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劉鵬還在睡,就沒叫他,自己一個人下去,找了個地方,稍微活動一下,然後去宿舍拿了胡斜子的跌打藥。他們都不在,本來還想給王凡他們說說情況,怕他們擔心,結果看看九點多快十點了他還沒回宿舍,就出去買了點早點,回到了賓館。
這時,王榮和劉源已經起來,坐在牀邊和劉鵬說話。
經過一夜,劉鵬的臉腫消了一點,但顏色卻發紫黑,反而更可怕了。康順風將早點遞給劉源和王榮道:“你倆先吃,我先給鵬子上藥。”
經過這一場事,三個人的關係密切了許多,兩人也不客氣,就在一邊吃起來,還爭着誰吃肉包誰吃菜包。
康順風將藥在手裡化開,給劉鵬塗上,邊塗邊道:“在這地方有親戚沒,這樣子回學校,不好交待。我這藥雖然好得快,但也得三四天才能完全消腫。”
劉鵬還沒說話,王榮就道:“不用找親戚,我本來就打算在外面租房子的。我已經託中介公司了,有一間我本來嫌一個人住有點大,現在我要不就租下來,到時候我們幾個住一起,有個什麼事也方便。”
說着就嘿嘿地笑起來。
劉源就道:“這狗日的笑得好淫蕩,肯定沒想好事情。”
王榮就踢他一腳,道:“你狗日的當正人君子,將來別往房子帶妹妹。”
兩個人就又鬧起來。
康順風見這問題解決了,就放心地給劉鵬擦了藥。
王榮這時就打了電話,和那邊說租房的事,既然決定要租,就快些租下來,不然過了時間,又得多掏半天的房錢。
王榮本來無所謂,但他看康順風那心疼錢的樣子,就不忍心了。
王榮打完電話,道:“好,房子定了,那房主一會送鑰匙,我們去看房。說是傢俱齊全,三室一廳。狗日的劉源,你不是正人君子嗎?那你就睡客廳!”
劉源就張牙舞爪地撲過去,結果不小心被地毯拌了一下,一下子就撲倒了,卻向劉鵬壓了過去,康順風正在那坐着,見他倒過來,要壓劉豬頭,忙一把將他托住。
幾個人就笑成一團。
康順風笑了笑,道:“王榮,你手機給我用一下,我打個電話。”
劉源就沒心沒肺地說:“房間不是有電話嗎?不用白不用。”
王榮就瞪了他一眼,劉源就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不說話了。
康順風接過電話,沒說什麼,就走進了洗手間,將門關上,然後撥了楊老頭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還是楊靜予那小丫頭。
那小丫頭一聽是康順風找爺爺,就調皮地笑道:“康同學,這麼快就想我爺爺了?”
康順風只好乾笑兩聲。
一會兒,電話裡就傳來楊老頭的聲音。
康順風把事情給他輕聲學了一遍。
楊老頭在電話裡考慮了一下道:“帝都是彪盛堂的產業,聽說老闆是個女人,道上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是叫她盛姐。他們原來是一幫子從東北還是河北殺過來的人,前幾年受排擠時,雖然手毒心狠,但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算得上盜亦有道吧。他們領頭的,原來是個男的,叫彪哥,後來在一次火拼中被萬和的人砍死了。大家都以爲彪盛堂要衰落了,誰知道突然這個女的就出頭了,帶領一幫子小毛頭,一夜之間將萬和能攏住人的頭目,全砍了。萬和一倒,他們就佔了萬和的地盤,弄得當時混的幾個老大都擔心不已,打算聯合起來整他們。那女的就在明珠酒店辦了酒席,請了洪門的陳七爺出來說話,表示自己只要萬和的地盤,讓手下人有口飯吃。當時幾家老大都是帶家帶口的,也不願意開殺戒,就同意了。總的來說,彪盛堂這幾年在道上聲譽一直不錯。”
康順風哦了一聲,就聽楊老頭繼續道:“不過聽說***的白眼狼上位以後,就盯上他們了,聯合了幾個都是新上位的年輕老大,準備對付他們。這些新上位的老大們,不像以前混的那麼講道義,他們應付起來比較吃力!”
康順風心道:“怪不得盛姐要拉自己入夥,黑道火拼,和過去打仗一樣,有一個好領頭人,能佔不少上風。”
楊老頭見他不說話,就道:“你是不是惹上彪盛堂了,有什麼事,就給我說,我們楊家在這S市說話還有幾份力量。”
康順風心中就有了決定,於是拋開心思道:“沒什麼事,有事了我肯定會找你老幫忙!另外有一件事,S市的黑道里,有沒有姓湯的比較厲害的?”
