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公分高跟鞋,你還要穿着打架?”
讓一個身高一七五的女孩兒拿到了原本一米八以上的角色,巴西勒·杜蘭導演可不會因此改變自己對snake這個角色的設想,她一定要細長瘦高,哪怕是用高跟鞋撐起來的高度,也必須有那種蛇的肢體感,至於讓池遲穿着那麼高的鞋子表演會不會有問題,他得到的回答是東方女孩兒略帶靦腆的笑容。
“無論是snake還是do*,我都可以勝任。”
相比較傳統的東方式回答“我會努力”之類的,杜蘭導演表示自己更喜歡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自信。
尤其是這個女孩兒在不久之前還用她瘦削的身體掌控了全場,把全部的人都帶進了蛇的洞穴之中……這種有根有據的驕傲是非常博人好感的。
只是得知了池遲要穿着高跟鞋演動作戲的助理們表情並不輕鬆。
對於她們來說,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池遲的身體更寶貴,那就只有她的臉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給你的身體投保險?腰、腿、臉、手臂、腳踝……還有哪裡很有可能受傷?”
陳方突然提出了這麼一個建議。
前幾天池遲剛回國的時候陳方一直比較沉默,畢竟被自己的老闆加同事擺了一道,她這個老實人的心裡有點過不去,當然,她忽悠池遲還弄壞了她的手機……這麼一想她們也就扯平了。
獨自呆在國外的日子裡,陳方想了很多,池遲是個很好的僱主,無論是性格還是前途,對於陳方來說都沒有更好的選擇。可是站在陳方的角度,她之所以能夠跟着池遲,是因爲竇寶佳。竇寶佳不僅是她的老上級,是她一直以來追隨的對象,更是從她大學畢業之後就對她關照有加的指引者。
當池遲和竇寶佳的觀點一致的時候,陳方可以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助理,可是當她們之間發生分歧,陳方身上的尷尬就凸顯了出來。
這次池遲爲了顧惜回國的事情,就導致一直隱藏在她身上的矛盾集中爆發了。
爲了竇寶佳的一句話她可以想辦法弄壞池遲的手機逼着池遲像是逃一樣地回到國內,那麼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呢?
陳方很想跟竇寶佳好好談談,她一直希望自己能等到竇寶佳的一個電話,告訴她以後應該怎麼辦,可是她沒有等到。
也許這就是竇寶佳的決定,那個讓陳方喊了六七年“豆姐”的人已經決定放開對陳方的引導,讓她自己去專心當好池遲的助理。她們其實早就知道池遲比她們想象中要成熟,也比她們想象中獨斷專行,卻在一些事情上堅持認爲池遲沒有分辨的能力,才讓她們之間互相的信任遭遇了危機。
從國內再次回到合衆國的池遲看起來一如往常,斤斤計較地吃着自己的水煮蛋和牛肉,勤勤懇懇地鍛鍊身體,在看見自己食譜外的東西時會向助理們賣萌……
彷彿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可是陳方知道,其實早就已經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上哪裡還會有讓藝人偷護照自己跑路的助理啊?
早先,當池遲展現出了她比竇寶佳更強勢的那一面之後,陳方就已經預見到了今天她的尷尬,可是她甩不開自己對竇寶佳的服從,就像她無論被池遲怎樣地震撼和驚豔,都忘不掉那個把自己折騰得黑瘦的十七歲少女。
“保險?醫療保險麼?”翻看着導演給自己的角色要求,池遲理順了自己垂到額頭上的頭髮歪頭看着陳方。
“不是,是身體保障,比如你的身上哪裡受傷了,就能拿到保險公司的賠償,我記得以前顧惜給自己的臉投過保,今天和你搭戲的那位也給自己投過類似的保險。”
陳方說着說着,自己都笑了。
“我記得很多粉絲格外喜歡你的腰和腿,這兩個部位你要是投保,說不定保額不會比你的臉低。”
池遲笑着搖搖頭說:“我怎麼覺得這是把自己當寶貝給護起來了呢?”
“你當然要把自己當寶貝,太多時候,我們都把你當寶貝,只有你自己不在意,那年拍申九的時候你受傷的事兒難道忘了麼?有時候啊……”
陳方提起了於緣不曾知道的往事,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話語中帶了那麼點懷念的意味。
“你得把自己在自己心裡的位置擡的再高一點,至少……至少比你的作品高那麼一點,女演員的黃金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長,有時候突然之間就會銷聲匿跡,實際不過是心裡的那口氣鬆懈了,人也疲沓了。”
於緣再次擡頭看向陳方,陳方在她的印象中幾乎從來是沉默穩妥的,現在……她從陳方的話裡聽出來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樣麼?
