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子上,桑德拉.芭芭做了幾個瑜伽的軟體動作,以拉抻筋骨。
王眉則將頭一縮,大脊一扭一搖,發出一串骨節摩擦的響聲,如蛇鬆身般地從尾閭直過到脖頸上,到最後身體不由地微微一顫,一股精氣真衝小腦,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氣般的氣息,然後就定定地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心如輕火微燎。
桑德拉.芭芭活動了一下身體,就將目光注視到王眉的身上。 шшш◆ttκǎ n◆c○
倆人是整個拳賽中僅有的兩個女性,而且都表現不俗。
桑德拉.芭芭並不像場外的觀衆那樣,僅從身高體重上來判斷輸贏。她能把王眉做爲自己的挑戰對手,就是因爲她看出了她的不簡單。武人挑戰有一個很怪的心理,就是不挑戰自己感覺絕對能贏的對手,一般都會挑戰自己好像有點把握,卻沒有十分把握的對手。因爲挑戰本身就含有挑戰自我的意思。
這倆個拳賽中僅有的女性,顯然對對方都有點吃不大準的感覺。
場外的大屏幕上,正在反覆播放倆個人在初賽和複賽中的比賽錄像。場內的馬甲們正忙着收注。這次拳賽不僅僅是在現場賭,而是在世界範圍內,各地的賭場都在以此做莊開賭。所以,倆個人在臺上呆的時間,就有些長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桑德拉.芭芭漸漸地有些不耐起來。
而王眉則好像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她還是在那裡如老僧入定一般,鼻吸口呼,氣直入腹,意守命門,身體隨着呼吸一上一下地微微起伏着。終於,裁判走到了場地中間,招呼兩個人到跟前。裁判的手高高地舉起,隨着一聲:開始!的聲意,帶着白手套的手就從倆人中間狠狠地劃落。
裁判的手剛落下,桑德拉.芭芭就就向前一進步,右腳往前趟踢王眉的足脛,隨着腳下進步的同時,右手並指戳掌直插王眉的眼睛,左手日字衝拳,直擊她的胸口心窩,竟然是一馬三箭並頭進的打法。這個動作聽起來容易,但做出來卻不容易,因爲這種動作練得不好,身體不協調時,反而容易散架。
王眉身體如槐蟲般地一縮,後仰腹守地託天,右腳往上一擡,成小鬼穿靴勢,右手往上護臉,左手當胸護心,她只退了半步,正是心意拳避鋒過銳不讓人的半步法。爲什麼說半步法是避鋒過銳不讓人呢?就是因爲這半步法是雞步的一種,雞步前腿進後腿跟,腿不落地的叫寒雞步,就好像冬天裡雞腳冷,將一隻腳擡起的樣子,寒雞步進退相宜,腿分虛實,是宜前宜後宜左宜右的半步法,是步上一半待機之勢。而雞步還有一種,就是前腿擡起避腳護臁的踏雞步。踏雞步,顧名思義,就是回半步腳就踏出的意思。
這種踏步法,前腿退後腿不動,看似退,其實未腿,在實戰中如彈簧之伸縮,蓄力成勢,避讓對方最猛的勢頭,而接對方強駑之末。
而這種步法最過人的地方,就是身如槐蟲般地一縮,這一縮丹田氣緊,身如彈簧。
許多人甚至一些大師對戴家的槐蟲步有誤會,認爲前腿一進,後腿一跟就是槐蟲步,其實這是誤解。前腿一進,後腿一跟,是有那麼點意思,但身體如猴勢之中的伸縮,纔是身法。要知道行如槐蟲,不僅僅是步法,還包含着身法的。
