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有些多餘。
白汐景微微垂下頭去,冬日的陽光輕柔的灑在她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她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間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來纔好。
半餉,才脣角微微一勾,轉頭對着方思遠輕輕一笑道:“不打擾了。”
只是她雖然在笑,可是那樣的笑意卻看起來有些牽強。而她的目光也根本不敢和方思遠交匯,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方思遠身後的一片虛無之中,然後便匆匆的轉過了頭去,喚了一聲思琴:“思琴,回別院了。”
“是。”思琴應了一聲,卻見白汐景的面色有些不豫,而方思遠也微微咬着下嘴脣,將目光放在與遠方。他們之間的怪異氣氛弄得思琴一愣,但也不敢詢問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見思琴走了過來,白汐景便轉過身款步走出了迴廊,她的背挺得直直的,步子卻是比平日快了幾分,竟是頭也沒有回的就向着府外走去。身影纖細而驕傲。
方思遠慢慢將目光落在白汐景的背影上,心裡說不出究竟是怎麼樣的感覺。等着他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拉住了白汐景的左手。
感覺到白汐景掙扎着要將手從他手裡抽走,方思遠也不知道自己爲何忽然加大了力氣,竟是將那隻手拽的更緊了。雖然白汐景一直倔強的沒有回頭,可是他現在也猜得到她的表情,那絕對是他不願意見到的表情。
一想到這個,方思遠不由得微微側過了頭去開口道:“留下來。”
白汐景聞言不禁一愣,卻是忍着沒有回頭,儘量用着冷淡的聲音回道:“留下來作甚?你的府中已經沒有我可以幫忙的事情了,這不是剛剛方公子自己說的嗎?”
方思遠聞言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不喜歡白汐景如此稱呼他:“我何時說過這句話了?”
白汐景聞言難得的有了一絲火氣,猛的轉過身,甩開方思遠的手開口道:“剛纔在迴廊上不是你說的麼?”
“你聽錯了。”方思遠不等白汐景說完,便忽然堅定地開了口說道。說完還微微點了點頭,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但是眼睛裡卻是有了一絲一閃而過的懊惱。
聽錯了?
方思遠說她聽錯了?
白汐景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好了。第一次知道方思遠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我自認爲聽力很好。”白汐景得理不饒人的微微揚着頭的說道。
方思遠見白汐景並不給自己臺階下,不禁有些惱,自己何時這樣哄過一個人,哪知這人這般的不識好歹,竟是與他擡起槓了。
一時間,方思遠竟然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生平以來的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做纔是對的。
“少陵他,你想不想知道少陵的事情?”方思遠思索半天,這才微微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問道。
白汐景見方思遠一副無可奈何的轉移話題的模樣,剛剛不愉快的心情忽的就好了很多,隨即便點了點頭道:“說來聽聽。”許是自己的這句話說的太過隨意,方思遠有些不滿的瞪了白汐景一眼,那樣的眼神駭的白汐景一驚,忙斂了情緒改口道:“嗯,我想知道,請您告訴我。”
方思遠聞言這茶滿意的點了點頭,面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可是因爲他側着臉,白汐景根本看不清他的笑意。“那回去說。”
剛剛還一副氣極而走的模樣,現在三言兩語便被方思遠繞回去了。白汐景心裡升起一絲挫敗感,但是因着對少陵的掛念,白汐景只有嘆了口氣,默默地跟上了方思遠的步子。
倒是落在後面的思琴見狀不由的嘆了一聲,輕聲的低喃道:“方世子不會是喜歡我家公主吧……”
白汐景和方思遠相對而坐,中間隔着一張梨木的桌子,而丫鬟也不等吩咐便已經奉上了香茗和糕點。
白汐景拿起茶杯小酌了一口,卻覺得這茶不似自己每次來這邊時喝的銀針那般清新淡雅,而是散發着一種濃重的苦澀味道,苦到舌頭都爲之一顫。可是喝下去後,卻又覺得有一種香味在口中蔓延開來,讓人的精神一瞬間便覺得好了許多。
“很苦?”方思遠見白汐景微微皺着眉,知道她定是喝不慣此茶。
“嗯。”白汐景放下茶杯點了點頭應道。
方思遠微微嘆了一口氣,這茶是他經常喝的,尋常人喝不慣也是自然,便招了招手要讓丫鬟去給白汐景取她素日來喜歡的茶水來。
卻不想白汐景見狀慌忙的搖了搖手道:“不必。”
“不是嫌苦麼?嫌苦你還喝?”