“其實不光是女演員,幹助理的也一樣,一開始的時候雄心萬丈,後來,後來就突然覺得自己累了,不想做了,有時候想想家裡的孩子我……”
陳方的眼眶紅了。
她自己都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孩子了,還是捨不得池遲。明明是她看着這個女孩兒一路走到了現在,看着她拿獎看着她成長,看着她經歷痛苦也看着她一身的榮耀,她也以爲自己能看着池遲一直走下去的。
現在,她自己親手讓這份“一直”戛然而止。
看着陳方低頭抽泣,於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陳方的時候,當時她覺得這位“陳助理”真是穩妥專業無微不至,甚至一度把她當成了自己學習的目標。看着陳方現在說自己想要離開,於緣也覺得心裡難受。
是一種眼見廣廈內高朋滿座又將蕭條零落的傷感,又或者是對自己同事的不捨。
雖然這一年來,於緣因爲竇寶佳的緣故和陳方的關係不像一開始那麼好了,但是人又不是絕對理智的機器。
“我想着,等你拍完了這個電影回國,我、我也就不跟了,孩子三四歲了纔跟我這個親媽相處過不到一年,我也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吧嗒。
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陳方的面前出現了一張紙巾,她光是在朦朧中看着那隻手,都知道紙巾是池遲遞給她的。
“顧惜的團隊解散了,她的人裡面有幾個很不錯的,你可以通過顧惜聯繫她們。”這樣少了竇寶佳經手的一步,很多事情也能說得清楚一些。
陳方把自己早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我的性格太軟了,於緣的個性強但是還得歷練,你最好找一個有經驗又能拿住事兒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好。”
“那你呢,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陳方聽見池遲這麼問她。
“我先帶一年孩子,然後再說……我們這個圈子裡像我這樣的人還是很好找工作的。畢竟是帶過你的人,哪怕是圖個好彩頭,也肯定少不了想用我的人。”
陳方知道“池遲的第一個助理”這個招牌遠比池遲想象中要值錢。
“我明白,你是覺得你走了,我和竇寶佳之間就沒有什麼矛盾了。”
坐在她對面的池遲沉聲說道。
“我們的矛盾本質上是竇寶佳對我個人能力的不信任或者說是她的自負跟我的……性格是有碰撞的。”
池遲直起身,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把她的臉分成了明暗兩塊。
“這種碰撞的程度不需要你的辭職來作爲解決方式。我也不認爲,以後我和竇寶佳之間之間還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竇寶佳的立場是沒錯的,池遲也不覺得自己的處理方式有什麼問題,在池遲看來,陳方連好心做壞事都算不上,只不過是行了一次非常手段。
至於說陳方到底是聽竇寶佳的還是聽自己,現在連竇寶佳都徹底聽自己的了,陳方聽誰的還有區別麼?
“可是自作主張弄壞你的手機,重點是‘自作主張’,從我的職業道德角度,我沒辦法容忍我的錯誤,我現在也很難在你和豆姐之間找準自己的平衡點……”
什麼疲憊,什麼孩子,池遲直接揭開了這次事情的根本原因,陳方也不再給自己找遮羞布了。
她就是這麼一個認真的人,如果不是這麼認真,那她也就不是陳方了。
看着這樣的陳方,池遲長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堅持要爲你的那什麼錯誤付出代價,要不要考慮下調組?”
“嗯?”
什麼調組?
陳方擡起頭看着池遲。
“我又找了一個經紀人,這樣加上竇寶佳和李甫我們工作室就有三個經紀人了,我打算把手下的團隊規劃成三組,等到整個規劃落實了,你可以先調到新組去,正好幫新來的經紀人組建團隊和招收藝人。”
李甫是孟萍和蔣星兒的執行經紀人,隨着兩個年輕女演員越來越紅,他負責的工作也越來越多,竇寶佳跟池遲說過想讓他成爲正式經紀人專門爲兩個女孩子服務。
陳方想說什麼,被池遲給制止了。
“新來的經紀人是路楠,她打算從頭開始帶幾個年輕的男明星,你考慮一下。”
擦乾眼淚看着池遲一如從前的笑臉,陳方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對了,你剛剛說女演員的演藝黃金期很短,你要是不在旁邊看着,怎麼知道我能把我的‘黃金期’撐到多長呢?”
陳方思考了一天,接受了池遲讓她去跟路楠合作帶新人的提議,池遲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竇寶佳,竇大經紀人沉默了片刻,就說自己會安排幾個助理去跟着池遲,池遲可以留下自己喜歡的。
練習穿高跟鞋導致自己腳上貼滿了膠布的池遲呲牙咧嘴地答應了,幫她做腿部按摩的兩個助理臉上都帶着笑。
爲了讓自己的訓練更有條理化,池遲拜託了薛涯給她聯繫了儀態老師幫自己練習穿高跟鞋走路,就在她進行着“高跟鞋攻堅戰”的時候,巴西勒·杜蘭導演終於和電影的製片方達成了一致。
感謝那條來自東方的蛇,因爲她的突出表現,他終於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來拍攝《七惡棍》了——一種充滿了演員間的競爭和增加了整個電影不確定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