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大明星的物理要求說來就來,池遲都坐上飛機了,又被顧惜一個電話強塞了新的任務,或者說,顧惜展露了自己讓池遲去拍mv的真實目的。
——“封爍對你印象很好,你能不能想辦法讓他別跟瑞欣續約了?我實話跟你說,瑞欣,也就是封爍現在打混的那家公司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上次和你們發生不愉快的付誠文自己都給自己找好下家了,封爍如果再留在那裡,到時候經紀約跟公司一起被人轉手,怎麼可能會被新的經濟公司重視?他跟瑞欣死了的上一任老闆關係很好,說是知遇之恩都不爲過,可是現在瑞欣這樣,他再續約就是跟着一起死。”
“我覺得……你說的他都知道。”在池遲的眼裡,封爍一直是個有節操有傲骨的好小夥兒,同時也是一個能承擔得起自己人生選擇的有擔當的男人,這樣的人一旦下定了主意,旁人的勸說是肯定沒用的。
“我也知道他其實都明白,但是我總不能再眼睜睜看他蹉跎下去吧,這一年又一年,靠臉吃飯的好時候就這麼短,浪費了是要後悔終生的。嗯~~~拜託啦吃吃~~~”
顧惜自己也坐在趕往飛機場的車上,她的目的地是滬市,一邊看着預算報表,一邊毫無廉恥地對着電話另一邊撒嬌,坐在她前面副駕駛座上的路楠默默地抖掉了身上的一層雞皮疙瘩、
池遲的回答是“哦,飛機要起飛了”然後掛掉電話,關機。
顧惜自己和封爍這麼多年的交情都沒辦法的事情,她不過和他兩面之緣而已,有什麼可勸的?
在機場接到只背了一個書包晃晃悠悠從出口走出來的池遲,封爍差點沒認出來,只是一個多月不見,女孩兒在外貌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他印象裡的“年輕女外賣”變成了一個挺拔利落的姑娘——好吧,對於二十七的他來說是個“小姑娘”。
細腰長腿,長髮飄飄,無論是身體還是臉龐的線條都更加清晰的小姑娘。
“仙俠題材也好,mv也好,我都沒有什麼表演的經驗,還是麻煩你跟我多對戲。”女孩兒一上車就說得很認真。
封爍對這種毫不客氣的作風有點不適應,轉念一想,他人生最難堪的場面都讓她實況目睹過,跟池遲玩“好久不見、最近咋樣、先喝杯咖啡”那一套還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這麼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讓我的壓力有點大。”開着車上了高速,封爍透過後視鏡對池遲露出了一個有點無奈的笑容,顧惜還在電話裡讓自己多照顧池遲,看小姑娘這副努力工作的樣子,他覺得自己說不定還要被對方“照顧”呢。
池遲整理了一下自己腦後的辮子,看見封爍那張氣質容貌並重的臉,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看賞心悅目的美人確實是能讓人輕鬆下來。
唔,她突然有點明白爲什麼顧惜總是摸她的腰了。
“我能問個問題麼?”