白汐景聞言淺淺一笑道:“苦不是很好麼?見苦方知樂,我倒是覺得如此別有一番風味。”
方思遠聞言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便讓丫鬟全部都退下了,似乎不打算在那些丫鬟面前提起少陵的事情。見人都走了,方思遠這纔看向白汐景,神色有些嚴肅的開口道:“你可讓人暗中查探過少陵?”
白汐景不料方思遠如此一問,一時間眼神有些飄忽的看向一邊,不過很快就轉了過來,看向方思遠點了點頭應道:“是,查過。”
“然後呢?”方思遠聞言也不惱,只是平靜的繼續問道。
“沒有結果,在方國根本查不出來少陵這麼個人來。”白汐景坦誠的將自己手上掌握的情況相告,面上卻帶着一絲認真,似乎已經從方思遠的話語裡摸索出了一點東西。
方思遠聞言卻像是已經料到這樣的結果般,毫不吃驚的點了點頭道:“我猜也是如此。畢竟少陵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他其實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少陵也是方國的世子?”白汐景聞言眼睛驀地放大,詫異萬分。雖然少陵一直將方思遠稱爲“遠哥哥”,白汐景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所以纔會去查了方國所有世子的情報,方國四個世子里根本沒有一個人的名字是少陵,也沒有任何一個世子的年齡是五六歲。所以,白汐景現在纔會這麼驚訝!
“雖然可以這麼說,但是方國沒有人會承認少陵的身份,所以他甚至連姓氏都沒有。”方思遠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白汐景明明想說些什麼的,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說也不合適,最終只能什麼話都不說。
問少陵是什麼身份麼?還是問爲什麼大家不承認他?抑或是問少陵的母親是不是方國的什麼禁忌?
這些話她開不了口去問,因爲她知道這每一句話背後都藏着一把鮮血淋淋的利刃。
“少陵的母親之於方國來說不過是一件商品罷了,父王遠征之時攻打了少陵母親所在的族羣,那些族人爲了自己生存,便將少陵母親在內的十多個女子獻給了父王。她們根本不被當做人看,不過是戰利品罷了。少陵的母親一直性子剛烈,不願意爲人奴,去伺候自己的仇人。而且,她被獻出來之前便被族人下了刺殺父王的命令。少陵的母親生的本就美豔,父王醉酒後便寵幸了她,卻不曾想剛剛還裝作溫婉的女子,在父王完全放鬆後,竟是忽然出手行刺了父王。若不是父王反應機敏,只怕還真的會讓這個女子得了手去。
父王本該當場就處置了這個女子,只是因着女子那雙倔強的眼睛,父王忽然生出了興趣,便將她留了下來。時間匆匆而過,就在父王快要忘記那個女子之時,卻不曾想傳來了那個女子有孕的消息。
那個女子惱恨自己懷上了仇人的孩子,可是卻是想着若是自己生下這個孩子,那麼便多了一個報仇的工具,於是便將少陵生了下來。而父王得知生出來的是個男嬰後,心裡很高興,便要前去看望。卻不曾想本該躺在牀上虛弱的女子竟是悄悄地在少陵的身上下了毒,只要父王抱起少陵便會中毒。
她終於如願以償,父王終究是抱起了少陵,也中了毒。而她在父王倒下後,便放了一把大火想要自/焚。要不是宮人聽到了嚇壞了的少陵的哭聲,也斷不會尋到父王。
那個女子終是死在了那一場大火中,而父王和少陵卻是被宮人救了。父王身上的毒雖然被大夫所解,卻終是留下了病根。所以他對於救了他也害了他的少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一直將其留在宮中,卻又不顧不問。宮裡那個地方若是沒有人相護,哪裡是個小孩子呆的下去的地方。
剛開始其實我對這事並不在意,但是……”
但是兩年前回到方國後莫名的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類似於你的身影,不知不覺的就將他呆在了身邊。後面隨着接觸多了,他也開始慢慢關心在乎起這個小小的孩子來。
這樣的話,該怎麼說給你聽呢?
白汐景見方思遠忽然沉默了,不由得臉色也是一黯。一時間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