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晉影后力薦新人電影,池遲痛斥爛片只會炒作”這種題目還是厚道的。
“青年電影節,池遲炮轟爛片”這種題目算是最客觀的了。
“斥與自己同類型的片子是爛片,誰給了十八歲新人如此威風?”、“電影《暴戀》受池遲炮轟,原因爲哪般?”……這樣的媒體,就顯然是收了別人錢的了。
十月的娛樂圈相對比較冷清,沒有什麼高話題度的電影,也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娛樂圈事件,除了小範圍的粉絲內部掐架之外,在外人個的眼中算是風平浪靜,在媒體的刻意炒作之下,池遲“出言不遜”的事情迅速發酵,成了很多人討論的熱點問題。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這才符合我想象中少年成名的影后人設啊,什麼乖乖女,什麼高情商高智商,這下全崩了!”
“我還以爲她至少能裝一年呢,沒想到幾個月就破功了,到底還是年輕,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這下好了,全網嘲了吧?”
某個論壇的娛樂版塊裡面,人們也在討論池遲的這件事兒,這一段時間以來池遲一直風頭強勁,雖說因爲時間太短,真正粉絲的數量不多,但是對她有好感的人數量不少,除了電影好看就支持的影迷之外,還有諸如封爍、安瀾、柳亭心、甚至杜安導演的粉絲,他們對於池遲都有愛屋及烏的迷之好感,願意多爲她說幾句好話。
在這個論壇裡也是一樣,人們一談起池遲都是以誇讚爲主,有喜歡她說話的,有喜歡她相貌的,也有喜歡她身材的,尤其是腰和腿。
這次池遲一反曾經“太極高手”的姿態,直接說自己反對爛片,語言直白到都不像她了,也讓別人對她一貫的形象產生了懷疑。
那些早就對池遲不滿的人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宣泄不滿的點。
在他們看來,池遲年紀輕,資歷淺,黃毛丫頭一個就敢說自己反對爛片,真的是要得罪業內一堆大神,從此沒資源沒人脈,空有格調,前途盡毀。
“樓上你們的意思是,池遲不能說自己不喜歡爛片麼?”
一片咬牙切齒的狂歡裡,有人說了這麼一句。
“對哦,池遲說自己反對爛片,沒什麼問題啊。現在爛片那麼多,憑什麼不能反對?我也討厭那種只會炒作其實一點營養都沒有爛片子。”
“吃吃作爲一個演員、一個電影從業者當然可以說自己反對爛片,怎麼了,演員不反對爛片,難道還要支持麼?”
“說她沒有資格反對爛片的媒體都是有病啊,難道她一個大高盧影后連評價電影的權利都沒有麼?何況她也沒評價電影,只是說了下現在客觀存在的現象。”
“哼,現在還能說自己反對爛片,有本事她自己不拍爛片啊。”
“樓上你說的好像池遲拍過爛片一樣。”
“電影《跳舞的小象》海外票房9億破國產電影海外票房的影史紀錄,是現原有記錄的七倍,國內票房5.4億,現在還有長期放映的影院,拿了sd獨立電影節、聖羅丹國際電影節、大高盧國際電影節多項大獎,池遲憑藉該影片成爲目前國內最年輕的三大電影節影后,獲國際獎項數量居全國演員前五,注意,是全國的演員,不是隻算女演員!”
坐在電腦前面的某個“吃貨”把鍵盤敲得噼裡啪啦響,她最喜歡用她們家吃吃的成績打人了,就像電蒼蠅拍去打蒼蠅一樣,帶着一陣電光,那些“蒼蠅”就帶着蛋白質的糊味兒掉地上了。
“顧大官人的粉哪裡去了?這裡有人踩你們《女兒國》電影是爛片!”
“我擦,說池遲演過爛片?264樓你是對杜老爺子有什麼意見?”
……
這種沒營養的討論進行了大半天,有一個人發了這樣的一條留言。
“要是每個演員都能反對爛片,爛片是不是就能少一點?”
