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啓宇你這狗賊,還不快將撫臺放下!”突兀地,一聲清麗的爆喝響起。
安梓領着三百騎卒快速衝出,其後,除了悍勇的彝兵以外,還有身着新式軍服的屯堡軍!
見此,陳啓宇便如慌忙嚇得重新翻身上馬,就要逃跑。
但那馬早就被撞壞了,陳啓宇一坐上去登時就趴了下來。
安梓過去扶起王三善:“撫臺快走,安彥雄得了西南土司之助,此次集合精兵過萬,西南大局有變啊!”
“撫臺快走!安梓在此斷後!”安梓怒喝一聲,命親衛帶着王三善撤退。
安梓集合屯堡軍一千人,以及本部一千衛隊,兩千人且戰且退終於回了貴陽。
貴州局勢,再次反覆。
伴隨着貴州局勢的反覆,四川的局勢卻得到了好轉。由江而上的陸禪直接接管了漢中官軍,隨後進兵成都,成都城外野戰叛軍,大敗之。
陸禪的勝利讓四川局勢得以鼓舞,殘暴不仁的叛軍在四川大地上惹起了一連串的民變。之前官軍大敗,民變難以鼓舞,此次得陸禪大勝,頓時讓叛軍的大後方出現了漏洞無數。
大驚失色的奢華明見此選擇了退兵,成都城堅守至此早就不是當初驚慌失措內無兵馬外無強援的牆紙了。此刻再去衝,無疑是百害無一利。
成都解圍,官軍這次也務實了許多。再加上陸禪身份超然,無論是四川地方實力派還是落魄卻名義不減的巡撫張正蓬,雙方都得對陸禪保持必要的尊敬。於是得了陸禪的調劑,四川上下得以順利發力,開始徐徐收拾糜爛的局勢。
只不過,如此以好意壞兩個消息傳入京師,頓時讓京城裡頭爲難了起來。
當然,這個爲難未必就是陸慷爲難。現在陸慷是大佬了,堂堂政事堂首相,這點小事自然有下屬代勞。
比如新任的兵部尚書周祜,這位周家的大佬雖說是周家人,但對陸家的好感是爆棚的。因爲他是陸慷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這個提拔讓陸家周家兩家都十分難受,偏生周祜對此甘之如飴。
燕京,皇城,兵部署衙。
“這,一勝一敗可真是……”拿着奏報,周祜很是無奈了起來:“四川敗得一塌糊塗的時候,貴州大勝特勝。等貴州敗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四川又來了轉折。這西南啊,就是一個無底洞啊!”
一旁的兵部侍郎陸盛華道:“部堂,西南大局那是謝相公【謝如軒,負責西南的樞密副使】該操心的事情。此次貴州大敗,四川大勝我看未必是壞事。”
“哦?”周祜起了興趣:“你說說。”
陸盛華沉吟了一下,道:“部堂。據我所知,王某人在黔可是和蘇默眉來眼去很是尋常,而我也幾次聽說,相公對其有些看法並不滿意。此次既然大敗,不如將換人吧!”
周祜在廳裡踱着步,良久,皺眉道:“這對相公的影響力可不好啊。敗仗,要知道相公登位東府可着實有賴於他在貴州的功勳……如此動作……”
陸盛華這會便笑道:“這也無礙,讓其暫代貴州巡撫。加雲南巡撫蔡復一爲雲貴總督,負責兩省軍事便是了。如此也能全王某人的顏面,也能讓相公高興……”
周祜狠狠點頭:“此次成了,算你首功!”
陸盛華是陸慷的族弟,自然不需要擔心其真僞。翌日,周祜將對貴州四川一敗一勝的奏章奏章遞入東府,東府對此處理意見只是稍稍改了一點便全部批准。
雖說王三善的大敗讓陸慷的聲望有所減弱,但這一點減弱並不致命。至少,有了自己兒子在四川大勝的加分陸慷在朝廷上的權威並未因此有所減弱。以此,陸慷有把握就算天子想要藉助王三善的事情生事他也能強勢壓下!
翌日廷議在乾清宮開始,東西二府八名宰執盡數列位,天子端坐上首,目光沉浮。看着天子的目光,陸慷心下一沉,難道,天子有他不知道的牌?
廷議沉悶地開始。
首先是負責西南方向的西府樞密副使謝如軒說話,這位臨安謝家的領頭人此刻眉頭緊鎖,先是將西南的戰情粗粗說了一遍,最後纔到:“回稟陛下,四川大勝,實乃陛下洪福。如此,請陛下嘉獎陸禪,令其便宜行事之權。至於貴州之敗,王三善雖說敗仗,但歷次功勳卓著,臣以爲不當貶斥,而應該與其戴罪立功的機會。而且,雲南平叛之事大有進展,雲南巡撫蔡復一可爲雲貴總督,總攬雲貴軍務平叛。”
啓興帝只是看向文國權。
文國權致禮出列,這位在東府之中受盡夾板氣的東府副相有些憔悴。但精神頭尚可,語句沉穩道:“王三善既然敗仗那就不能如此輕饒了。不然國法綱紀何在?我可是聽說了,王三善多次輕兵冒進,致使貴州局勢屢次反覆。之前未有怪罪,還讓其加兵部侍郎銜就已經是恩寵了。若是此次不嚴懲,難道要鼓勵天下人繼續輕兵冒進嗎?國朝給與的錢糧金銀和士兵的性命不是將領用來刷功績的!”
