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在拍攝棚門口偶然發生的現場飈戲,讓池遲下決心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再度進行深入的挖掘。
剛剛那幕是她們三個人在電影接近尾聲時的一場戲,三個人同樣各懷心思,女王沉舟想着自己的計劃必須成功,將軍珊瑚想在將來的刀光劍雨中保護自己的妹妹,相比較而言玲瓏的感情應該是最複雜卻也單純的,如何讓這種純粹在其他兩個人飆升的氣場中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氣質,坐在坐便器上的時候她都在思考。
一個張揚又深沉,一個鋒利也有隱藏的惱怒和擔心……有點難啊。
池遲最後要試的一套衣服是一件看起來平淡無奇的白袍,質地是亞麻的,看起來有點像酒店裡的浴袍。
只是看起來平淡無奇,當打開“浴袍”看見裡面黑色的皮甲,池遲有點懵。
“束身衣?”
服裝師的助理說:“因爲您的身材,和年紀目前不太好走性感路線,所以我們設計的比較保守。”
身材後面那個可疑的停頓是怎麼回事?
這種設計也叫保守麼?
胸前包一塊皮子,屁股上包一塊稍大一點的皮子。
穿上的時候,那位助理明顯有點不滿意:“您的胸圍比報給我我們的尺寸有小了一點,像這種緊身的衣服是很難改動的。”
熱愛運動的僞·未成年少女只能摸摸鼻子笑笑。
……
從早上五點一口氣忙到下午六點,池遲終於結束了全部的定妝試鏡,穿上屬於自己的短袖t恤和運動長褲,她覺得自己鬆快得可以直接玩兩個前空翻。
她輕鬆了,整個團隊的節奏還是很緊張的,因爲除了她之外,別人的試裝定妝之路還遙遙無期,安瀾試完了四套,柳亭心只搞定了三套,顧惜更慘,只有兩套。
化妝師們在收拾東西,池遲踩着運動鞋出了房門。
先去健身房跑了半個小時,又打了一會兒拳,最後洗一個熱水澡,心情很好的小姑娘神氣活現地喝着牛奶溜達着看,所有的人依然都很忙。
好像只有她很閒。
“顧惜她們晚上吃飯了?”
站在顧惜的化妝間門外,池遲問顧惜的助理。
助理也是滿臉的疲憊,整整一天了,顧惜大半時間都要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她們三個就成了顧惜的手和嘴,陀螺打轉一般忙裡忙外。
被問起顧惜的晚飯,她搖了搖頭:“中午就沒怎麼吃,晚上提都不提吃飯的事兒,蘆薈汁也沒怎麼喝了,說是怕想上廁所。”
顧惜身上的禮服每一件都比池遲的還要繁複華麗,穿着它們上廁所絕對是個大工程。
“今天晚上還要繼續試麼?”
助理一臉苦大仇深地說:“怕是得到一兩點,明天還要繼續。”
“你們吃了麼?”女孩兒接着問。
“劇組讓酒店送的飯……”房間裡電話又響了,助理嘆了口氣慷慨赴死一般地衝了回去。
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池遲晃晃悠悠地去了酒店的廚房。
八點多,廚房已經過了晚上最忙的時候,大部分的廚師已經離開廚房坐在門口聊天,池遲跟他們打了招呼就熟門熟路地走向小竈——有一個竈臺就是給他們這些劇組常駐的人自用的。
找出十幾個新鮮的荸薺、一個檸檬和一小袋紅棗,女孩兒低着頭開始給荸薺削皮。
一羣好端端的女孩子,穀物不能吃,肉也要少吃,蛋白質的攝取要控制,甚至蔬菜水果都有可能犯了忌諱,想給她們準備吃的,大概會難倒一大批專業的廚子。
池遲也是看見了荸薺纔想到可以做一份紅棗荸薺湯的。
荸薺去皮之後切成小粒,紅棗去核之後切成細絲,荸薺粒下鍋煮開,放兩片新鮮的檸檬,再把紅棗絲包進紗布放到鍋裡去小火慢煮,等到那些從紗布包裡滲出來的黃褐色浸染了這一鍋的清亮剔透,也就算是煮好了。
池遲站在鍋邊小心地把地把紗布提出來,小心地用筷子把裡面的汁水壓進鍋裡才把它扔掉。
檸檬片的殘骸也被小心地挑出,整個鍋裡只剩了細小的荸薺粒。
找出一堆杯子,把湯水小心地分裝好,再插上吸管,旁邊擺上已經被她手工碾碎的冰糖碎。
把鍋子洗乾淨放好,池遲坐在鍋竈的旁邊繼續想自己的人物。
玲瓏對珊瑚說了很多很多的假話,只有一句是真的,可惜那句話珊瑚完全不相信,一面是自己獻上了全部忠誠的女王,一面是即將出徵九死一生的姐姐……到底用一種怎樣的詮釋,才能讓她在這場戲中表現得更豐富呢?