楊震林老頭就道:“姓湯的,有一個,不過不是比較厲害,而是非常厲害。忠義堂湯家,那是從洪門裡分出來的,是老牌子了。現在當家的湯辰龍很有腦子,他弟弟湯辰虎是練八極的,非常厲害,又培養了一大幫弟子,湯家的勢力,在S市,沒有幾個人敢惹。”
康順風就小聲道:“那能不能拜託老爺子你一件事,幫我查一下湯家有沒有一個叫湯文生的小孩,也是在我們學校上大一的。”
楊震林就道:“這個沒問題,你不會是惹了湯家吧?如果是,我幫你說說,我這張老臉,在湯家兄弟面前,還有兩份薄面吧。只要不是殺子之仇,奪妻之恨,應該都沒問題!”
康順風忍不住就笑起來,卻又在心裡暗暗感激老爺子一片迴護之心,心想要混黑是不是就到老爺子那裡,相信會給個不錯的位子。又一想,楊家也是家大勢大,多一個自己不多,少一個不少,自己在那,混着可以,要上位幾乎不可能。反倒是彪盛堂,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不拼不搏就想上位,世上那有這種事情。於是就打定了主意,道:“那就麻煩您老幫我查一查湯文生這個人。至於要不要您老人家說話,現在看還不需要。惹他的並不是我,而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
楊老頭就笑應道:“沒問題。”說着又邀請康順風來他家玩,康順風連連答應有空就來。老頭就掛了電話。
康順風出來,把電話還給王榮,就對劉鵬道:“你可能就是惹了不能惹的人了,湯文生的背景可能不簡單,S市的大黑幫忠義堂的老大,恰好姓湯,可能可湯文生有什麼關係,我已經託人去查了,應該很快就可以知道結果。”
劉鵬就急了,道:“媽的,小樣,大不了老子和他一命抵一命。”
康順風就道:“別衝動,你還有父母呢!”
劉鵬就低下了頭。
王榮和劉源兩個人就互相看看,半天一吐舌頭,道:“我日,咱宿舍全是牛人呀,順子你這麼厲害的武功,湯文生那麼深的背景……”然後,兩人又一看劉鵬:“鵬子這麼大個豬頭,哈哈哈”
劉鵬也被氣笑了,就一腳踹過去,結果兩人一起就跳起,躲開了。
康順風也笑,就道:“現在就先這樣,鵬子先住到王榮那裡,先不要和湯文生照面,他即然暗裡弄這事,也是不想撕開面皮。我們最好先裝着不知道,看看再說吧。”
於是幾個人就收拾東西,康順風看王榮要扔剩下的兩個包子,忙道:“別浪費,”就從他手裡拿過來,一口一個,塞到自己嘴裡。
王榮就道:“你是豬呀!”
康順風就道:“你不知道,我在家裡一年都沒這麼好的東西吃的。我妹妹上學學費都要借錢,所以能不浪費就不要浪費,我看着心疼。”
王榮就怔怔地沒了話,他父親做生意很成功,他從小就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他實在想像不來,康順風家的那種生活!這種三塊錢一籠的包子,他都吃不起嗎?
康順風沒有注意到王榮的表情,這時看着牀頭那裝着五萬塊錢的文件袋,就拿了起來,打開,從中拿出一萬,遞給劉鵬:“鵬子,這一萬你收着”。
劉鵬如被火燒一樣跳了起來,道:“順子,你什麼意思!”
康順風道:“你們受了傷,這些全當是醫藥費和彪盛堂對你們的賠償!”
劉鵬就道:“這是人家給你的錢!要是沒你,我們還不得給人家一萬。能把我囫圇地放出來就不錯了,怎麼能拿你這錢。”
康順風吶吶地不知說什麼好,昨天自己把盛姐的話全給他們說了,不然還可以說有一萬是賠的醫藥費。
劉鵬看他不知怎麼辦好,就從他手裡拿過錢袋,將一萬塊又塞回去,說道:“別這樣順子,我們的交情怎麼也值個十萬八萬的吧……”說道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打了一個自己的嘴,又正經了臉色道:“這點錢……說實話,我們三個家裡情況都不錯,不差這一萬,倒是你自己,留些生活費,別太虧着自己。其他的給父母寄回去吧,那個盛姐這點倒沒說錯,我父親發家晚,到現在每次提起我爺爺奶奶,都難過的很。子欲養而親不在,是讓人很難受的事情!”
康順風道:“這麼多錢,一下子寄回去,我怕嚇着他們,他們肯定以爲我不學好!”
劉鵬邊把錢放他手裡,邊道:“你不會一個月寄上個千把塊錢,說是自己打工賺的!”
