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正是渭北塬上秋忙的時候,這時候請人收拾房屋顯然不合適。假期還有幾天,康順風就和向山一起忙秋活,中間去看了姐姐順娣,姐姐還沒顯懷,照樣的忙裡忙外。姐夫張勝利的身子骨還沒大好,不過張家兄弟多,幹活的也不缺他一個。
每天累死累活一天,兄弟倆還是要堅持把每天的功夫練夠時辰。
轉眼間就到了國慶長假收假的時候,康順風必須要走了,向山本來還想再留兩天,幫家裡收完秋,但向山父親死活不讓,他感覺兒子能走出這個窮山窪窪,到S市去幹點事,纔是正理。而且,秋活雖忙,他忙碌一下也就過去了。
康順風家這邊,張家兄弟都答應幫忙照應,也沒什麼擔心的。
向山一想,S市那邊離彪盛堂和***鬥拳的日子已經臨近了,自己去打贏一場,得個十幾萬,夠父親忙碌無數個秋了。
就是萬一打敗了,只要不失命,也有近十萬塊錢到手,夠父母過段時間好日子了。因此也沒堅持,只讓父親保重身體,地裡的活不行就僱人。有康順風留下的幾萬塊錢打底子,心裡也比較踏實。
更重要的是,三子他們走時,已經給兩個人訂好了飛S市的機票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就上崖上寨去看望胡斜子,聽到兩人準備一起去S市,老人很開心的樣子,讓家人燙了酒來,調了當地油炸豆腐絲拌豬頭肉和粉條的涼盤子來,酒菜擺在胡斜子的炕桌上,康順風就趁了空在外面找到胡斜子正在忙的二兒子,將兩萬塊錢交給他。
胡斜子的二兒子開始死活不收,後來聽說是康順風和向山給老人改善生活的,就收了起來。蒲州武風盛,入室徒弟頂半子,他也不好推了二人的好意。
等回到桌子上,向山已經和老人喝上了,康順風就坐在下手,給兩人看酒,聊天。
老人和過去一樣,一喝酒就給他們講些武林典故,等酒殘菜缺時,到了要收場時,老人就站起來,從炕牆上拿出一個布袋來,道:“這個袋子也該給順風了,你鐵沙掌練了也有兩年了吧!再添點功夫給你,具體的練法,讓你向山哥說給你……”
康順風就將袋子收了,雖然不知道什麼東西,但知道老人這麼鄭重其事的,肯定有說頭。
向山顯然知道是什麼,就笑道:“衙(方言:爺的意思)你偏心,讓我練這個時,我都快三十了,鐵沙手都摔了十幾年了”
胡斜子嘆了口氣,雖然明知向山是開玩笑,仍然解釋道:“不是衙偏心,那個時候衙身體還美着呢,而且你們都在衙跟前弄事情,練這些狠功夫怕惹事傷人。按順風的年齡,也不應該練這東西,不過你們現在都在外面弄事情,防身保全身子,不練些狠功夫不行!”
向山眼裡就露出些情緒來,端起酒道:“胡衙!”就雙手遞了過去。
胡斜子接過去一飲而盡。
康順風也給老人滿上一杯,雙手遞過去。
胡斜子照樣是一口抿了。
然後突然以筷擊碗,哎呀一聲叫板,就吼起了秦腔:“好兒郎起五更習就武藝,離爺孃求功名光耀門楣,出門去只怕我寶劍不利,不封候我不歸桑梓之地……”秦人好秦腔,過去綠林武人犯了事被砍頭時,都會唱上一段。家裡有個大小事兒,也都會請自樂班唱個通宵。康順風喜歡聽,卻不會唱。
老人平常就好這一口,幾句唱來,中氣十足,聲音蒼涼悠遠,惹得門口幾個孩子就好奇地圍了進來。
老人唱罷,就揮揮手道:“今天就這樣罷,你們去,我把這點酒喝完……”
向山知道這段秦唱送腔是老人在送他和康順風,並給他們鼓勁兒,就拉了康順風起來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告辭了老人。
二人告辭老人,一出老人的門到院子裡,就聽向山一叫板,也吼了起來:“無銀錢當時把英雄困倒,大丈夫低下頭淚如雨拋;一池水得了風也起波浪,我志氣比天高誰敢小量;好一似困蛟龍陸地潛藏,時不來暫且把鱗角將養,單等得春雷動倒海翻江,……”聲音帶着憤悶和不甘,正唱出了張儀當年受蘇秦激友時的志氣,唱到最後,就唱出了哭腔來。
康順風能感覺到向山對胡斜子的依戀和不捨,心裡也就酸酸地痛了起來。
二人第二天先到了平候鎮上,向山先帶着康順風去拜見了鎮上的師兄高老頭兒,將自己的打算什麼都給師兄學了一遍,就流露出自己不在,胡斜子的事請師兄多操心的意思。
高老頭是跟胡斜子多年的老弟子了,當下就當仁不讓地應稱下來。只是提出,自己的兒子騾子,也是從小練一身功夫,摞到這平候鎮上,也沒什麼出息,看他們能不能帶去S市。騾子不光功夫好,而且人很鬼,有心計,又是自家人,信得過,自然是不可少的好幫手。