要走出身如彈簧一伸縮的勁兒,纔是真正的槐蟲步。
王眉前腳一擡,成小鬼穿靴,不僅避開了桑德拉.芭芭的趟腿,而且自己的腳尖就對準了桑德拉.芭芭的脛骨,桑德拉.芭芭踩脛趟臁的一腿,就成了送上來給她踢脛掛膝。而桑德拉.芭芭上面的戳掌,就給她右手防格,中間槌心一拳,給她左肘蹭住。雖然桑德拉.芭芭身高力猛,但王眉半步一退,正好避過了她發力最猛的距離。而王眉接拳的地方,桑德拉已經是強駑之末不能穿魯縞也,給她輕易地就擋了下來。
而且戴家拳做爲一種短打拳法,最贏人的地方,就是這個拳法的接手法。
戴家拳接人,都是束身束勢,曲臂裹體來接,就是在自己身體前面迎住對手,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對手難跑脫。拳訣中常講,打法定要先上身!爲什麼要上身,就是身體上去了,一出手,對手逃不脫。而戴家拳卻在這方面使得更巧妙,他並不追着打人,而是迎着打人。這個迎,就是曲臂裹體束身,就像王眉接桑德拉.芭芭這一手,對方的拳到身前,用肘接往,那對手就基本到了自己跟前了。
桑德拉.芭芭的趟步正送給王眉的小鬼穿靴,當時脛骨上就是一痛。
王眉下面這腳上一感覺到踢中了桑德拉.芭芭的腿,當時身體一展就往前往下連蹬帶踩帶踏,這就是打拳的奧妙。拳訣中講:見手響,往進闖。腳上何嘗不是如此!王眉這腿一陰住桑德拉.芭芭的腿上進勢,基本就破壞了對方的進攻了。而這時,桑德拉的手也已經力出到盡,正是舊力略過,新力未生之時,王眉腳下一踏,身子一展,上面的右手從自己面前劃弧斬落,左手同時就往是穿起,隨步立肘而進,肘盡處,拳就往下一斬。正是戴家三拳中踐拳的用法之一!
桑德拉.芭芭腿上一疼時,就本能地感覺不好,當時就雙手佔中,往後急退。
王眉的右手先斬到了她的手臂上,這一斬帶着挺身而起的腰勁兒,桑德拉.芭芭的雙手就封門不住,直接給劈了開來。接着,王眉的左肘就頂進來,桑德拉.芭芭本能地右手上託,左手往外黏手,但王眉進肘本來就帶三份沉勁兒,左手順斬而出,拳帶哨風,直劈桑德拉的面部。桑德位.芭芭情急之下,本能地一偏頭,王眉的拳就走空,卻落在了她的肩頭上。
儘管這一拳沒有擊中桑德拉.芭芭的面部,但落在肩頭上仍打得她身體一晃,畢竟王眉是肘及身時發的拳,桑德拉根本避不開。
王眉左拳得手,立刻手臂一轉,一個貓洗臉就到了自己的右臉側,右手往下一沉一擊步,就跟了進去,右肩頭一下子就頂到了桑德拉.芭芭的胸口,這一下進肩,就帶了戴家拳押落封閉的押摩膀的坡落勁兒,王眉瘦小的肩頭兒在桑德拉.胸前狠狠地往下連蹭帶壓,如牆倒屋塌。桑德拉忍不住就悶哼一聲,胸前一痛,身體卻本能地抗勁頂住王眉。
就在她這一抗勁的當口,王眉的身體已經貼實了她,當時就右步一展,往下沉的肩頭就變成了往上頂挑,隨着肩膀頭的動作,王眉的右手臂就挑領起來。
桑德拉往上的抗勁兒,自己已經撥了自己的根兒,這時再加上王眉拌摟丹田地翻天的抖勁兒,桑德拉.芭芭給她這一個挑領把直接雙腳離地,拋了起來,直接甩了出去。砰地一聲就摔到了地上。
桑德拉.芭芭身體一挨地,立刻一個翻身,就縮身蹲起。
這是忍術中的身法,有點猴身法的感覺。
王眉並沒有追上去,她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桑德拉.芭芭。
