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崔直西的腳已經要踢到梁山了,就在這電光火花的一瞬間,但梁山右手卻極快地向外一翻一轉,就封在自己的頭側,崔直西已經快到極限的一腳就踢在了他的右臂上。這就是抱拳架的好處,紅拳的拳架講:雙手不離懷,看你怎麼來。
崔直西的腿無疑很快,但他起腿的路線從腳下到梁山的頭上,這麼長的路線已經夠梁山反應了。而梁山的雙手不離懷,右手就在自己的咽喉處,從咽喉到太陽穴外側纔多遠的距離,這就是拳架抱住的好處。
常看到有人比武時,雙手垂在體側,以爲這就是一副高手風範。這就是受小說或影視劇的影響了,豈不知小說和影視劇中的高手,是作者和導演內定的,作者和導演讓誰厲害,誰就厲害。就是再不可能的事情,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什麼都有了。
而在現實中,拳架抱好,就是好防好攻,所以再厲害的高手,真正格鬥起來,都會是一副認真的樣子。因爲人和人的絕對速度差不了多少,據統計,拳法高強的拳手,一秒一般能出六到七拳,而普通人,差不多就可以達到三到四拳,這個絕對速度之差,在人的最快反應爲0.23秒的情況下,基本就可以忽略了。
高手只所以是高手,就是他的拳架抱得最好,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會散。
崔直西這一腳給梁山擋住,當時右腿落地,右拳在前,左拳在後,雙手就連續直擊梁山的面部。梁山右手往外一架崔直西的右腳,當時回手就是右手貓洗臉,接左手貓洗臉,接着右手一挑,就帶出了鷂子入林手。手上手法不停,右腳就往上一進步,身體一仄,走邊插斜,正是一式紅拳中的鷂子鑽林式。
這正是以斜破真的身法,就是你直來我走斜的意思。
也是紅拳中過身的意思。
崔直西雙拳走空,眼看梁山抽身斜走,正想回身應對。
但立刻就感覺不對,梁山右腿前過,身體一仄時,左腿卻並沒有隨身斜走,而是往後一勾,又是一個蠍子卷尾,從後面直捲過來。崔直西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想要應對,但因爲太出意料之外,卻已經來不及了,有點眼睜睜地看自己被踢中的那種感覺。
這種感覺我們許多時候都有,就是你已經反應過來,但卻無法應對的那種感覺。
就好像開車時,突然從旁邊過來一輛車,你的眼腦手腳已經反應過來,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車和別人的車擦在一起那種感覺。就是俗話說的太出意料之外,把人驚着了。
崔直西眼看着梁山一腳從小放大,甚至在最後一刻,他將自己的眼睛都閉上了。
嗡地一聲之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他好像掉到了一個黑乎乎的深井裡,遠處一點光亮,到處是水的壓力,他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他拼命起游過去,光亮漸漸地變大,而且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他終於一頭鑽出了水面,猛然間轟地一聲,一切都響亮起來,他聽到了人聲。
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清晰起來,是場上的醫生正在翻他的眼皮。看他醒過來,那醫生將手裡的小電筒關上,一隻手託着他的頭,輕輕放下,一邊輕聲道:“沒事,他沒事……”說的是韓語,正是“揚跆”從韓國帶來的大夫。
旁邊過來兩三個“揚跆”的年輕人將他扶起,崔直西站起來時,就看到了梁山站在繩圈的另一邊兒,面色一如比賽前那樣平靜,感覺到他的目光,梁山就看了過來,兩人互相就發出一個不易爲人察覺的微笑來。
崔直西就給人扶了下去,梁山目送他下了檑臺。
他知道崔直西的功夫是不錯的,他肯定在練功上吃過不亞於自己的苦,從他的發腿速度上就可以感受到。但他的打法有些單一,少了算計,純是在拼速度和臨場反應能力。但自己的腿法中,卻有許多前人傳下來的,已經算計好的東西。
論臨場反應和本能反應,自己頂多與崔直西不相上下,但自己卻有許多練得精熟的套子,可以給他一個一個地往上套。這些腿法套子,他已經練得精熟,右腿在前有那些,左腿在前有那些,左右腿互換間有那些,對於他來說,都已經是隨時能根據情況信腿走出來的東西。他的身法一動,手法一動,腿法一合,就可以組合出一個新的腿法套子,而且這個套子基本是少有破綻的。
這樣越往後打,崔直西就會越累。