“演員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們要賺錢,要出名……”
“我懷疑很多演員根本就沒有基本的美的鑑賞能力,一個電影出來了,爲了一點人情就讓喜歡他的粉絲去看去支持票房,結果往往是爛片,他們要麼是沒有鑑賞力,要麼是沒有行業責任感,人們都去拍爛片了,誰會去拍好片子呢?”
“還有一些電影的營銷推廣,自己的劇情乏善可陳,就吹情懷,踩別人的作品……爲什麼就不能好好地安下心來講故事呢?”
整個樓的走向從一開始的“吃吃藥丸”轉變成了對國產電影的反思和討伐,一羣喜歡電影的人在去看自己國家電影的時候,往往會產生“一大盆爛菜裡面我好歹挑個沒餿的嚐嚐”——這種感覺,又怎麼可能對自己的文化產生自豪感呢?
古城青年電影節的一場座談會上,池遲和往常一樣安靜地做記錄。
她年紀小,資歷淺,參加這種活動基本都把自己當成是來湊人頭的。平常也確實沒多少人會特意找她說話,座談會這種東西,他們很少找年輕人發表意見。
這次,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池遲啊。”自由討論階段,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對着她笑得一臉慈愛,“我知道,年輕人嘛,都是最喜歡自己代表作的,《暴戀》的製片人是我一個老朋友,我也跟他說過了不能踩着別人的心血跟觀衆要眼球兒,要不會後一起坐坐,聊聊?其實他們的電影挺有想法的,你看看也沒壞處。”
池遲記得這人姓宋,經常給電影裡當個顧問,拉拉贊助,和不少編劇、導演的關係混得不錯,才讓他混進了這個座談會裡。
聽他說了這個話,在場的都明白,他是想替《暴戀》這個片子摘了“爛片”這個帽子,順便跟池遲和解。
昨天池遲那話一出,不知道多少人都說池遲不聲不響就打了包括《暴戀》在內的衆爛片一計耳光,他們片方想要藉着池遲的名頭炒作不成反而被罵,今天肯是要想辦法扭轉局勢的。
池遲擡眼看向坐在她三米外的那個男人,棒球帽遮住了她的眉目,沒有人能真正看清她現在的表情。
“宋老師,您在說什麼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是有什麼電影在踩着別人的心血麼?這可真是太不應該了,其實我覺得……
如果您要問我的意見啊。我覺得作爲演員,我們應該對這種行爲持鄙視的態度,您看在座各位,一直在爲了國產電影事業的發展而奮鬥,可謂是篳路藍縷,前赴後繼,如果有人爲了自己的一點私利去傷害衆位老師的作品,我年紀輕,說話直白一點呢,別人也當我是不穩重、不懂事,我就可以爲各位去口誅筆伐那個業界毒瘤,被人說年少輕狂我也認了。”
女孩兒的聲音漸高,原本都在私下討論問題的專門都安靜了下來。
意識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池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紙和筆,規規矩矩地站了起來。
“您說我年輕,所以喜歡自己的作品,我可記得杜安導演現在快七老八十了也對自己曾經的作品視若珍寶,他跟我說我們應該把作品當孩子,所以纔會被它的每一點的進步而鼓勵,也會爲作品的無限可能而永懷激情。按照杜老的意思,不是我年輕才喜歡自己的作品,而是我們每個人都喜歡自己的作品。我年紀小,不知道把作品當孩子是什麼感覺,但是把作品當成寶貝一樣珍視是沒有問題的。
對了,剛剛您說的我沒聽清,您能再說一遍麼?”
宋先生環顧四周,到底沒有再說什麼,池遲幾句話就把在座的所有人拉到了她自己的同一陣營中,要是他再重複,那就是自取其辱。
“池遲啊,你不覺得你昨天反對爛片的說法……有點太過了麼?”
