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門口,衛萌懊惱又無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
今天早上八點,還在睡夢中的她接到了池遲的電話,約她來這個商場見面。
“你要是不來,我就去班級羣裡哭一圈兒,保證過幾天上學的時候所有認識你的人都對你指指點點,說你連大明星的邀請都不去。”
池遲就是這麼對她說的。
威脅,這是□□·裸的威脅!
衛萌很想特硬氣地說:“我就不去,你愛說什麼說去吧,我不在乎!”
可惜不行,想想在學校裡被人風言風語說閒話還會被陌生人圍觀的“盛況”,她就不能不慫。
果然是一個大明星,天天對着別人慈眉善目,其實就會暗地裡欺負弱小。
衛萌覺得心裡那個光輝燦爛的池遲形象已經崩塌了,她挺像把這種感覺跟別人分享一下的,但是想想別人一定信池遲不信她,她就把這種想法憋了回去。
於是,大好的假日,她從家裡出來,期間無比地磨蹭,明明一個小時就能趕到,她生生拖成了兩個小時。
“人在哪兒呢?要是走了就好了……要不乾脆發個短信說我還在路上吧,她要是等的不耐煩就肯定走了”
一邊嘀咕着,衛萌坐着電梯一路上了商場的四樓,在約好的咖啡廳裡看了一圈兒都沒找到池遲。
“會不會是耍我啊?”
衛萌又在咖啡廳裡轉了一圈兒,這個點兒有幾個人在咖啡廳裡點了咖啡點心充作早午飯,衛萌挨個看看,都不是池遲。
“衛萌。”
一隻手搭在了衛萌的肩膀上,帶着衛萌還熟悉的溫度。
衛萌轉過頭被映入眼簾的小鬍子給嚇了一跳,冷靜下來之後看了足足十幾秒才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池遲。
“你……”
“怎麼樣,還挺好玩的吧?”衛萌面前那張畫着濃妝的大眼睛輕佻地眨了眨,帶着一點邪氣和兇狠,“等你的時候無聊,正好那邊樓下有玩……cosplay的,我就也跟着弄了一套。”
站在衛萌面前的池遲現在儼然是一個帥氣的海盜,她的皮膚被調成了棕色,眼睛上畫着幾乎有一釐米粗的眼線,臉頰上畫着一個十字形的傷疤,脣邊貼着小鬍子,還有一頂連着假髮的海盜帽子扣在她的腦門上。
“你叫我來就是爲了看你裝扮成這個樣子?”
衛萌看看四周,顯然,沒有人發現這個穿着奇形怪狀的“海盜”就是池遲,她還看見了池遲的助理,那個臉上有痘痕看起來有點兇相的年輕女人也帶了一頂畫着骷顱頭的帽子。
“不是啊。”
“海盜”穿了一件灰色的中世紀襯衫,自肘部往下都是寬大的袖口,衛萌之所以能注意到她的袖口,是因爲對方現在就把手指輕輕地點在她的臉上。
“我是……有事。”
她附在衛萌的耳邊輕輕地說。
“要找你幫忙。”
衛萌猛地睜大了眼睛,當她的耳朵感覺到了一股熱氣的時候,她整個臉已經紅透了。
剛剛在樓下,池遲就是看着一個coser這麼對同伴說話的,她不過是現學現賣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對別人有多大的衝擊力,更不知道現在的衛萌已經徹底懵了。
“你、你要我幫什麼忙。”
等衛萌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跟着池遲一起坐在了咖啡桌的旁邊面前還擺了一塊提拉米蘇。
海盜抹了一下自己嘴脣上的小鬍子,笑着對她說:
“我有一門選修課的學期作業是要做人物觀察筆記麼,我記得咱們倆住得近,就找你來幫忙了。”
“啊?怎麼做?”
衛萌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有佈置這種作業的選修課。
”就是……你和我一起找一個人,然後我們同時觀察他,把觀察結果記下來,我負責紀錄,你負責找人,這樣快一點,怎麼樣?”
