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宇京導演最近很是尷尬,他心血來潮跟自己的老師推薦了一個新人女演員,老師對演員的自身條件很滿意,不滿意的地方是這個演員被費澤給用過了。
“費澤這個傢伙最喜歡錶現那種空洞的華麗和沒有多少感染力的大場面,看起來漂亮的很,全是唬人的空架子,演了他的戲,這個演員就未必能沉下心來在我這玩了。”
對,杜安老先生的眼裡,演員拍戲那就是玩兒,好演員,那就是要玩得開的。
馮宇京很想跟自己老師說這個新人在自己的爛片裡玩得都挺愉快,又怕自己提起那些圈錢片會引起老師不快。
對於他拍那些東西,杜老爺子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在他眼前冒頭兒他就假裝看不見,如果看見了,一定會踹馮宇京兩腳纔算消氣。
“唉,算了,這麼多年阿京你也就給我推薦了這麼一個人,讓我也看看你的眼光是不是跟你的導演技術一樣那麼爛。”
“……”明明是見獵心喜,居然又能歪到自己的爛技術上,馮導演只覺得自己都不知道有這麼個老師,自己到底是欠了誰的。
“下個周我回國,你帶她來讓我親自看看,一定要保密,知道麼?保密!”
搞定了老師這邊,馮宇京猛地一拍腦門,他覺得自己已經傻了。
對着老頭兒說的再天花亂墜有什麼用?自己連那個小姑娘的電話都不知道,當初那個劇組的演員導演早不知道溜達到哪個旮旯裡去了,要是追着問過去,能不能問到先不說,那傳言就肯定先多了起來。
圈裡是非多,隔着不熟的人找演員那是蠢。
馮導不蠢,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搜着影視城的外賣軟件,找到如意的訂餐電話天天打,就問池遲現在出組了沒有。
終於讓他等到了。
“小池啊,我是……呃……”
就是這麼尷尬!
這麼幾個月過去了,導演把自己執導過的片子名兒都忘了!
一聽他的聲音,池遲就知道他是誰了。
“我知道,您是導演,當初我拍掉下水的那場戲您還讓人給我準備薑茶來着。”
雖然她也不知道導演叫什麼,但是這話一出來,瞬間就顯得他們倆的關係其實不錯。
啊?有過落水的戲?有過薑茶?
依然不記得。
“對、對、對,就是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馮宇京,現在呢,我這邊有個試鏡的機會……你好好鍛鍊身體,保持體形,下個禮拜三之前你到京城,我帶你去見個導演,要是不放心的話,你可以讓你爸爸媽媽帶着你來……”
池遲用在筆記本上迅速地記下了時間地點。
“好的,我一定去。”
關於片子本身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馮宇京只說了是武俠電影,別的一概沒說,池遲也沒多問,順着他的邏輯一溜兒地回答“是的,好的”,爽爽快快地答應了去試鏡。
扣上電話,池遲打了個嗝,金大廚正在廚房裡仔仔細細地洗排骨,準備晚上和茄子一起包在錫紙裡抹點辣醬烤着吃。
“行啊,又有新片子可以演那是最好,今天晚上吃烤排骨,再給你做一碗麪條,明天……明天你就多吃蛋白質和蔬菜吧。”
從溫馨體貼到冷酷無情,金大廚的話鋒轉的就是這麼快。
“正經當了演員了,必須控制體型,你增肌了這麼多,再一胖可就麻煩了。”
“可是拍武俠片又不能吃豬肉了。”池遲的表情很是惆悵,豬肉與戲不可得兼,舍肉而取戲也。
“武俠片?”金大廚擡頭擡頭看看池遲的身形,“喲,還真練出打女的型兒了,挺好,這幾年還真缺你這樣的,就是太辛苦了,咱出了名就轉文戲知道麼?”