桑德拉.芭芭的胸前特別是左邊ru房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是給王眉押摩膀中的坡落勁兒蹭傷了。她的右肩也有些隱隱做疼,那是給王眉左拳劈中的地方。一個照面間,她就傷了兩處,不過傷得倒不是十分重。
王眉的乾淨利落中帶着一份從容,真有點閒庭信步的感覺。
桑德拉.芭芭看她並沒有追着打的意思,就慢慢地直起身來,她剛纔本想打王眉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才感覺自己剛纔有些輕敵冒進了。她雙手一伸,擺出了詠春拳的起手勢,決定穩紮穩打了
詠春拳是南派拳法,在過去屬於小門小派,並不出名。拳法也十分簡單,共有三套拳法,分別是小念頭、尋橋和標指。這門拳法最突出的東西就是打木人樁,在實戰和練習之間以木人搭起了一個橋樑。詠春拳講究寸勁兒,現在有許多練詠春的人都把詠春往內家拳上靠,其實根本就很無聊。詠春拳是短打拳法,是打法拳,和內家拳基本搭不上什麼關係。
詠春拳的寸勁兒,基本是靠前臂肌羣發力,再趁上一些腰勁兒。
詠春寸勁的殺傷力也有限,屬於前鋒性拳法,也就是追求先擊中的拳法。真正的殺傷力還是後手的長勁拳。詠春拳講究守中用中,基本是雙手不離懷,而寸勁兒,也是應守中用中而生的一種功法。也就是在倆人胸前這方寸之地尋橋打手,爭取在黏手中佔先,這種打法,長勁兒根本用不進去,所以就有了寸勁這一特殊的勁力。
經過測算的,李小龍的寸勁兒所爆發出的最大力量,也只相當於一個普通拳擊師後手直拳的三分之二的力量。所以寸勁兒並沒有想像的那樣巨大的殺傷力。但因爲他在兩人胸前方寸之地爭先手,這樣的情況下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就相當地驚人了。
寸勁兒最大的優勢,就是發力距離短,加速度快。也就是從靜止到最大力量,只要短短的一瞬間。詠春拳和一切功法,都是爲自己守中用中的打法原理服務的,所以說它是打法拳,而不是什麼內家拳。而且,做爲一門拳法,能打就值得驕傲,並沒有必要自甘墮落,拾人內家拳的牙慧,好像沾個內家拳的邊就多驕傲似的。
桑德拉.芭芭這時定下心來,王眉就緩緩地逼近前來,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也很沉穩,讓人感覺她並不是和桑德拉比拳,而像是多年一個小姐姐走到妹妹身邊一般的從容。看着王眉一點點逼近,桑德拉卻將身體放鬆下來,格鬥無論如何不能緊張。
倆個人到了打擊距離內的一瞬間,桑德拉動了起來,她左手往前一標指,直戳王眉的眼睛。王眉進步動作卻不停,立刻右手往外一翻,翻開她的手,照在自己額頭前。左手往前伸,照着自己的右肘,同時左腿一進步,右腿往前一擡,小鬼穿靴就封住門戶,逼進來。
這一進身,就將桑德拉的左手封在了門外。桑德拉左手一翻,就黏住了王眉的右手,往下一扯一按,右手標指,直戳王眉的咽喉。這是打木人樁打出的本能,逢阻必黏,黏定必掛,掛開即打。如果王眉的左手接她的右手,她肯定還是一黏手,左手再穿回來。這是連環的打法,也是詠春拳的過人之處。
這門拳法中黏手是很重要的功夫,一手黏一手打,連環不斷。
但畢竟這些都是手法,而戴家心意則是身爲一膊,體爲一拳的打法。俗話說,胳膊扭不過大腿,大腿抵不過腰身。人腰纔是身體上力量最大的部位,想想看,身體一動就像一隻大胳膊,身體一束展就像一個大拳頭,那是什麼打法?