一個來當說客的被池遲堵了回去,另一個直接發難的又出現了。
顯然,那個無良的劇組是想借着這次的座談會把池遲徹底拿下,光是找的人就是一個接着一個,手段也一個接一個。
“哦,爛片啊。”
女孩兒嘿嘿一笑,臉上掛了一個討喜的弧度。
“我以爲,這個房間裡,是沒有人會爲爛片說話的。”
她這句話說得很慢,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砸在了空氣裡,也砸在了一些人的心頭上。女孩兒清凌凌的眼神掃遍了全場,帶着笑意,帶着詢問……也帶着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最後,她看向了中間那羣最有話語權的人。
“咳,當然了。”組織這次座談會的負責人清了清嗓子,他必須得贊同池遲的這句話,不然他們這些做老了電影的人今天都別出這個屋子了,還不夠丟人的。
“呵呵,小姑娘,還是太敏感了。”那人乾巴巴地笑了一聲,更加乾巴巴地轉移話題焦點,“我的意思是,你對爛片的判斷是不是太武斷,太片面了?我們也是要承認現在商業手段的多樣性的,你看,我們今天的話題就是如何更加有效地進行電影產品的推廣,連粉絲電影我們都承認了其中比較有積極意義的部分,你昨天說的那個意思幾乎就是把所有的進行過營銷推廣行爲的電影都打成了爛片嘛。”
那人搖了搖頭,彷彿池遲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說了不懂事的話,自己作爲一個慈愛的長者要爲她找補回來。
女孩兒歪着頭想了一下:“我昨天說了什麼了?您先等等。”
她低下頭開始查手機上今天的娛樂新聞,讓那人的慈眉善目都做給了空氣看。
池遲很快就找到了關於她昨天言論的新聞。
“我反對只知道用一切能用的手段炒作,並且不知道反思的爛片。”
女孩兒慢吞吞地讀完了,把“一切”和“反思”兩個字兒念得很重。
“我覺得這話沒問題啊,你們也別逮着小丫頭就要教訓兩句,池遲現在坐在我們的座談會上,那就是個正正經經的電影人,人家身上有獎有作品,說兩句爛片不好怎麼了?怎麼,現在不好的電影我們這些一輩子都想做好片子的不能罵,還要誇麼?”
一位老專家發話了,別人都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再說哈,池遲這才滿臉笑容地緩緩坐下,繼續當自己的“壁花”,旁邊人們若有似無看向她的目光她恍若未覺。
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擡頭看向房間的中間位置,剛好與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是視線撞個正着。
她對這對方微微頜首,又低下頭去寫自己的紀錄了。
那個人笑了笑,一圈兒的鬍子中間露出了白色的牙,樣子很是有幾分可怕。他有着與粗獷外表截然相反的文雅名字——宮行書,身爲中生代導演中的真正領軍人物,一定要拿他跟池遲認識的人類比一下,那就是十個佘兵綁在一起也沒他一個人的影響力大。只不過爲人狂放不羈,成就雖然高,名聲卻不怎麼好。
座談會結束,池遲又被記者堵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面對記者們的提問,她一臉單純地說:
“要是哪個導演的是這樣‘不擇手段營銷還不知道反思作品自身’,也依然認爲自己的片子不是爛片,麻煩他們來找我當面說一下吧,沒有能夠反對我這句話的實際論據,我也不好隨便收回自己的話呀。”
“要是沒人來找你呢?”