練拳,就是要將這些手上的、身上的、腿上的科學組合練成本能。比如出右拳擊對方臉,右手高,左手就本能地護自己的右肋,這時還有一個好處,左手在中部,隨時可以撥開來處左側的上下兩方的攻擊;而出右拳擊對方胸腹時,右手低,左手就本能地護自己的右面部,這時來自左側上方的攻擊,就由左手來承擔,而來自下方的攻擊,右斬左撈,都由處於下方的右手擔當。
傳統武術的防守,都是取就近的原則,所以拳架才成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也只有抱住拳架時,才能真正做到捶到臨身躲。
比賽的結果雖然不如人意,但其實早已經在意料之中,金姬頭博士、金不煥和吳步行大師對視一眼,都有些苦笑的神情。崔直西原來是他們最看好的一個,但也是數招之間就敗北了。不過他們三個人都是眼光毒辣的拳界精英,自然看出,中國人的這種打法,貼身取要害,久戰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
不過,今天晚上梁山的腿法和昨天晚上胡尊玉的腿法,確實給他們開了眼界。直進直入的腿法固然勇猛,但這種曲裡拐彎的腿法,卻來得巧妙毒辣。他們也相信,有了這兩份錄像,只要經過耐心地研究,整個韓國WTF體系的腿法,都會上一個臺階。
中國傳統武術雖然厲害,但畢竟並不是世界性的比賽項目,在推廣上肯定比不過跆拳道。這些腿法,經過他們的改良,將成爲跆拳道的腿法體系的一部分,也將做爲跆拳道的腿法推廣到世界上。
給這個腿法按個什麼名目,倒確實成問題。現在的跆拳,已經扯出了古花郎道和古託肩術,也許就說這是最新發現的一種古高麗的腿法體系吧。金姬頭博士心中想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來。以自己在跆拳界的影響力,搞一個這樣的研究報告出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韓方最終也放棄了鄭金和同向山之戰,他們的資料顯示,向山是紅拳門比康順風和梁山更厲害的人物,鄭金和與向山的比賽,基本上是不會有什麼懸念的。正式比賽已經全輸了,再打個加賽也沒什麼意思。
至此,沸沸騰騰的“揚跆”與中國傳武公司之戰就完全結束了。
節目雖然是錄播,但只是延時播出,因而在整個S市武林界和周邊的城市已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特別是衆多的年輕人,頭一次認識到原來傳統武術在技擊上更有着無與倫比的魅力。接下來,S市電視臺又繼續播出了已經錄製好的中泰交流戰,這一下反響就更大了。雖然泰方的拳手並不是很有名氣的拳師,但相較之下,泰拳的兇狠卻讓比賽更加精彩。
視頻在網絡的傳播速度,超過了以往的所有搏擊視頻。
傳武公司的名聲一下子就打了出去。朵朵和向山更忙了,他們在爲新護具的推出策劃活動,有了這兩次對外搏擊比賽打底,新護具的推出也就顯得迫在眉睫,這兩次比賽已經留了手,但卻仍重傷了好幾個。
如果要做爲一種運動來推廣,肯定得大幅度減少傷亡率。
朵朵他們正在同河南省的體育官員接觸,因爲有上次開封打檑的緣故,對方也比較願意配合,已經同意組織一個由現代散打和傳統高手組成的隊伍,來S市進行一場比賽。河南是武術大省,武術運動推廣得不錯,這樣的比賽,其實是對傳武公司的一次提攜。
今天是週五,傳武公司在鑫城大酒店宴請河南來商量比賽細節的體育官員。由向山和朵朵以及王雅婷負責接待,S市體院也由馬副校長帶了陳立剛做陪,算是對康順風他們爲學校出力的一種變相報答。
而此時,康順風自己卻正在S市通往合肥的高速路上,最近他一面自己一心一意地學開車,一面在每週五由熊子載了他去合肥。現在已經是他第二週去合肥了,他已經在側面認識了盛譽文。
他閉着眼睛,回想着上次看到盛譽文的情形。
那個帶他找盛譽文的同學,是班上一個來自於合肥的同學介紹給他的,他們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兼好友,不過畢業時一個考上了S市財大,一個考上了合肥理工大。
那個同學並不認識盛譽文的家,所以康順風只好等到了週一上課的時候。
當那個同學帶着他,走到一個教師的辦公室,隔着開着的門,指着裡面一個正在準備上課的老頭說,那就是盛譽文時,康順風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很難將那個佝僂着身體的老頭兒,和盛姐照片中那個儒雅的帥氣的男人聯繫到一起。
按照盛姐的年齡推算,盛譽文今年應該是五十多歲,但眼前這個老男人明顯地感覺有七十歲,頭髮已經全白了,渾身上下雖然收拾得很乾淨,但總能感覺到一種日落西山般的暮氣。康順風混到教室裡聽了他一節課。
盛譽文教授是理工大里教歷史的,也是全國很有名的研究唐史的專家。