康順風爲難地撓着頭:“那這麼多錢怎麼辦,我總不能整天這麼拿着吧。”
幾個人都笑了,道:“你真傻還是裝傻,存銀行嘛。”
康順風就不好意思地笑道:“從小到大,我還沒去過銀行呢。”
三人石化……被這句話雷得不淺!
都是空身來,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康順風就和劉鵬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劉源過來拍拍還在石化狀態的王榮的肩道:“別發欏了,走吧,知道順子不容易就好,我們把他的事也多上上心。”
王榮點點頭,兩人就跟了出去。
下了樓,劉鵬擋了輛車,康順風本來想坐公交車,但看劉鵬那豬頭樣,就算了!他可以爲十多塊錢不顧那點小面子,劉鵬可不是他。
王榮租的房子,肯定不會離學樣太遠,因而車子過來,連表都沒跳一下。四個人上了樓,中介公司的人和房主已經在等了。
進去一看,房子確實不錯,裝修還不算舊,王榮、劉源和劉鵬都感覺挺滿意的。康順風東看西看,他感覺這房子簡直就可以用闊氣來形容了,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房子。
不過一聽價錢,他立馬呆了,一個月二千五!
其他三頭牲口聽了,倒沒變臉色,只是和房主再商量,看能不能再便宜點,表示是長期租戶,如果合適,這一租就是四年。
房主是個瘦瘦小小的男人,聽了後,就打電話,聽口氣,是在請示他家那位領導。一會兒後,掛了電話道:“這樣吧,一口價,兩千三!”
劉鵬聽了就道:“麻煩,二千塊錢得了。”
房主就不成。
最後王榮道:“二千二吧,二千二我就租了,要不願意就算了。”
房主最後就同意了,介公司的人見事情成了,就沒再說什麼,只給房主說,回頭把中介費一交,就先走了。
房主就給三人一一交待屋中的設施水電開關等等。
然後先從康順風那袋錢裡給房主付了半年的房租再加一個月的押金,一下子就支出了一萬五千四,這一下讓康順風的震動很大!自己感覺都化不完的錢,一下子就付了出去,只是半年的房租。而自己還在擔心給父母寄的錢多了,他們會擔心來源?爲什麼?生活爲什麼是這個樣子的!自己的父母不勤勞嗎?他們一年四季都不能好好地休息一下,母親頭上的白髮,父親佝僂的樣子!他們不夠聰明嗎?父親當年的莊稼手藝不也是人人稱讚嗎?
等房主走後,幾個人就都放鬆下來,在幾個房間裡亂竄。康順風卻在客廳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很軟,很舒服!他的心卻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難過。
在這之前,他一輩子見過的最多的錢,就是姐姐順娣的彩禮錢。
那是一萬塊錢,爲了那一萬塊錢,姐姐就終止了學業,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生活在一起。雖然,現在姐姐和姐夫關係好了起來,但他還是忘不了姐姐出嫁前那晚,一手摟着他,一手摟着妹妹順燕,熱熱的眼淚滴在自己的頭上。
當他擡起頭,看姐姐時,那淚就滴在他的臉上,流到他的嘴裡。
那淚是鹹的,和他的淚一樣鹹。
姐姐當時的彩禮在四鄉八村是從所未有的高,許多有閏女的人家,都羨慕康家生個好女兒。聽了別人誇讚的話,懵懵懂懂的他還驕傲過幾天,可是今天,他卻感覺到當年的驕傲是多麼的可笑。他突然明白,姐姐摟着他和妹妹哭,不僅僅是捨不得、離不開他們,還有對自己命運的悲哀。
康順風坐在那裡,第一次想到了命運這個詞。
這麼多年,他在康家塬和崖上寨之間奔波,學着武功。在縣城和平候鎮奔波,學着文化。他卻從沒考慮過命運,他只是平平常常的,像任何一個康家塬人一樣地生活着。縣城的同學看不起他,他也可以看不起更窮地方的人。雖然他的修養不會讓他看不起人,但他一直認爲,任何人都一樣,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但今天,他卻頭一次思考到了人生,想到了命運。
三國演義是他從小看熟了的,他一直以爲,自己比同齡人成熟些,有他們沒有的寬容與豁達。但今天的事,讓他第一次審視到精神與現實。
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劉鵬很快注意到了,給正在鬧騰的劉源和王榮打個手勢,三人就奇怪地看着康順風。終於,劉鵬忍不住開道輕聲叫道:“順子,你咋了?”