“你說。”
“你們mv用的打光師和你們自己電視劇的打光師是同一組麼?”說到打光,池遲瞬間想起了自己觀摩的瑞欣出品偶像劇時的心情——那是被高強度打光所支配的恐懼。
高白打光幾乎可以說是瑞欣偶像劇的特色,這種過度高光打在人的臉上是會讓人顯得皮膚細膩、五官俊美,尤其在展現女演員們的美貌上卓有成效,畢竟老話都說“一白遮百醜”。
很多和瑞欣合作過的女明星們現在都會聘用私人打光師隨她們進駐劇組,就是因爲她們嚐到了“美白光”的甜頭。
在池遲看來,那些彷彿自帶美圖秀秀磨皮效果的光線固然充分體現女明星個人五官的美貌,也會影響人的臉部表現力,如果打光水平太過於傻白甜,那是無法準確表現出眼睛中富含的情感的,畢竟對於表演來說眼神是用來傾訴的,肌肉是用來表達的,神情是用來感染別人的。
那些說好聽叫白皙,說難聽叫慘白的臉龐,那些瞳仁裡永遠有白光閃過的目光……池遲想學着宋玉冰那樣嚶嚶嚶幾聲來表示內心的懼怕。
“沒關係,你要是不想要那種打光咱們就直接換掉。”封爍說的很隨意,“大概打光師們還樂得不幹這份活兒。”
現在的封爍人人都知道是瑞欣的棄子,只等到他合約到期就會被人掃地出門,這次的mv如果不是和《飛仙一劍》的電視劇宣傳方早有協議,怕是早就被所有人都遺忘到腦後了。
即使是mv能拍,《飛仙一劍》的女主角楊菲兒也拒絕出演,其餘瑞欣的女演員們自然也不願意冒着得罪瑞欣一姐和瑞欣真正掌權人的風險來接拍這個mv。
封爍不想找那些剛進演藝圈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們,與付誠文的樑子擺在這裡,他不想在別人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把別人拖進這攤渾水裡。
人們都知道付誠文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所以人們才怕他,因爲小人做事是沒有底線的,更不會有什麼道德方面的考量。封爍算在娛樂圈裡算是個“君子”,還是一個落魄的“君子”,得罪他也不會遭到什麼報復,承擔的風險成本遠低於得罪付誠文,利益權衡之下,能對封爍“雪中送炭”的人屈指可數。
所謂的“現實的娛樂圈”,就是這麼現實和殘酷。
mv的拍攝拖到封爍自己都心灰意冷了,還是顧惜打電話的時候主動提起:“我給你提供一個mv女主角,你給我的新電影唱個歌,怎麼樣?”
封爍答應了,這纔有了池遲被打包送來的現狀。
到了拍攝現場,池遲對封爍說:“聽你的語氣那麼差,我還以爲拍攝的條件很糟呢。”
封爍看着那些調試着器械的小貓七八隻,覺得大概池遲心理的“糟”,標準線特別低。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在一個叫《跳舞的小象》電影的劇組最多的時候也只有區區三架攝像機而已,光線基本靠等,轉場基本靠擡,場記常由女主兼任,管財務的還要負責做飯……經歷過這樣的拍攝過程,在池遲的眼裡這個mv的拍攝劇組已經非常非常靠譜了。
mv的導演和編劇都是瑞欣經常合作的班底,吃技術飯的人對於演員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並不是很關注,對他們來說,拍出一個能看的成品對得起自己的酬勞纔是最重要的,當然,這隻代表他們完成這個作品,不代表他們會對成品付出多高的精力。
池遲一邊化妝,一邊聽着導演給自己講劇情。
“你是個仙女,和男主人公不打不相識,後來你們相愛了,後來男主人公拯救世界了,掛了,你在等他……總之,他很帥,你很美,你們很相愛,over。”
池遲:“……”
剛剛覺得這個劇組很靠譜,一定是我的錯覺。
封爍的裝扮就是他在《飛仙一劍》裡面的造型,一身黑色勁裝,頭上頂着上長髮及腰的髮套,留了一個三七分的劉海,很符合他被魔教教主收養的身份。
造型師自然不敢讓池遲穿的跟楊菲兒戲裡一模一樣,卻又想讓她模仿楊菲兒的造型,給池遲找了一身嫩黃色的長裙,接近楊菲兒穿過的顏色。
綠色的流蘇從她的肩膀上垂下來直到腰間,腰帶也是漸變的綠色,上面有幾枚玉環做點綴。
“腰好細啊。”
給池遲上腰帶的時候,服裝師沒忍住摸了兩下,接着化妝師也摸了兩下,感嘆:“確實好細,一點贅肉都沒有。”
女孩兒默不作聲地乖乖任摸——她都快被摸的習慣了。