桑德拉這邊左手一黏手,想將王眉的手臂扯開,但王眉的手臂順勢一轉,往自己腦後一掛,身體就好像從自己右手臂下鑽過來一樣,左手掩肘護咽,直迎向桑德拉穿出的右掌。堪堪相觸之際,王眉的右手貓洗臉帶裹身勢,從右往左一排,正裹開她的右手掌,整個身體就從她雙臂之間鑽了進來,直撞到她懷裡,隨着闖勁兒身體猛然左轉,頭肩胯三個部位就齊並齊地撞出來。
桑德拉正往前撲的身體就給這一撲三勁給撞得直跌出去。
王眉這一手,正是戴家五行拳裡的鑽拳。
譜雲:“鑽拳屬水,似閃非閃,有山倒嶺塌之勢!”
王眉從接手到打人,就是進一步做了一個側身的裹身排手,好像一閃身,卻並不是閃躲,而是閃進。在這一進之間,七星並進,頭槌、肩槌、胯打,包括側肘勁都閃了進去,真如山倒嶺塌一般,勢不可擋。
這是鑽拳的用法,但王眉在這中間,還有一份東西是大家要注意的。
就是身子掛在手上!在桑德拉黏手一扯之時,並沒有將她的手臂扯到身前,而是給她從手臂下鑽了進去。這就是身子掛在手上的說法,手在這時有個抗勁兒,但並不死抗,而是用這個抗勁兒,將身體反到前面去,這樣鑽拳纔有了鑽意,也才能鑽到桑德拉的懷裡去,發出山倒嶺塌般的一擊。
所以太極拳講究的不丟不頂,這個不頂也是相對而言的,不頂的意思不是不頂,而是不死頂。總得說來,還是要將身體同手臂的相對關係搞明白,練拳練到手臂重過身體,那就離高手不遠了。但怎樣能讓手臂重過身體呢?其實並不是手臂重了,而是身體輕了。所以要虛靈頂頸,要實腹儉臀。
王眉這一個鑽拳,整個身體就像一個大鐵錘,狠狠地捶在了桑德拉的胸腹間,桑德拉當時一口血就吐了出來,噴在空中就像血花一般。
王眉的身子這時就像離弦之箭一般,迎着血花直撲進去,虎撲雙託把直撲桑德拉的雙肋。就聽嘭地一聲響,桑德拉給這雙把結結實實地就擊到了雙肋上,已經往後跌的身體就直往後撞,砰地一聲撞在身後的玻璃牆上。
王眉這是心善的打法了,虎撲雙託掌用掌根擊肋,容易將肋骨打斷,卻不容易取人性命。這種帶了賭錢的拳賽,一般都是不死不休,王眉這雙掌出去,將桑德拉打成重傷,失去了比賽能力,卻是留她一條性命。
桑德拉.芭芭的身體撞在玻璃上,再反回來,跌在地上。口中這就直吐血沫子,顯然不行了。王眉這時就往後退幾步,看向裁判。
裁判的臉色鐵青,卻是招手叫上了場外的醫生。
醫生檢查了一番,猶豫再三,才做出了停止比賽的手勢。顯然醫生也很爲難,但明顯桑德拉已經沒有了比賽的能力,再打下去,只能是屠殺了。
王眉看着桑德拉被擡下拳臺,終於嘆了一口氣,走向下臺的電梯,對身後裁判的叫聲充耳不聞。場子中間這時就罵成一團,都是輸了錢的那些人。
看到王眉平安無事,康順風終於鬆了一口氣兒,說實話,他雖然對王眉有信心,但拳場七份靠水平,還有三份撞大運的。何況桑德拉.芭芭本來也不是弱手。王眉到了看臺上,給大家打個招呼,就回房去換衣服去了。
她的一身白衣胸前就沾滿了桑德拉吐出的血。
等王眉走遠了,陳二柱才轉頭對康順風道:“靠,你這又賭贏了……我剛纔也想下注來着,但卻感覺沒把握……”
康順風搖搖頭道:“我寧可不賭的!”
陳二柱就撓了撓頭,不做聲了。他知道,康順風和向山心中,對傳統武術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並不喜歡用這個做工具來賺錢。在他們心中,有一個奇怪地邏輯,就是爲爭勝打生死可以接受,爲賭錢打輸贏也不願意。
不過,現代社會武術卻實實在在地淪落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