池遲想了一晚上,終於找了一個去體味“活着”的方法,那就是看人,面對面地在現實中去觀察每一個人,去觀察生活本身。藝術源於生活,表演也源於生活,放開那些枯燥的紀錄和模擬去看清生活的樣子,她或許就會有新的發現了。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
衛萌隨手指了指咖啡廳的服務生。
“那就先觀察他吧。”
“年齡二十三四歲上下,身高大概一米七五,板寸頭,穿着服務生的制服……恩,他的褲兜裡有一根筆。”
衛萌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看着那個服務生,粗粗幾眼就描述完了服務生的大致外貌。
過了幾秒鐘,服務生擡起了頭,讓衛萌有機會看清他的臉。
“一字眉,小眼睛,臉部輪廓挺有男人味的,嘴脣有點厚。”
衛萌轉頭懶洋洋地看向池遲:“寫完了麼?這個服務生我觀察完了。你們老師佈置了多少個人啊,照這個速度一天一百個都能寫完。”
池遲一時沒說話,低着頭先整理完了衛萌說的,才擡起頭看向那個服務生。
此時這位服務生正在跟他吧檯裡的同事聊天。
“你去聽聽他們說了什麼。”她對衛萌說。
“啊?這是偷聽別人說話啊。”衛萌不想去。
“不是偷聽,你去點杯咖啡,順便觀察啊,去吧。”
池遲從於緣的包裡掏出了一張大紅票塞進了衛萌的手裡,還附贈了一個溫柔的摸頭。
衛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迷迷糊糊就拿着錢站在了吧檯邊上。
過了一會兒,她拿着咖啡回來了。
“他在跟同事說借錢的事兒。這家咖啡廳的吞拿魚三明治已經沒有了,他們昨天忘了補貨。哦,他同事剛買了一個新包兒,所以沒多少錢了。”
“哦。”
池遲把衛萌觀察到的信息繼續紀錄在了本子上。
“好了吧,我們換下一個人吧。”
衛萌覺得這種觀察其實挺打發時間的,要是學分合適,她下個學期也可以考慮報這個選修課,坐在學校裡發發呆、隨便寫寫就有學期作業了。
“等一下,我還沒寫完。”
就兩句話,怎麼還沒寫完?
衛萌等了一會兒,看見池遲還在寫,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探頭看了過去。
“單身?生活奢侈沒有計劃?昨晚纔去了夜店?今天起晚了?沒吃早餐?”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這是爲了在作業上多湊幾個字兒就胡編亂造?”
“我沒有胡編亂造啊。”
海盜版的池遲一臉無辜,在油彩一樣的眼線映襯下,這種無辜還帶了微妙的反差萌。
衛萌看看池遲,又看看那個服務生,再看看池遲用來記錄的本子。
一頭霧水。
“他腳上的運動鞋,一雙大概是六千多,生活奢侈,沒問題吧?”
池遲隨手拍了一下衛萌的腦袋,開始爲她解說自己的“觀察”。
“說不定他家裡有錢。”衛萌覺得用一雙鞋來證明一個人生活奢侈是很沒有道理的。
“他穿着六千多的鞋子,剛發了工資沒多久就跟同事借錢……”
女孩兒在筆記上隨手一圈,圈到了衛萌自己觀察到的信息。
“一個女孩子肯定是手頭寬裕的時候纔會去買自己喜歡的包,剛買就說明手頭正寬裕,也就意味着剛發工資沒多久,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觀察對象已經手頭拮据了,除了生活奢侈之外也說明他的生活沒有計劃和規律。”
“說不定他的鞋子是假的。”
“在這樣的高檔商場裡,穿着假牌子鞋的人是不會特意顯擺自己鞋子的logo給人看的。”
“……”衛萌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池遲說服了。
可這也太離譜了吧!
