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服務行業的工作人員,從來是別人工作,他們工作,別人休息,他們加倍工作。
娛樂行業當然是個服務行業,畢竟身在其中的人肩負着生產文化產品供全社會消費的“責任”,爲人們的眼睛、嘴巴和八卦心思服務,他們生產出的產品除了電影、電視、綜藝節目之外,也包括讓人們茶餘飯後得以消遣的話題。
正月初七,新一年的娛樂圈話題競爭就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
當紅花旦李凌婭公開戀情,男方是曾經的知名歌手趙益,現在已經轉到幕後成爲了卓有成績的音樂製作人。鑑於李凌婭一貫優良的形象,人們對於這一對的感情還是祝福居多。上午曝光了戀情,下午就是趙益的前妻出來痛罵趙益負心薄倖不管孩子……圍觀羣衆們井然有序地先看李凌婭微博下面的祝福,接着去看趙益秀恩愛的微博,然後去趙益的前妻那裡看看大家對渣男的口誅筆伐,就像是一條精選的旅遊線路,可謂層層遞進的精彩、不容錯過的八卦。
全民娛樂就是這樣,生老病死也好、悲歡離合也罷,不過都是人們眼裡消遣的笑話。
正月初八,著名導演杜安在京城舉辦電影發佈會,向媒體們宣佈他的新電影《申九》已經結束拍攝,將於今年的7月31日上映。
什麼“此次電影採用了大量的早期武俠電影拍攝手法力求表達balabala……”,什麼“這是杜安第一次採取真女主角視角的電影拍攝角度”,什麼“被污衊爲渣男的唐未遠成爲杜安電影男主角”……這些話題加起來的熱度都比不過池遲出現在了電影發佈會上,穿着白色羽絨服扎着馬尾辮的女孩兒站在杜安的身邊,昭示着她就是電影主角“申九”的扮演者。
明星才能帶來人們對娛樂新聞的關注度,杜安老爺子雖然名氣大但是畢竟人老了,人又比較低調,哪裡能比得過池遲的漂亮臉蛋和話題度?
記者們激動地問池遲各種問題,或者問杜安和唐未遠等人關於池遲的問題,每一個被叫起來的記者都離不開池遲,無論是他們嘴裡的話語還是他們的視線。
“池遲你覺得和唐未遠合作的感覺怎麼樣,能擦出火花麼?”
“池遲和杜安導演合作你會感覺緊張麼?”
“杜安導演,你怎麼看待池遲的演技呢?”
“未遠,和池遲拍戲的感覺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的麼?”
“杜安導演和費澤導演不同的執導風格池遲你更喜歡哪一種呢?”
……
有的提問不過是尋常的萬金油,有些問題就刁鑽到了具有攻擊性的地步,問答往來之間猶如過招,想要自己別被這些擅長玩文字遊戲的記者們帶到坑裡去,每一個問題都要求應答者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整場下來,所有人都心力交瘁,在分別的時候杜老爺子無奈地搖搖頭,對池遲說:“他們從來以譁衆取寵爲業,不必太過在意。”
池遲明白老爺子的意思,剛剛有個記者根本就是擺明了說唐未遠現在處於情感空窗期,作爲一個電影新人的池遲如果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和他“增進了解”那真是太可惜了。
電影新人和異性關係有關麼?
池遲不是很懂她的邏輯,只能轉口說起了電影拍攝的辛苦和杜安導演的高要求。
“都說他們是譁衆取寵了,您何必到現在還提醒我呢?”女孩兒很放鬆,一點都不爲剛剛的冒犯生氣,她臉上帶着笑,這幾天的好吃好喝讓她的臉上都帶着光,氣色比拍申九的時候好了太多。
“我前幾天去看了我要進的新劇組……到時候會有三十多個名廚也一起加入電影拍攝,電影投資方說趁着來的廚師們人夠多順便還要辦個廚藝交流會,您要是有空我到時候請您去看看,不是對外的交流會,沒有記者採訪也沒有觀衆看,就是去吃吃吃的。你有興趣麼?廚師有國內的,還有國外的,我前幾天吃他們一個川菜廚師調的火鍋,就是特別特別香,又香又辣還不上火……”
一說起吃,池遲嘴都不想停,火鍋、餃子、各種拌菜都是國內的東西,早飯還有特別專業的和式豚骨拉麪和壽司,讓池遲實在是流連忘返。
“一大羣廚師進劇組,還交流會?”