精緻上翹的眼尾被化妝師用白色的顏料畫出了羽毛狀的圖騰,一直延伸到髮際線。
化妝師端詳了一會兒,又把圖騰徹底地抹掉了。
“體現清純的時候楊菲兒的眼睛是需要加強的,你的眼睛……在周圍做誇張的眼妝有點畫蛇添足。”
化妝師對着自己的大彩妝盤糾結了很久,最終在池遲的額頭正中的位置用金紅兩種顏色畫了羽毛樣的紋飾,像是一個華美的額飾。
就因爲這一點妝容上的改變,她幾乎把池遲腦袋上的髮飾全換了,裝嫩的劉海撤掉露出飽滿的額頭,女孩兒的頭髮上變得更加乾淨簡練,與她眉間的醒目金紅形成了不小的反差。
“勉強就這樣吧。”
化妝師徹底拋棄了預定的計劃,服裝師也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到最後池遲的一開始的造型被徹底推翻,她改穿了一襲白紗裙,裙子的腰比較肥,服裝師在衣服上別了很多的別針,又用腰帶仔細地遮擋了起來。
“很漂亮。”看見這身和楊菲兒完全不同的裝扮,封爍誇獎的情真意切。
真正的年輕和強裝出來的年輕確實是不一樣的,少女感這種東西也不是穿一身鮮嫩的衣服就能營造出來的。同樣是鳥仙,楊菲兒是一隻有點憔悴和獻媚的黃鸝鳥,池遲就像是一隻還未成年的仙鶴,天真着,又驕傲着。
“有水麼?”被折騰了三個小時池遲連口水都沒得喝,如果有個助理,當然可以讓他替你跑東跑西、拿水還能給你插根吸管。
作爲一部戲都沒上映的新人,她當然沒有助理,造型師們對着她的造型大改特改忙得不可開交,池遲一直忍着沒有要水。
看看所有,封爍這才發現了小姑娘的窘迫,他自己去拿來了一瓶礦泉水,打開之後還很貼心地替她她插上了吸管——防止脣妝花掉。
真巧,作爲一個空檔了十個月的過氣藝人,封爍在剛剛過去的上個月也沒有了自己的助理。
“第一場,男主女主站位好了!”
池遲和封爍一起站在花叢中,都在假裝封爍的手心上有一隻蝴蝶,兩個人一起看着蝴蝶,漸漸地變成了深情對望。
“好!女主更深情一點看男主的手,對,二號機推進特寫男主,一號機推進……好,男主揚手錶示蝴蝶飛走了,男主女主一起仰頭看着天空……”
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只能默默自己腦補三千字人設的池遲,於開拍的那一刻覺得自己來接拍這個mv就是一個錯誤。
“好!女演員,輕輕擡起你的手,男演員看女演員的眼睛,好,深情!再深情!”
這就是導演“沒有劇本”的拍攝方式,他會提着喇叭站在你身後,不停地指揮着你,反正mv只要給出唯美的畫面就好了,到底這個畫面是如何拍攝出來的,沒有人會關心。
演員就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操縱着,不需要去感悟,不需要去理解,只要照做就夠了。
池遲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在導演喋喋不休的指揮中變得僵硬,因爲她根本不是在做“人”的表演,而是在學着如何忘掉自己是個“人”,什麼空間記憶和空間想象能力都彷彿被凍結了一樣,只剩下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她在隨着別人的口令做着動作。
第一天拍攝完,池遲對着鏡子重複自己白天憋手蹩腳的樣子,自我感覺拍攝效果之慘烈大概跟n流影樓中拍的寫真差不多,毫無個人特點、毫無人性神采,把所有自己能漂亮的期望寄託於後期的ps效果上。
默默擡手揉着自己的額角,她已經不敢想自己拍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了。
“這也叫拍攝?這也是表演?”小姑娘對着筆記本都不知道該怎麼寫自己這一天的總結,無法盡情表演的感覺開始轉化成一種負面情緒,難以排解。
封爍察覺到了池遲情緒上的低落,還以爲是小姑娘不太適應拍攝的節奏。
“mv和廣告大多都是這麼拍出來的,你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習慣的?!
想到自己將來還要進行這種拍攝,池遲感覺自己受到了自有意識以來最大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