“那說明這麼做的作品就是爛片啊,他們自己在‘不擇手段地炒作’之前就已經知道自己的作品是爛片了。”
女孩兒對着記者笑着眨了眨眼睛,在自己助理和經紀人的護衛下脫離了記者的包圍。
藉着池遲對記者說的這句話,一直按兵不動的婁藍雨開始了全面反擊,她先是在微博裡面刷了一個話題叫:“你爛你知道麼”,然後引導網友去吐槽那些年他們看過的國產爛片,接着又花錢請了幾個專業影評人和業內各種發文細數這些年來的營銷手段,什麼賣慘、賣情懷,什麼買票房、買營銷……有好事者把那些愛營銷的爛片導演、製片人、演員一一安特了出來,提醒他們要是不覺得自己的電影是爛片兒就趕緊去找池遲要個說法,不然就要被釘死在爛片的恥辱架上了。
“導演、製片人也就算了,你怎麼還引導他們去找演員的麻煩,招惹了他們的粉絲,事情可就控制不住了。”竇寶佳不贊同婁藍雨這種要把事情鬧大的勢頭。
“怎麼不能找了,多少人是衝着對明星的喜歡去看的電影,電影難看了,明星們當然得負責任,幾百萬幾千萬的片酬拿着是讓他們付出努力完成作品的,片子能看就說自己演得好,片子質量差就甩鍋導演編劇……臉皮也真是比你的胸還厚。”
婁藍雨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渾然忘了有幾個臉皮厚如胸的藝人還和她的公關工作室有合作關係。
現在她儼然比竇寶佳還像池遲的經紀人,滿心滿意都想着池遲,一切的語言都從池遲的角度出發,甚至比池遲還要正直正義,已經化身成了爛片的討伐者、甩鍋明星的審判人,電影圈兒最後良心的守護神。
“你的戲能不能別那麼多?池遲這事兒她也沒想鬧大,你作得大了誰來收場?”
“鬧大?你以爲她這個話說出口,鬧不鬧大是我們能說的算的?她今兜頭甩了耳光,被打疼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婁藍雨冷笑了一下,“那幫人什麼下作手段都幹得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
竇寶佳沒說話。她靜靜地聽着婁藍雨接着說:
“咱們現在把那些演員扯下水,他們的粉絲肯定要炸鍋,他們越是攻擊池遲,就越在旁人的眼裡顯出了池遲的難得……哎喲,我還以爲池遲是個甜心乖寶寶,敢情兒也是個作天作地的小妖精,可真喜歡死我了!你放心,這一波兒,穩贏!”
掛掉電話,竇寶佳轉身看向一直在旁邊聽着的女孩兒。
“這樣的方案你覺得可以麼?”
“我不太贊同拉別的人下水……”女孩兒輕輕搖搖頭,“不過這次是別人先拉我下水的,那就都鬧起來看看吧,有些理是越辯越明的。記得跟那幫小姑娘們說一聲,讓她們別沾手這個,跟人掐架的事情我自己來,她們負責看我作品就行了。”
所有的助理和經紀人都看着池遲,臉上寫着“無語”二字。
“別人家對粉絲是對財神爺一樣,就你家對粉絲跟養孩子似的。”
吐槽了池遲一句,竇寶佳拿起手機繼續打電話。
“哎,對了。”
池遲突然叫住了自家的經紀人。
“婁宣傳怎麼知道你的胸有多厚?”
竇寶佳踉蹌了一下,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飛機上,宮行書閉着眼睛跟自己的老搭檔聊着天兒。
“前幾天別人跟我推薦她的是,我還覺得她太乖巧太個油滑了,現在一看,骨子裡也是有一股子作勁兒。”
“作勁兒,我還真沒看出來,倒覺得她嘴皮子挺利落的。”
“還不作麼?爲了一個爛片要往她身上糊屎這事兒,她是先把我們這羣自以爲有良心的電影人綁在了她船上,又要把幾乎所有爛片兒的導演、演員拖下水,這是孫猴子在海里耍金箍棒,小哪吒在東海里鬧蝦兵蟹將呢。”
“聽你的口氣,你還挺喜歡她這個作勁兒?”
“那是。”宮行書翻了個身,滿臉的鬍子中間開了條縫兒,露出了他的大白牙,“她這麼作,來演我的新片兒不是剛好麼?”
網絡上關於爛片兒的討論持續升溫,被抨擊的那些人自然不肯坐以待斃,終於,不出婁藍雨所料,他們開始了對池遲個人的人身攻擊。
“一個高中都沒讀的小丫頭機緣巧合拍了部好片子,就能罵別的片子都是爛片了?”
某位還算有影響力的影評人發了這樣的一個頭條文章,裡面的大頭並不是討論“爛片兒”的判定和電影人的責任感,而是直指池遲學歷和當初的送外賣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