順着池遲的描述杜安想了想那個畫面……也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
“是美食類電影啊,那是挺有意思的。”別的不說,要是混進那個片子的劇組裡,肯定吃喝不愁天天發胖,光吃廚師們做好的道具菜都能幹長三斤肉。
“也行啊,在我這《申九》裡頭你也吃了大苦頭了,演那個片兒就當是養養身體,你還年輕,什麼都可以試試的。”
敢於嘗試總是好過故步自封的,杜老爺子自己給自己點了點頭,說起了正事兒。
“好多年沒怎麼拍電影,一些老朋友也都想我了,這次的《申九》有幾個電影節邀請,到時候你可得去,別當那什麼熊孩子,讓你去你不去的……”池遲不愛去領獎湊熱鬧的習慣在她拍自己戲的時候是優點,畢竟不會耽誤他自己電影的拍攝進度,在自己的戲要參展衝獎的時候這習慣就成了熊孩子的壞毛病,杜安這一手雙標也是玩得漂亮。
池遲只能答應,她也肯定得答應。
畢竟《申九》和《跳舞的小象》情況完全不一樣。
溫新平帶着《跳舞的小象》出去是撞大運,他和池遲之間是平等的合作關係,都沒有名氣也沒有資本,讓池遲消耗自己正經拍戲的時間去等待一個個未知的結果,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
《申九》作爲一部電影,最硬的牌子是杜安自己,就算什麼獎都沒拿,杜安帶着池遲在國外走一圈對池遲來說都有莫大的好處。這是前輩的提攜和看重,池遲怎麼能拒絕。
該說的都說了,看池遲一如既往得拎得清,老人擺擺手跟她告別,上了自己的專車。
娛樂圈裡的這個“年”是徹底過完了。
依然是正月初八的當天,人們還沒從池遲成爲新一任杜安電影女主角這個消息中回過神來,某頂級女裝品牌的副線ch官方微博發了這樣的一條消息。
“她是熱情起舞的孤單小象,她是堅貞聰慧的白衣祭司,她也是將震撼所有人的絕世女俠,年輕又充滿活力的她總是擅長帶給人們一個又一個的奇蹟,就像ch,致力於讓年輕人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不可能。在這個充滿了奇蹟的初春我們迎來了國內第一位sd電影節影后#池遲#成爲品牌新一任代言人,將與她一起分享彼此的#ch奇蹟時光#。”
在尋常人的眼中,這不過是一次品牌的官方宣傳,意味着一張新的面孔會出現在這個品牌的海報和視頻廣告上,也意味着這個女孩兒將入手一大筆代言費。
對於粉絲圈兒來說,這就成了一道驚雷。
“來來來,那些給自家正主畫了ch代言大餅的都出來走兩步兒,說好的楊菲兒呢?說好的孫萌呢?說好的張凝呢?要獎沒獎要臉沒臉的貨色,還以爲顧惜的廣告代言到期了能輪到她們?”
“抱走我家吃吃,樓上你愛掐架別用我家吃吃當槍,吃貨們不約。”
“這是池遲第一個代言吧?第一個就這麼牛?”
“樓上你對影后的逼格有什麼誤解?”
“不是說就拿了幾個野雞獎麼?”
“說聖羅丹是個野雞獎我可以勉強接受因爲它確實剛辦了沒幾年確實名氣小,說sd的是野雞的自己去問度娘,女兒國影后四人組蓋章顧惜獎項最水無疑問。”
“不算那些國內不怎麼知道的獎,大高盧的最佳女主角提名國內也已經十幾年沒出過了,這一個就夠看了。”
“你們捧新人就捧新人,踩我家顧大官人是什麼毛病?”
“顧大官人宣傳自己電影的時候踩別人的獎當別人都看不出來?欺負新人的手段這麼溜也是可怕。”
“自己當主演的電影演技讓一個新人給壓了,顧惜這是讓金主榨乾了?”
所謂人紅是非多,有很多人喜歡顧惜,自然也相應得有很多人討厭她,她的話題度遠遠地高於池遲,也高於ch這個代言本身,於是整個討論代言的話題樓很快地歪成了圍繞着顧大官人的粉黑大戰。
對女演員的抹黑從來是捕風捉影的桃色消息帶着下三路的髒字兒,這也是女明星的粉絲們看起來總是格外雞血的原因。就像現在,顧惜的粉絲們迅速在這個樓裡集結,駁斥着一切針對顧惜的人身攻擊。
“顧粉你們也別掙扎了,你們蒸煮給自己扶起了一個勁敵,池遲比她年輕,比她逼格高,比她大導緣好,更重要的是人家比她乾淨還聰明,平時看着是低調不炒作一出手就是大招。”
“回去數數顧炒炒還有幾個代言快到期了吧,到時候都被池遲搶了你們可別哭。”
池遲,都是池遲,如果不是池遲代言了ch,今天的這場混亂都不會發生。顧惜一些比較激情的粉絲們都忍不住這麼想着。
“如果不是她忘恩負義搶了顧惜的代言,顧惜又怎麼會受到無端的攻擊?”
