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他們帶着白汐景和方思遠到了鎮子上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醫館早已經閉門,推推嚷嚷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應門,最終卻是杜康一劍劈了醫館的門,那大夫才嚇得屁滾尿流的將他們迎了進去。
現在白汐景被醫館的醫女接到了房間去,而方思遠則是在另一間房間裡由大夫診治。杜康抱劍站在院落中,思琴則靠在他的身邊,一張臉也是蒼白的嚇人:“公主她會沒事吧?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杜康看了一眼思琴,又看了一眼依舊亮着燈火的房間,忽然閉上了眼睛呼出一口氣。過了許久這才睜開眼睛對着思琴道:“不會有事的。”
一句話像是在安慰思琴,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約莫着過了半個時辰,蘇青便過來告知,方思遠的傷已經處理好了,好好將養將養就沒有多大的問題。可是這個時候的白汐景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偶爾有醫女走出來,也只是形色匆匆的端出一盆盆血水,看得人無比揪心。
蘇青見杜康神色有些疲倦,便開口道:“你們二人星夜兼程前來,必是累極了,先去隔壁的房間小憩一會吧,汐景公主醒了,我自然會來通知你們。”
杜康卻是搖了搖頭:“我睡不着。”
思琴則是一副強打着精神的模樣:“公主醒來,定是需要我的伺候,別人都不知道公主的習慣,我不想去睡。”
蘇青見二人堅持也不再勸,想着方思遠那邊還沒有人照顧,便和杜康他們打了一個招呼出了院子。
又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白汐景房間的門纔打開,將杜康和思琴請了進去,其中一個看起來是掌事的醫女看着他們二人,卻沒有先交代白汐景的情況,而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嚇得思琴的面色愈加慘白,哆哆嗦嗦的開口道:“我家公……小姐怎麼樣了?你爲什麼嘆氣?”
那醫女卻是不回答思琴的問題,而是看向杜康,開口道:“你是她的夫君?”
杜康萬年表情不變的臉色忽然間怔了一下,面頰上似乎染上了紅暈,他乾咳一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失態,這才搖了搖頭道:“並不是,還請大夫直言相告,我家小姐的情況。”
那醫女聞言卻是驀地有些跳腳,連帶着語氣都有些不善:“自己夫人都小產了,現在卻尋不到她的夫君,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的話音剛落整個屋子裡都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靜之中,特別是杜康一張臉蒼白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的步子一個不穩,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差點倒下去,幸好思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思琴心裡知曉杜康的難過,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就這樣默默地支撐着他。
這一個月來,他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卻忍着痛日夜兼程是爲了什麼,他不說,可是她知道!不過是一個簡單到有些讓人發笑的理由,只是單純的想要見到她,想要快一點見到她而已。
可是見到了又如何呢?不過是一次徹底的死心罷了。那個他心心念念要守護的人卻早已經找到了另一個守護她的人,那麼他算什麼呢?他千里迢迢的趕到她身邊又如何?
而且,他們卻是連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都不知道。
思琴下意識的扯了扯杜康的袖子,這才發現原來杜康的衣袖早已經被白汐景的血浸溼了,只是他穿着玄色衣袍,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杜康?”
杜康這纔回過神來,一雙手慢慢握成拳,看向那個醫女開口道:“你說她……小產了?”
“本來身子骨就弱,心緒也不穩定,胎兒本來就不穩,也不知道爲什麼還要去做什麼重力的活,這樣一摔不出事才奇怪。”醫女蹙着眉開口道:“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怎麼當母親。”
“她現在怎麼樣?”