康順風從自己的遐想中回過神來,他努力地想笑一笑,但卻感覺自己笑不出來,他擺了擺手,無力地道:“沒事,你們不管我,我魔障了。”
劉鵬他們還是擔心地看着他,康順風就站了起來,離開了沙發。
來到窗前,他看着外面S市的高樓林立的景緻,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汽車,匆匆忙忙的人流,想到了渭北源上的溝溝壑壑,想起了康家塬上的叔叔伯伯們勞累一天後,端着一碗乾麪就露出的滿足笑榮。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要不是考上大學,來到這繁華的S市,要不是劉鵬他們出事,讓他接觸到這財大外面的世界,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感觸。
想起父親的病,母親的操勞,想起盛姐和劉鵬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在的話,康順風終於最後下定了決心,加入彪盛堂。
放下心思的康順風立刻就感到了背後那三道關切的目光,轉了頭就笑起來:“我沒事兒,你們三個別一副怨婦的樣子盯着我好不,盯得我脖子後面起涼風呢?”
三人看他沒事,都做出一副放心的樣子!劉鵬更是叫起來,道:“你這傢伙,以後不準這樣嚇我們。”康順風剛纔被現實冰冷的心,就開始曖了起來。
一看錶,已經快一點了,就一起下樓,吃飯。
總得看來,這個樓盤所在的小區也不錯,綠化率挺高。樓下就是一片小區綠地,裡面有幾樣全民健身的鍛鍊設施,地方還挺大。康順風看草地中間有一塊地方,被踩出了土地,平平整整,有個十幾平方米的樣子,估計是附近的老人鍛鍊的地方,那地方用來練拳,倒是剛好(練拳一定要在土地上練,否則容易傷小腦)。心道:住在這裡倒是不錯,練武方便。不過想起那房租,又開始心疼。想到父母、想到家,城裡的孩子,大部分不能理解農村人爲什麼那麼重男輕女?其實他們更不能理解的是,農村男孩身上的那份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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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小區,就有幾家小飯店,幾個人選了一家乾淨的。吃飯時就商量好,下午康順風、劉源和王榮去搬東西,劉鵬就先在新房裡休息。
當康順風、王榮和劉源回到宿舍時,正在牀上發呆的王凡一下子跳了起來,道:“你們昨晚去那了,可擔心死我了。再不回來,我就只好報告老師了。石青菡她們幾個今天都問了N次了,一直崔着要報告老師。”
三個人就不好意思起來,都忘了要電話通知王凡他們一聲這茬了。
另一邊廣牀上的李江江也站了起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康順風仍捕捉到他臉上放鬆下來的表情。
康順風就掏出身上那天從李江江那拿的九百塊錢,遞迴給他:“謝謝你!”
劉源和王榮也都過來感謝他。
李江江臉就有點紅,從小就有點孤傲的他還不習慣別人的感謝。
正在這時,王凡的手機又響了,王凡忙接起電話,就道:“他們回來了,不像有事的樣子,你們別擔心了!當然,現在還告訴老師幹什麼……”完了,又擡起頭道:“石青菡她們打電話來,說要來看你們。”
康順風和她們不熟,就沒發表意見,而是看了劉源和王榮。
王榮和劉源對視一眼,就道:“現在算了,我們要搬東西,讓她們晚上聯繫吧,大家一起吃飯。”
王凡就道:“你們要搬那去?”一面問,一面把電話又放在耳邊,道:“他們這會兒有事,說是晚上一起吃飯,你們晚上有時間吧?那就好,晚上見!”
掛了電話就忙問:“你們不在這宿舍住了?”
王榮就道:“我前幾天在外面問了房子,租下了,搬過去住,住宿舍不方便。”
王凡就點頭,表示瞭解,道:“你們四個全搬去?”
王榮和劉源還沒來得及說話,康順風就道:“是他們三個,我還住宿舍,那房子太貴,我可負擔不起!”
劉源就道:“你還負擔不起,你不是……”話還沒說出口,就給王榮一把拉住他,截了話頭道:“不用你管房錢,你只管住,再沒誰的房子,也得有你的住的地方。”
康順風就笑道:“我真的不搬過去了,不過,你把鑰匙回頭給我一把,沒準那天不方便回學校了,可以去你們那混牀。”
王榮還想再勸,又一想這麼多天接觸,康順風不是那種矯情的人,而且明顯爲人處事比他們都成熟得多,就不再勸了,道:“當然了,回頭我給你配一把。”
幾個人都在說話,沒注意到坐在牀上拿本書卻一直豎着耳朵聽他們講話的李江江,當聽到他們要搬走時露出的失望表情,當聽康順風說自己還住宿舍時,臉上又放鬆下來。下意識地微笑起來,把心思放在了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