向山當時就應承下來,只是騾子沒準備,他們的機票也早就訂好了,就讓騾子等秋活忙完後,再上去。康順風就留了電話,以備他聯繫。
爲了保險,三子定的是晚上的飛機,當下兩人也不停,直接坐從合陽來的過路班車趕去省城,又倒車去機場,康順風就怕誤了飛機,他和向山對坐飛機的事兒,都不大懂。結果到機場後,兩人整整早到了兩個小時,在候機室一陣好等。
由於是晚上的飛機,除了燈火,並看不到什麼景緻,康順風心裡就爲向山感到惋惜。向山一路上也比較沉默,還沒從離開胡斜子的不安情緒中恢復過來。
飛機到S市時,來接機的卻是阿平,直接將康順風和向山送到了一處酒店。
向山雖然從小跟胡斜子走南闖北,但也沒見過S市這樣的夜色景緻,一時都看得呆了。康順風就儘自己所知,給他介紹。實在自己不知道的,就由前排坐的阿平來解說。
到了酒店,天已經很晚了,阿平也沒多呆,只說盛姐明天會來看他們,就告辭去了。
兩人就洗瀨一翻,累了一天,稍微練了軟十盤就睡了。
兩人都是練五更功的習慣,凌晨四點半兩人就都起了牀,彪盛堂給兩人準備的是套間,卻和上次陳二柱租的套間一樣,把外面大間騰空了,裡間卻準備了兩張牀。
兩人就在外間練地功夫來,兩人都是一般練法,翻掌、抖膀、探膀,然後硬十盤,軟十盤,走套路、練排子手,最後磕活膀、套活步。正練着,向山突然把手放在嘴上,輕噓一聲,康順風就跟着靜了下來。
這時,他也就感覺到了,隔壁似乎也有人正在練武功。
估計彪盛堂將請來的人都安排住在這個酒店了吧。
套完活步,兩人又開始跑拳打手,套打法。兩人都一般地展着手掌,雖然說紅拳講究葉裡藏花、花裡藏果,但日常練跑拳時,都是用掌不用拳,用掌梢不用掌根,這樣雖然打得人皮青肉腫,卻很少會出現重傷。
兩個人師出同門,又都是打法純熟,這跑拳就打得契絲合縫,只聽乒乓啪啪,如串鞭放炮,密不透風。正打得順手,就聽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卻是服務員推着餐車送早點來了,二人隨意選了兩份,用完早點,康順風就想起胡斜子給自己的那個布包來,正好拿出來問問向山。就從揹包裡翻出來,把裡面的東西倒在牀上,卻是幾十根中間打結的小節牛皮條,一個個都長十釐米,中間打好一個死結。
向山卻把那些皮條又給他裝回去,一伸手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挺厚實的塑料袋兒,打開從中間拿出來同樣兩根皮條來,和康順風的一樣,康順風就接過來一看,向山的皮條卻是泡溼泡漲了的。
向山就笑道:“你把這上面的結兒解開!”
康順風就試着去解那個結,幹皮條扯緊的結兒,又用水泡漲了,康順風費天半天勁,那皮條結就是紋絲不動,反而弄得指肚發脹,指尖生疼。就道:“這泡脹了的皮條,怎麼解得開,你整天裝兩根這幹什麼?”
向山笑眯眯地,從康順風手裡拿來皮條,手指動了兩三下就解開了。
康順風看得目瞪口呆!
向山看他的樣子,就解釋道:“我們平常講究力發於梢,梢就是指尖。胡衙這個功法,就能把氣血行到指尖上,練出指力來,戳點扣拿,狠勁十足。你看一下,你那袋子裡還應該有一瓶藥酒,是每天晚上用來化筋活絡的,以防練僵了手指。”
見康順風露出不解的神情,向山就認真解釋到:“咱武行人常說氣血,說氣血行到那裡?這氣血是什麼東西,不同門派解釋不同!咱紅拳門一貫認爲,意之所至,血之所行!意思意念關注那裡,氣血就會行到那裡。這個解牛皮條的功夫,就是這麼個功夫,你用心用意用力解那個結時,意念自然就關注到那裡,久而久之,力就貫在手指上。當然,這是一個說法,但哥練了近五年了,現在可以把豬牛生肉用手撕開!”
見康順風露出吃驚的眼神,向山就道:“這個功夫是較狠,主要是對付體高健胖抗擊打能力強的人,這些人對付起來,打不到要害上,拳腳很難奏效,用上指力戳點,較拳頭來得尖銳,能打疼他。用手撕扯能拉下他的肉來,讓他血流不止!”
康順風點點頭,對那袋皮條就上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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