不能不承認他課講得還是非常好的,很生動有趣,而且,一到課堂上,老人似乎就活了起來,變得睿智而風趣,學生們不時地發出輕爽的笑聲,老人臉上的笑容也一直不斷。但當一下課,一走出教室,康順風立刻就感覺到了他的沉重來,他的腰幾乎就在走出教室們的那一瞬間就彎了下去。
康順風專門請了假,不動聲色地跟了他兩天,他也認識了盛姐的母親,一個初中的語文老師。一樣的白髮,一張平靜的近乎麻木的臉,走到街上,總是在看到半大姑娘時,會不由地停下腳步來打量一番,然後就默默地走開。
康順風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由於先入爲主的關係,纔有這麼多的感覺。
康順風想着,不由地用手摸一下自己的上衣口袋,那裡面裝着一封信,這是自己去找了嶽乾生,嶽乾生專門託關係請S市一個著名的歷史研究學者寫的。這個人是和盛譽文有些交情的。信裡只說康順風是自己的子侄,在合肥上大學,請盛譽文能照顧一下。
他找到嶽乾生時,嶽乾生也正要找他,嶽乾生將上次綁架盛姐的那些人的背景資料都一一給他看了,然後嚴肅地警告他,不要和這些黑道勢力接觸太深。最近S市黑道鬧得有點兇,上面已經有了共識,得住機會要好好整頓一次。
這麼多年,黑道鬧歸鬧,但還相對比較平靜,但今年似乎事情特別多。而且,幾次大事件,都與康順風有關。雖然嶽乾生和曾勤生的升職,也與那次事件有關,但做爲政府官員和武警軍官,他們不可能罔顧原則,一味挺康順風。
嶽乾生的警告讓康順風很無奈,他將幾次事件的始末都原原本本地學給嶽乾生。並將自己對湯家隨後而來的報復的擔心講給他聽。嶽乾生也不由地頭疼,但他也沒有辦法。不管他與康順風交情如何,真正有大事件發生,他也保不住他。
“湯文國到底是誰殺的?真的不是你們做的?”他忍不住問康順風。
康順風搖搖頭道:“我能保證我們的人沒有殺他,但其實是不是我們殺的都一樣,湯家兄弟無論如何不會放過我的……我畢竟是湯文國出事的主要原因……”還有一句話他沒有敢說給嶽乾生,湯家可能已經知道黃記的事情是他搗的鬼了。
嶽乾生其實也很無奈,這次湯家針對盛姐的事件,當他的人去接手駱大明一幫人時,回來把情況一彙報,他也很吃驚,竟然有國安和海軍插手這樣一個綁架案。雖然對方只說他們只是搞一次演習,碰巧解決了這個案子。但嶽乾生卻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因爲讓去接收駱大明等人的電話是康順風打給他的。
他還真有點搞不清這個小兄弟有多大的能量了。
他也已經將情況彙報給了梁書記,梁書記也打電話給了國安的華先生。那邊只說真是一次演習,卻不肯透露更多。梁書記也很無奈,卻將壓力放在了他這裡,讓他處理好這裡面的事情,畢竟穩定壓倒一切,是這兩年的公識。
嶽乾生最後只得叮嚀他,小心做人,低調行事,別到最後鬧得不可收拾。
不過,當康順風把自己對盛姐的打算告訴嶽乾生時,嶽乾生倒是沒有反對。康順風原以爲他會反對的,就將盛姐的過往都一一講給他聽,嶽乾生聽了,也有些動容。畢竟這世人,人們對於有情有義的人和事還是持讚賞態度的。
嶽乾生也就走關係找人幫了這個忙。他也希望盛姐能儘快淡出彪盛堂,讓康順風也脫離黑道上的事情。
康順風拿到這封信,只是做一個上門的敲門磚,他平常要上學,只有週六週日能到合肥市來,他已經決定,每週六、週日都來合肥市,希望能儘快做通兩位老人的工作,讓他們接納盛姐。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這一點,因爲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
特別看到盛譽文的樣子,他更堅定了這一點。
從S市到合肥快了五個小時,慢一點六個小時的樣子,他每週五下午從學校出發,不到天黑就到了合肥。他在合肥理工大附近一個私人招待所裡找好了房間,那個老闆是個爽快的安徽大嬸,看了他的學生證,答應給他半價優惠。
這家招待所叫同心緣,他感覺是很溫馨的名字。
至於熊子和車子,他在一進合肥的地方找了個小酒店,熊子就住在那裡,那個酒店帶停車場的,他並不想將車子開到市內去。如果在沒做好工作前,萬一給盛譽文看到,肯定會比較麻煩。車子已經下了高速,天色也已經有點麻黑了,到了合肥市236路公共車站,康順風就下了車子,熊子開車子去他住的酒店,康順風則搭了公共車去自己住的那個地方。
當康順風走進招待所時,安徽大嬸的一家正在吃飯,看到他進來,安徽大嬸只將房間的鑰匙遞給他。這家招待所的生意一般,大嬸答應他,只要整個招待所客不滿,就將一樓這個房間留給他。康順風只所以選擇一樓房間,主要是爲了練功。如果在樓上,一動起來,踢踢嗵嗵的,影響別人就不好了。康順風進到房間,將東西放好,然後就出去找地方吃飯了。而此時,在S市,卻有大事件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