顧惜一個很大的粉絲羣裡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引來了不少的附和者,雖然也有人反對,但是很快,一個人的憤怒變成了一羣人的憤怒,那些理性的粉絲們就算髮聲也沒有多少人能聽到了。
嫌隙的種子一旦埋在了心裡,就總會有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的一天。
至於是誰讓她們認爲是顧惜一手扶持了池遲,讓她們堅定地認爲顧惜是池遲的大恩人……粉絲們已經不記得了。
與此同時,顧惜正在對着賬目盤點自己的個人資產,《女兒國》電影還沒徹底下線也已經到了最後的尾聲,這一部電影讓顧惜自己淨賺了一億五千萬,她自己掌握的資產總額也一舉突破了三個億。
“唉,果然當資方最爽。”看着會計師的報表,顧惜發出了一聲會讓男人心神不復的輕嘆,腿在睡袍裡蹬動了一下,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大腿。
可惜在她旁邊沙發上坐着的只有路楠,路楠早就習慣了這個人間妖孽的撩人之舉,根本連個眼神都欠奉。
“我給蒂華一年賺幾個億,這麼多年真落我手裡的還不如我自己投資一個電影賺得多……要是我投資《女兒國》的時候手裡就有三個億,現在我就能賺五個億啊,這就是錢生錢的感覺啊,太~爽~了~”
當個演員辛辛苦苦地演戲,花費幾個月才能賺幾百萬。給品牌當代言人要隨叫隨到、要小心經營自己,時間零碎事兒也瑣碎,那是一兩年能賺一兩千萬的買賣,只能說比拍戲是要輕鬆一些的。更省心的當然是給商家站臺,穿着美美的走個過場,一次個把小時就有幾百萬入手,錢來的跟玩兒似的的。
顧惜現在才明白,這些她已經習慣的賺錢方式跟投資本身比起來根本什麼都不算。
對於渴望金錢的人來說,最有誘惑的賺錢方式就是看着那些數字自己變成一個更大更驚人的數字。
不用演戲、不用拍廣告也不用站臺,靠着錢生錢纔是最讓人愉悅的。
“你給我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靠譜的投資項目,我把三個億放進去,它一個月能給我弄出個一千來萬來是最好的。”
“一個月收入一千來萬,一年就是一個多億,什麼投資項目一年能有百分之三十多歲的回報率啊,就算有也是騙人的。”路楠可不會陪着顧惜做白日夢。
顧惜慢騰騰地換了姿勢,把另一條腿也蹭出了睡袍,這些報表看得她昏昏欲睡,強打着精神,她懶洋洋地說:“那也不一定,前一陣世紀星耀那邊不是說投資了一筆,半年就賺了百分之五十麼?”
路楠擡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又低了下去:“別在你不熟悉的領域總聽別人的小道消息,指不定哪次就栽進去了……你最近還是不肯和池遲聯繫麼?”
“是啊……”一聽見池遲的名字,顧惜臉上露出了一個清淡的笑,“我非得治治她這個自作主張的性子,竇寶佳手裡還有封爍,早晚有顧不上她的時候,到時候她就知道苦頭了……人啊,知情識趣兒可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得知道什麼樣的人對自己真的有用,什麼樣的人到頭就會拋下自己……”
顧惜已經堅定地認爲池遲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候拋下了她。
經紀人看着她那副完全不想知道別人想法的樣子,就只能把自己嘴裡勸慰的話收了回去。
自從《女兒國》的電影獲得了成功,每天來恭喜顧惜想要跟她合作的人絡繹不絕,以前和她合作大多是要借用她的知名度,現在人們稱呼顧惜都不是顧小姐、顧大明星、顧影后了,而是顧老闆。這個新的稱謂讓顧惜十分的開心,她也越來越讓自己有“顧老闆”的架勢,在面對下屬的時候顯然比從前更加獨斷專行了,這種獨斷專行也被很多人解釋成爲成功人士的氣場。
只是對下屬還好,讓路楠意外的是顧惜對池遲的態度,她甚至已經覺得顧惜早不像拍電影的時候那樣真把小姑娘當個值得交往的朋友了。朋友會像這樣真心地希望對方摔跟頭麼?
