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汐景的別院回到自己的府邸後,葉凜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裡,說是處理政務,可是摺子拿在手裡許久卻是連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葉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件事情。
其實,他在去白汐景的別院前,先去拜訪了方思遠。今日一早入宮,便聽得了方思遠的消息,方國世子爲何會在葉國,本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的,卻不想這麼一查下來,竟是查到了自己許多不知道的事情。
他居然住在白汐景的隔壁的別院裡,而白汐景這一個月來常常出入那邊。雖然他知道白汐景絕對不是那般輕浮造作的女子,也知道她是爲了那個叫做少陵的孩子,可是沒有辦法,那個叫做心的地方沒有辦法不去亂想。
說起來那次也是吧,她是跟着方思遠上了戰場,而方思遠也是爲了救她纔會受傷。
好一個英雄救美!想到這裡,葉凜不禁皺了皺眉。
其實,也許連白汐景都不知道,那一次太子秦漠的賞梅宴上,白汐景驚爲天人的彈過一支曲子後,雖然方思遠嘴上沒有多說什麼,可是他卻是注意到了方思遠看着她的目光。猶如發現了一塊上好的美玉,目光灼灼而深沉。
方思遠啊,雖然沒有深交過,但是不管是外界的評價,還是爲數不多的見面中留下的印象,葉凜都知道他並不輸給自己。
心,驀地就亂了。
等到他清醒過來,冷靜下來之時,他已經坐在了方思遠的別院裡與他對坐品茶了。
方思遠的話不多,除了他見到他時,禮節性的點了點頭,稱呼了他一句“葉世子”以後,方思遠基本上沒有再怎麼說過話。
葉凜確實沒有這般的耐心和他耗着,可是考慮着方思遠的身份,還有白汐景的情況。葉凜斟酌了半餉,這纔開口道:“方世子既然身在葉國,又是凜的舅子,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也讓我好好款待你纔是呢?”
方思遠聞言,眼睛微微掃了一眼葉凜,雖然現在只是看得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可是光是聽葉凜說話,方思遠也清楚的很葉凜現在的表情和話裡隱含的意思。只見他慢慢擡起頭來看向葉凜道:“怎敢勞煩世子,思遠不過是來貴國治療眼疾罷了,可當不起世子的招待。”
葉凜聞言又是淺淺一笑,可是那雙眼睛卻是跟着微微一眯,斂着一絲危險的情緒:“聽聞小公子病了,他這麼一病可是讓不少人都跟着操心,方世子只怕也累壞了吧。”
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葉凜故意將“不少人”三個字咬得很重。
方思遠聞言並不打算跟着葉凜的話走,他不太喜歡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若是心裡面真的在乎,爲何不能好好的表現出來,竟是要這麼來問:“嗯,還好,少陵還算懂事。”
葉凜眉頭蹙的越來越深,方思遠卻當看不見一般,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終是葉凜先沉不住氣,驀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直直的看向方思遠認真的開口道:“聽聞汐兒時常出入方世子的別院,給方世子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待會兒,我定會好好對汐兒說教一番纔是,怎麼能這麼麻煩別人。”
方思遠聞言面上的表情不變,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頗有些不贊同地道:“汐景公主自有她的想法和做法,思遠認爲就算是世子也不應該過多幹預纔是。”
葉凜聞言眉頭皺的更深了,一雙眼睛裡難得的出現了一絲焦急的色彩,可是很快便被他隱藏過去。他慢慢執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茶,試圖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他知道的,方思遠並沒有說錯。他確實不應該去幹預這些,而且依着白汐景的性子,他若是插手這些事情進行干預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被他破壞的愈加慘烈。
可是,可是知道又如何,他現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汐兒終是要成爲我的妻子的,方世子不覺得你這般任由汐兒出入,會給她和我帶來很大的困擾麼?”葉凜語氣裡些微帶着不善。
哪知方思遠聽了葉凜如此說了以後,一直淡漠的沒有表情的面容忽然間變了,只見她脣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那個弧度並不大,給人一種冷意和輕諷的感覺:“葉世子有句話只怕說錯了吧,就算汐景公主嫁與你也不過是個側妃,哪裡是妻?”