那語氣輕鬆的,好像池遲說出名就能出名了。
池遲也神情很輕鬆地答應了。
“嘖,知道的你們兩個這是在我這小破店廚房裡胡嘮,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在頒獎晚會上呢。”
韓萍在廚房門口磕着瓜子看着廚房裡倆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地瞎扯。
“老金,上次那個電影怎麼後來就沒信兒了?把小池遲恁得那麼慘,現在連個泡泡都沒有。”
金大廚洗乾淨了手從水盆裡把西瓜抱了出來,放在乾淨的案板上徒手一劈,西瓜就乖乖地裂成了兩半。
“哪有那麼快?我光知道老溫那邊搭線了什麼電影節,可能十月要去參展,能混出點名頭來最好,電影多賣點錢。”
他隨手用了個小不鏽鋼盆裝了小半個西瓜扔給池遲,上面還插了一把金屬勺子。
“這半小的你拿着勺子挖着吃。”
另一半被他砰砰哐哐用刀切開,自己拿了一塊,給了韓萍一塊,剩下的那幾個臭小子要吃自己進來拿。
池遲接住西瓜盆,覺得這是自己在如意餐廳接受過的最高級別待遇。
“快吃吧,也就今天能吃了。”金大廚毫不客氣地告訴她這個殘忍的事實。
韓萍看着池遲那張瞬間沒有表情的小臉兒,都想替她哭一哭了。
池遲在影視城的清閒日子才過了兩天,又有人找她。
這次找她有事的人是封爍,他跟瑞欣的合同即將到期,《飛仙一劍》主題曲mv的點播分成要另擬合同,因爲其中池遲的出演部分算是跟顧惜的資源置換,顧惜就說那點小錢直接給池遲好了。
“可能也就幾萬塊的事兒,真不好意思還要你再來一趟京城。”封爍一邊打着電話,一邊把玩着手裡的鋼筆,筆在他的指縫裡轉過來,轉過去,轉個不停。
“沒事兒,我本來也要去的,提前幾天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影視培訓班。”如果這次的試鏡不是很順利,另外幾家她投放了簡歷的劇組也沒有迴應,她就可以趁着自己現在有存款了趕緊去上個課混個“專業培訓”的資歷。
池遲說話從來都是這樣的,不會讓別人感到她有絲毫的不情願。
封爍笑着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到一邊,兩隻手一起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飛仙一劍》定檔在了深夜,連個冠名商都沒有,越來越多的人對收視率不抱希望。知道他要被瑞欣掃地出門,也有幾家經濟公司聯繫他,條件談不上多麼優越,也絕對不差,畢竟他有過一些演戲的經驗,賣相也還不錯。不管怎樣,似乎比他留在這裡繼續沒着沒落好了太多太多。
可他還是捨不得瑞欣。
上一任李老闆是個很好的人,幾乎是手把手地教給他怎麼在娛樂圈裡忍受寂寞等待輝煌,也一心一意地爲他鋪路,在電視劇裡用一些討喜的人設刷臉也好,在劇集之外幫他安排一些適合他的綜藝也好,沒有絲毫對不起他的地方。
現在接手的李齊,與其說是蠢,不如說是還沒摸着頭緒,被付誠文坑了一次又一次,打壓得擡不起頭來。
李齊也沒真的昏了頭,還知道讓封爍續簽,可是合同條款甚至遠不如幾年之前的,如果真有誠意,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合同出現呢?
這樣的瑞欣……
讓封爍愛恨兩難。
上次被狗仔追拍的事情,是顧惜出頭幫他擺平的,那個當年被他從酒席上強拽出來的醉酒女孩兒,現在成了一個會動的媒體頭條,比他強勢,也比他更有決斷性。
就連被她看好的池遲,也時刻散發着磅礴的、有感染性的生命力。
他自己已經不年輕了,青春在爆紅後的黯淡裡被掩埋了太久,就算始終相信自己是金子總會發光,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忍不住去想當塊普通的石頭會不會更開心一點。
回家開個火鍋店,也許也不錯。
突然,封爍又想起了那句話:“你身上有特別的光,人們會看見,會嚮往……”
一種的特別的溫暖,從他的心口處漸漸擴散到了全身。
知道池遲明天又要走,韓萍的內心基本是崩潰的。
“你說你還從杭城大老遠的坐公交回來幹啥?你就從杭城老老實實飛京城唄,這一趟折騰的,明天還得坐兩個小時車去機場。”
小丫頭掛掉繼續吃着燉雞蛋,表情跟吃□□一樣,她身上只穿了短袖t恤加短褲,露出了極爲美好的身體線條。
尤其是兩條長腿,從桌子底下伸出去一截,纖長筆直又健康,堪稱完美。
“哪怕回來只待一天我也要回來啊,總得回個家報平安嘛。”把雞蛋吞掉之後,她這麼說。
韓萍惡狠狠地揉了揉她的一頭長髮,不知道該拿這個小姑娘怎麼辦纔好。
行李箱纔剛剛打開,明天又要拎着走,池遲花了十幾分鍾就整理好了自己簡單的行囊。
這種拎起東西就走的日子,她似乎也開始習慣了啊。
晚上無事可做,她幫着韓萍把餐廳收拾了一下,搶過外賣包就去送外賣了。
車仍是那輛帶着棚子的小車,幾個月的風吹雨打,打眼的橘黃色都褪成了米色,路仍舊是那條路,影視城在大搞基建,白天塵土飛揚的工地,晚上也都安靜了下來。
物是人非總是發生在不經意之間的,這是時間最可愛也最可恨之處。
短短几個月,池遲自己也變了,她似乎知道,又似乎並不知道。
順着劇組專用的車行道把車騎進景區裡,隔着花牆能看見不遠處的池塘裡荷花開得正旺。
光線不好,花不像是粉色,但是那種很恣意的盛開,還是能讓人感受得到的。
風吹在人的臉上很舒服,池遲深吸了一口氣,拎着外賣包下車。
“十二杯百合綠豆水,兩份酒糟蛋花湯,一份涼拌豬耳絲、一份油炸花生米、兩瓶啤酒。”
她送完了外賣,長髮飄飄地走了,留下收外賣的幾個羣演面面相覷。
“長這樣?送外賣?那咱還混什麼?”
“混什麼,趕緊把東西送進去吧,今天還得拍大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