“睡着了,身子好好調養還是沒有什麼大礙的。反正人也還年輕,孩子還可以再有的,只是……就怕她自己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想不開,你們多開導開導。”那醫女嘆了一口氣道。
“她有孕多久了?她知不知道自己有身孕這件事?”杜康遲疑了一下,卻終是開口問道。
醫女聞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奇怪他們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難不成他們都不知道她有身孕的事?看着二人的表情都是一副愁眉慘淡的模樣,那醫女心裡不由得多轉了幾個彎彎,卻也猜測不出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秘密:“兩個多月了。估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吧,要不然又怎麼會去做重活。”
兩個多月,那就是還在別院裡的日子,也就是說這個孩子只可能是——方思遠的。
思琴的神色慢慢的和緩了一些,她剛剛最過擔心的不過是怕這孩子是葉凜的,害怕葉凜在宮裡勉強了白汐景,白汐景這才故意爲之。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但是杜康的神色卻依舊帶着一絲落寞,見着那醫女要走,他卻是忽然擡起了頭來喚住了她:“不論誰來問我家小姐的情況,請你一定要保守她小產了的這個秘密,特別是和我們一起來的那一羣人來問的話。”
“誒,爲什麼?”醫女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理由不能相告,你只要記得我說的話就是了,做的到麼?”杜康的聲音很冷咧,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個醫女,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手正搭在劍柄上,彷彿那醫女不答應他便要殺人滅口一般。
駭的那醫女蒼白着一張臉,連連點了幾次頭,這纔敢小心翼翼的離開了。
“爲什麼不能告訴方公子?那是他的孩子啊?”思琴不解杜康此舉的含義,卻也明白杜康做事絕對不會毫無道理可言,所以剛纔纔沒有出聲阻攔。
“公主不會想讓他知道的,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猜得到她會怎麼做。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她。”杜康轉過身來,淡淡道。
明明只是一番平淡的話語,甚至面上都沒有帶過多的情緒,可是思琴卻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那種深深地愛慕,可是想着他那一句“這個世上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她。”卻又覺得無奈額心疼。
爲什麼愛一個人要這麼辛苦而卑微?已經那麼辛苦,那麼卑微,爲什麼還要繼續?她不懂,也不明白,只是單純的覺得杜康原來這般傻。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的陪着白汐景,這麼一陪,便是到了第二日的中午。白汐景醒來時對上的便是思琴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她想對思琴笑笑,可是便是這麼輕輕一動,便是覺得全身疼得厲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公主,你身子尚虛,莫要亂動,你需要什麼,儘管吩咐思琴便是。”思琴慌張的開口道。
“公主先喝口熱水再說話吧。”清潤的男聲輕聲的響起,白汐景微微一偏頭便看見了杜康端着一碗熱水走到了牀前來,見到杜康似乎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白汐景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然後眨了眨眼睛。
杜康自然明白白汐景的意思,他先將手中的熱水交給思琴,由思琴給白汐景喂水,自己這才緩緩開口道:“公主莫要擔心,傷早就好了。現在,我在這裡,你可以安心了。”
思琴聞言下意識的手一抖,卻是忽然低下頭去將自己的神色掩藏了起來。她聽得杜康說話,他只有每次和白汐景說話的時候,聲音裡纔會帶着情緒、可是聽到他故作輕鬆的這麼回答,心裡卻是有些不是滋味,因爲……他身上的傷根本沒有好,而且因爲奔波的關係,他甚至在途中還生了兩次大病。
可是這些他從來都不會對她說。
喝過思琴遞來的水,白汐景這纔開口道:“思遠呢……沒事吧?”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話的時候也沒有多大的力氣。
聽着白汐景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方思遠,想着白汐景昨日所受的那些苦,思琴驀地有些氣憤,遂沒好氣的回答道:“公主你還管那個人作甚。”
“思琴!”杜康警告的開口道,思琴心裡不甘,卻終是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臉偏在了一邊去。
“他很好,傷也不重,只是還沒有醒來,許是這些日子有些累了。”杜康淡淡道,他的聲音總是跟人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白汐景卻仍是從思琴的態度裡揣摩出了什麼,她看着杜康再次開口道:“我……怎麼了?”
在掉下山崖的那一刻,她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肚子一陣絞痛,然後眼前便一黑,那之後即使處於昏睡中她也能感覺得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似乎從她的體內流失而走,那種感覺很空洞感,空洞到麻木,彷彿只要一旦清醒,自己便會悲傷痛苦。
思琴抽了抽鼻子,再次紅了眼眶,而杜康則是神色一黯,連眸子裡都帶上了一絲悲憫,小聲的,像是怕嚇倒誰一樣的開口道:“公主……你……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