牆壁上的鐘表滴滴答答地走,池遲在思考中終於等到了湯水溫熱不再燙手,這才用送餐車推着湯水到了化妝間所在的樓層。
人們還是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地忙碌。
顧惜透過鏡子看見池遲端着杯子進來,問都不問是什麼就讓助理接了過來。
“我要是明天過稱的時候胖了……味道還不錯……大棗味兒真濃,怎麼一點棗皮的渣渣都沒有。”
池遲沒搭理她,在另一杯裡倒了糖粉才遞給顧惜那個忙暈頭的助理:
“本來想分成兩鍋煮,後來想想也不知道多少人吃甜的多少人不吃,用糖粉的話味道稍微薄了一點,改天給你們煮加了片糖的,更好喝。”
助理想不到池遲忙了一天之後不僅跑去親自煮糖水還分給自己一份,言語體貼得彷彿做這些事情都是理所當然。
卻讓她心裡更熨帖了。
多少人做了點事兒就巴不得全世界知道,池遲這樣的,在她們的圈子裡實在是一朵奇葩。
這樣想的人不只她一個。
安瀾看到湯水的時候明顯一愣。
她的助理按照池遲囑咐的那樣,輕聲跟她保證了沒有湯也沒有添加澱粉,只是用了馬蹄和紅棗。
“味道很好。”安瀾連着喝了兩口,馬蹄粒可以在齒間咀嚼,也可以順着嗓子直接嚥下去,溫熱的液體劃過食道,稍稍紓解了她久坐化妝的煩躁。
這個小姑娘確實是個愛花心思的。
“她送了幾份過來?”
“裝了滿滿一個小推車,還給我們的都加了糖。”
助理笑着收走了安瀾手上的空杯子,沒一會兒又端了一杯進來放在了她的手邊。
安瀾卻再沒碰過。
再好的東西,適度也就夠了。
顧惜的挑剔和難伺候在她試妝的這段時間裡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她造型的全部確定之日卻彷彿遙遙無期,人也越來越暴躁了。
池遲送自制湯水來的時候,助理們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像是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柳亭心來串門,對助理們來說就是災星光顧。
“髮型像個□□,你的品味越來越像大媽。”
“金色的,嘖~”這是說腰帶。
“顧惜你是不是有了?你的腰圍現在至少兩尺六吧?”
“藍色的,嘖~”這是說髮簪。
“這麼長?嘖~”這是說衣服的下襬。
輕飄飄的一個尾音兒就能把顧惜氣到一佛出世二佛昇天,把一幫助理嚇得膽戰心驚。
柳亭心的助理怕自己的老闆會把顧大官人氣死。
顧惜的助理是怕自己的老闆會在這裡把柳爺掐死。
尤其昨天是柳亭心還拿走了顧惜沒來得及喝的湯,這賬顧惜還沒算呢……
每天心跳加速的助理們都忍不住質問蒼天,爲什麼,爲什麼你賜下池遲小天使之後還要附贈一個叫柳亭心的惡魔?!
偏偏所有人都拿柳亭心沒辦法。
包括顧惜。
“柳姐也在,我煮了百合綠豆水,你要不要嚐嚐?”
推着小餐車站在房間門口,穿着運動褲和背心的女孩兒長身玉立。
柳亭心轉過頭去看她,目光像是一把隨時要刺向她的劍:“你這一天天地推着小車,來演戲還是來送外賣的?”
池遲笑得很甜:“我本來就是送外賣的,在影視城還挺有名,速度快、態度好,我們如意餐館大廚手藝也不錯。”
自帶金戈鐵馬氣場的一代影后柳亭心被噎了一下。
她轉頭看向顧惜:“她以前還真是個送外賣的?”
顧惜正在弄頭髮頭,一動也不敢動,只能乾巴巴地說:“嗯,她家土豆餅挺好吃的。”
那雙大眼睛透過鏡子盯着柳亭心和池遲,生怕自己家小孩兒讓柳亭心這個毒婆娘給欺負了。
柳爺沒再搭理她,長腿一勾側倚在了一邊牆上,兩臂抱在胸前,整個亂糟糟的化妝間頓時就被她襯成了雜誌封面的拍攝現場。
“那你是怎麼讓顧惜給勾搭上的?”
她問池遲,臉上帶着點似有似無地笑,笑意不達眼底,讓人有種彷彿被獵豹窺伺的感覺。
曾有合作過的大導演這樣形容柳亭心:“成也在眉目,敗也在眉目。沒用過柳亭心的人都不敢用,用過柳亭心的人就看不上別人了。”
她的眉宇之間天生帶着一股煞氣,在戲中有奪人心魄之能,無論多麼平淡無奇的角色到了由她來表演都能成爲電影中濃墨重彩的一筆。還幹出過在某部片子中生生嚇哭了對戲女演員的事兒,若干年後還有人念念不忘。這些是柳亭心的本事,也是她的尷尬處。有多少有“奪人心魄”需求的角色能讓她去演呢,有多少演員願意跟一個會讓自己黯淡無光的人合作呢?再加上她頗有點牛心左性從不彎腰低頭,如果沒有大導親點,想要找一個適合她演的角色甚至到了千難萬難的地步、
顧惜曾經說過,柳亭心一度生活窘迫到開服裝店維持生計的地步,就是因爲找她拍戲的人實在太少。
“好在她前幾年拿了一個影后,格調陡升,代言了幾個國際品牌,即使沒有什麼角色出現在觀衆面前,也可以靠着時尚新聞博人眼球。”這話也是顧惜告訴池遲的,經歷過挫折爬上高峰的柳亭心更加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一雙眼睛看誰都像是在看跳樑小醜。
現在,池遲不覺得自己像是跳樑小醜,倒更像一隻想要逃命的羚羊。
池遲是羚羊麼?
如果有能手刃獅子的羚羊,那她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