其實人情往來淡薄濃烈都是不可強求的,路楠心知在圈內想要經營一份真摯的友情有多麼艱難,但是你不真情實意地把別人當朋友,又想讓別人拿好友一樣對你,還希望別人把你當老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
一直和池遲保持着聯繫的路楠對池遲的發展越來越有信心,也就對顧惜現在的狀態感到越來越不安。
顧惜越來越急切了,這種急切甚至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她在急切地吸納一切能爲自己所用的力量,讓她能夠更快地脫離韓柯,因爲她已經看見了曙光,那是金錢給予她的光明。
“不管怎麼樣,要是見面了你也顧着點她的面子,別總是耍脾氣。池遲現在熱度高,明年還有可能拿大高盧,你這個時候傳出來跟她不和的消息肯定對你沒好處。”媒體和民衆的眼中顧惜就是個什麼都能拿來炒作的炒作高手,要是她和池遲鬧矛盾,人們站在池遲那邊的可能要大得多了,畢竟池遲安穩低調,現在勢頭也很好。
“不和……?呵……她有什麼好跟我不和的?搶我的資源麼?”
……幾分鐘後,顧惜的那句斷言成了她自己給自己的不祥語言。
“杜安新電影《申九》召開發佈會,池遲出演女主角申九,唐未遠出演男主角……電影已於日前拍攝完成,據悉將受邀參加國外電影節……同日ch官方宣佈池遲取代顧惜成爲新任代言人……”
躺在牀上玩手機的顧惜看見了這條新聞,她粗略掃了一眼,然後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讀給自己聽。
“呵呵……竇寶佳還真拿下了ch……難怪她跟我劃清界限,原來是攀上了杜安……”
路楠低着頭沒有說話,只聽見手機被顧惜重重地砸在了長毛地毯上。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女人趴在那些財務報表上,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去他媽的友情!
正月初九,瑞欣娛樂公司發佈官方公告,原瑞欣娛樂副總經理付誠文離開瑞欣公司,同時離開的還有他手下的藝人辛陽。
原本同樣是他手下的藝人孫萌留在了瑞欣,改簽了另一個經紀人。
從外界的解讀來看,瑞欣內部的這場權力鬥爭之中竇寶佳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她不僅成功趕走了付誠文讓他連瑞欣的股權都交出了,更是拉攏了付誠文手下的兩名干將之一,留下孫萌在瑞欣既能削弱付誠文的實力,讓他痛失一棵搖錢樹,也能讓孫萌對抗楊菲兒,防止楊菲爾那個愛作妖兒的“瑞欣一姐”獨吞資源。
“人啊,從來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竇寶佳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
“付誠文對孫萌不是不好,而是對辛陽太好,偏偏辛陽又是個扶不起來的,孫萌賺的錢拉來的資源多少都讓付誠文填給了辛陽那邊……稍微挑撥一下,他們自己裡面就亂了。”
姓付的三番五次給封爍潑髒水、拖後腿,竇寶佳早就忍夠了,這次抓住了付誠文當影視劇製作人時中飽私囊的小辮子,她新賬舊賬一起算,不僅礙眼的人滾蛋了,還讓痛宰了他們一筆。
她這邊對着自己的戰果得意洋洋,另一邊坐在沙發裡的兩個人根本都沒在聽她說話。
“……有很厲害的日本廚師,我在網上查了一下,他也是拿了好幾個月國際大獎的,就在小廚房裡面給我們做壽司吃,還有拉麪,每一種壽司都很好吃。”池遲在跟封爍分享自己這幾天的“美味之旅”,整張臉都像是在發光一樣。
封爍喝了口水,帶着笑容說:“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一定很好吃,你的氣色比上次見面好多了了。”更重要的是人也重新活潑了起來。
“是呀,住的舒服了就什麼都好,他們一家人的氣氛也特別好,真的特別好……在那住的很舒心,可惜是個私人的山莊,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再去了。”
念念不忘,流連忘返這些詞套在池遲這次的經歷感想上都是再合適不過的,她也很樂意把自己感受到的東西拿出來分享,反正她空口白牙地說着,那些美味別人聽得見也吃不着。
“喂,你們還能不能好好聽不聽我說話了?”
我也有很多的勾心鬥角經驗啊,讓我說一下行不行啊?
包括陳方在內,所有人都明顯對美味的食物更有興趣。
“對了。”說到最後,池遲想起了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一把抓過自己腦後的長髮,頭髮垂到了她的腰際。
“我拍《鳳廚》的時候可能要剃光頭。”
女孩兒笑眯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