葉凜被方思遠一句話嗆得半餉說不出話來。雖然他和白汐景誰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可是這個事實一直存在着,葉凜早已經有了正妃,汐景她嫁給他也不過是一個側妃罷了,換言之,她是——妾。
妾,多麼可笑的字眼。對於她那麼驕傲的人來說,這個字簡直是侮辱。他不是比誰都要清楚白汐景的驕傲和自尊麼?
方思遠見葉凜沒有說話,脣角的嘲諷愈加明顯:“葉世子如此來興師問罪,又是爲哪般?”
葉凜猛的擡起頭來,面上的神色變得深沉:“我能給她最好的,只要她要的,我都能給。沒有人會比我更好!”
他會去彌補,用盡一生去疼愛她,這樣還不夠麼?
方思遠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慢慢地開口道:“她要的,你真的給的了麼?葉世子,你又何曾知道汐景公主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你若是真的在乎她,竟會捨得讓她做個妾室不成?”
方思遠說完這句話後,忽的一甩衣袖自行離開了。看那背影竟是微微帶着一絲沒來由的薄怒。
因着方思遠的這一席話,葉凜忽然愈加不安了。是啊,方思遠本就不比他差,更何況現在的方思遠可是沒有任何妻室,光是這一點上他就勝過他太多。
心裡的不安,慌亂,急躁在見到白汐景後更加激烈了。
特別是白汐景的那一句“你當知我對你捧不出這顆真心”和“我要的你給不了”,竟然和方思遠的話,慢慢在耳邊重疊,讓他覺得害怕,害怕的想要逃跑。
然後他也慌亂的匆匆的從白汐景身邊逃開了,那般狼狽。可是……可是若是他再呆在白汐景的身邊再多一會,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不擇手段的將她軟禁在自己的身邊。再也見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葉凜忽然覺得這一日過得特別的累:“哎。”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後,葉凜這才從摺子上擡起頭來,卻發現外面的天空早已經星河天懸了,他竟是一本摺子都沒有看進去。
“叩叩叩。”輕聲簡潔的敲門聲適時的響起。
還未開門葉凜也知曉是誰來尋他了。葉凜面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放下手中的摺子道:“娉婷麼?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映着屋內的燈火,一襲青衣的方娉婷手裡端着點心淺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可是擾了世子?”
“不妨事。”葉凜微笑着搖了搖頭,然後招了招手,讓方娉婷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方娉婷將手中的點心輕輕放置在桌上後,這才走到葉凜的身後,纖細柔嫩的雙手放在葉凜的雙肩上,拿捏好力道的幫着葉凜揉了揉肩:“聽聞世子還未用晚膳,娉婷很是擔心。娉婷知曉世子政務繁忙,可是斷不能累壞了身子。世子若是願意便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吧。晚膳也已經備好,世子隨時都可以傳膳。”
葉凜聞言柔和的開口道:“辛苦你了娉婷,只是你既然有了身孕,要多多修養纔是,這些小事交給下人做就是,不要累着了。”
“伺候世子是娉婷的福氣,娉婷怎麼會覺得辛苦。”方娉婷的淺淺一笑,卻是有些嬌羞的低了低頭道。
葉凜就是喜歡方娉婷這種拿捏的剛好的進退感,心裡面放的越加柔軟:“有心了。今晚我便去娉婷的院落吧,好久沒和娉婷好好說說話了。”
“嗯,我等世子過來。”娉婷羞紅了臉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裡卻是灼灼的情緒,應了葉凜的話後,便施了一禮後退下了。
可是在方娉婷離開書房後,剛纔臉上的紅暈和嬌羞早已經不見,清秀的面上有的只是淡漠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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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是……”思琴在幫着白汐景收拾書房時,卻不想發現了一本薄薄的冊子,略微翻了翻後這才發現是一冊琴譜。思琴細細想了想,這本冊子好像是前些日子少陵來這邊跟着白汐景學畫畫的時候帶過來的。
“公主,少陵帶來的琴譜留在這裡了。”思琴將琴譜遞給在燈下看書的白汐景。
“嗯。”白汐景極爲隨意的接過琴譜翻了翻,卻不想纔不過是看了兩頁,白汐景卻像是看見了什麼驚奇的事情一般,猛的站起了身來,因爲動作太過突然,連帶着打翻了自己的燈臺,也踢翻了自己坐着的凳子。
“公主,怎麼了?”思琴一驚,可是屋裡的燈已經熄滅,只能映着窗外透進來的星光看得到白汐景眼睛瞪得大大的,竟是完全感覺不到周圍的變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