至於誰要嘴巴不乾淨欠揍,連蘇公子都要罵,死了也活該!”
“你說什麼?我看你是蘇家的細作吧。這麼賣力遊說,是不是收錢了?”
“你才收錢當細作,你他孃的纔是細作,你全家都是細作!”
“多了五成的銀子,誰不去誰是傻蛋!”眼見着辯駁不過,這人也知道理虧,當下起身,怒氣衝衝的,也不辯駁,直接走了。
他這麼一走,卻徒然帶動了一大幫子人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