文國權一番話說得是激揚無比,當下謝如軒的臉就黑了:“聽說?那謝某倒要問問文相公,這聽說是從何來?可確爲真實?難道要因爲一己之聽說就要毀了我大華一個立下戰功無數的重臣嗎?”
“那好。命南京都察院過去派員查一查那不就好了?”文國權眯着眼睛悠悠說了一句。
謝如軒更是硬頂了起來:“查?無罪查什麼,若是因爲朝廷之中某些人的私心就要如此大張旗鼓,最後影響了戰局怎麼辦?”
“那更好!”文國權道:“讓蔡復一直接兼領兩省軍政要務不就夠了?”
此時陸慷看了一眼任國谷,隨後不再說話。
任國谷明白了陸慷的意思,出列道:“微臣以爲,總督之事不可輕任。蔡復一之功勳雖盛,但不足以獨斷兩省之軍務。況且兩省軍務俱在邊陲,更不當如此。故而,臣以爲若是王三善這熟悉貴州地理軍務之人以暫代之名觀其戴罪立功還是可以的。請天子獨斷!”
啓興帝聽到這裡還真是心裡涌出了一股子衝動,乾脆就順着任國谷的話直接說一個獨斷好了。
但啓興帝胸中起伏了良久,終究還是將這股子衝動忍了下來。按照規則,這事必須得問樞密使以及首相的意見。事實上,在這種高層次的決策上,天子的首肯固然重要。但兩府要是給你封回聖旨那絕對也是天子難以承受的丟臉事兒。
也就是說,天子不答應這事得黃,兩府不肯實際實施,天子也沒法推動。直接下中旨繞過兩府下達地方那在程序上地違法的,在講究程序正義的文官政治裡頭,隨便換個有點膽氣的文官都敢將這種中旨拿去當抹布。當然,若是天子權威深重那就另當別論了。
故而,啓興帝首先問向樞密使朱瑱:“朱愛卿以爲如何?”
“臣認同任相公的意見。”朱瑱回覆。
於是溫言又問向首相陸慷:“陸相公是何意見?”
陸慷一派溫良氣度,道:“回稟聖上,微臣認可次相的意見。”
啓興帝於是就點點頭:“那好。就依兩位愛卿的意見吧。”
一派民~主的模樣。
接下來的事情當然就是走程序了,天子在此展示了一下強硬後便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了一樣。
就當所有人以爲今日的事情就這麼結束的時候,突然,文國權開口道:“陛下,微臣請衡王殿下入京,爲陛下生日禮賀。”
陸慷雙目頓時眯了起來,心中疑竇叢生。難道,這事又要起了波瀾嗎?要知道,衡王是絕對不能進京的!天子算盤打得精妙,眼下他無子,以後就算有了兒子也是幼子,面對強大的文官們絕對會在長達至少二十年的時間內處於劣勢。故而,無論啓興帝生不生兒子,衡王在京都能增加皇室的力量。
甚至,有了衡王的幫助,這打虎親兄弟還不得鬧翻天啊!
依着衡王那模樣,絕不是什麼溫潤君子!
陸慷掃視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朱瑱不開口,謝如軒不開口,石方宇也不開口,齊仁河看了一眼,隨後跟着老大朱瑱一樣,啥也不說話。
東府之中那陣仗是更利落了,周琦閉目養神,任國谷看着笏板好像能看出花一樣,還有一個顧明更是老神在在,他資格老,皇帝給的椅子還體諒地加了一層墊子。
這裡得說說,比起歷史上的明朝,華朝對官員可謂是十分人性化。這些兩府高級官員都是些老頭,長時間站着當然對身體不好。所以一般而言,天子都會給搬椅子,平起平坐這忌諱倒是沒人提。
只不過,文國權之後誰都不說話,這場面冷的可就有些發寒了。
文國權便是如此,一股子徹骨的冷意席捲而來。世族門閥就用這種沉默無聲的舉動將力量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用一種甚至連反抗都得不到希望的方式將文國權的提議直接抹殺了!
啓興帝的臉色也有些僵硬,良久才恢復過來:“這樣。那諸位愛卿有何看法?唔,陸相,你是首相,你先說。”
啓興帝似乎也怕他們再來一次沉默,於是直接點名陸慷。只不過,按照規矩,歷來都是由排名最後的線說啊!
陸慷對此沒有太大的感想,只是道:“臣以爲不可。還是先爲天子選一次秀女吧。”
選秀女說是秀女,實際上就是妃嬪。最好的秀女都是留下來直接當妃子的,不合格的太丟過去當宮女。
說到這裡,啓興帝輕輕呵了一聲,好像是笑,卻讓人聽着怎麼也不像有一點開心。
“玉璽今日沒有帶,那就下次再說吧。”啓興帝說了一個理由,好像笑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