“你怎麼知道他昨天去了夜店?”
“他身上有酒味、複雜的香水味、還有汗味,他自己已經皺着鼻子聞了好幾次了,顯然自己都受不了那種味兒了。要不是今天起晚了肯定會洗個澡再來上班,另外你看他的黑眼圈也很重,顯然昨晚上玩得挺開心。”
“那也不一定是夜店,說不定是飯店呢,他和朋友一起吃飯喝酒。”衛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起了性子一定要一條一條地質疑池遲,也許是因爲明明都是在觀察,對方看見的世界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種讓人非常不爽的感覺。
“飯店的飯菜氣味雜亂,到底也是帶着飯菜氣的,在那裡呆了一晚上他身上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汗味和香水味。”
“那你又怎麼知道他沒吃早餐的?”
“他看見食物的時候兩眼放光,我餓的時候也那樣。再說了,洗澡的時間都沒有,早飯……對於在大都市生活的年輕人更不是必須的”
“好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衛萌已經拿過了池遲的筆記本,她皺着眉頭看着池遲的紀錄,終於又找到了一條可以反駁的內容。
“你怎麼知道他是單身啊?”
池遲正低頭喝着紅茶,聽見衛萌的發問,她端着杯子擡起頭,輕輕挑了一下眉毛。
衛萌的一顆心被池遲的這個動作電得酥麻,她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被美人計迷惑,一定要等着池遲給她答案。
“一個生活沒計劃、作息沒規律、愛逛夜店、生性奢侈、不愛乾淨的男人,明明長了一張還能看的臉卻連女同事的錢都借不到了,怎麼會有女朋友?”
衛萌目瞪口呆地看着池遲,已經忘了自己還有說話這個功能了。
那一天,她們觀察了三十多個人,有打掃衛生的清潔工,有等着上臺表演的coser,有商場的保安……更多的是那些在商場裡閒逛的顧客。
池遲拖着衛萌給她也弄了一套動漫人物的裝備,防止自己看起來太明顯。
“海盜”拉着“短裙美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
她們的眼中看見的是人。
她們的心裡想着的是人。
她們的嘴裡談論的是人。
“那個中年男人,身材發福看起來像個土大款。”
“他好像身體不好,你仔細看,他的腳微跛。”
“看那個阿姨,她打扮得很低調,其實衣服一點都不便宜。”
“恩,身上有書卷氣,家教良好,臉色不是特別好,可能有什麼煩心事兒。”
“煩心事兒?”衛萌挑釁地看了池遲一眼,這一天她被池遲調戲着,打擊着,不知不覺她就變得很放得開,“你能猜到是什麼煩心事兒?”
“要是生老病死的大事兒大概她都沒心情來逛街了,孩子不省事兒或者跟老公吵架了吧,才幹脆來逛街散心?”
兩個人跟着那個阿姨走進了一家店裡,一邊看着琳琅滿目的內衣,一邊聽見阿姨跟爲她服務的服務生很熟稔地說:
“我家孩子總是惹我生氣,唉,有時候想想,我們這些當爹媽的這些年做了這麼多不都是爲了孩子麼,不給他們操心,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又讓你猜對啦!”
衛萌對着池遲做了個鬼臉。
帥氣的“海盜”先生擡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兒。
“這不是猜的,是觀察的結果加上邏輯的推測。”
“反正你長得帥,你說的都對。”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衛萌饒有興致地開始找下一個“觀察對象”。
“明天咱們去公園看看吧,今天我們的觀察對象都是在工作和休閒的中年人和青年人,去公園能看見更多的老人,老人身上的故事性更豐富一些。”
傍晚,在一家頗有童話色彩的西餐廳請了衛萌吃完一頓晚飯,當了一天“海盜”的池遲開始擬定第二天的“觀察計劃”。
“明、明天還玩……啊,還要觀察?”
“這個學期的作業要求我們至少得觀察一百五十個人呢,這纔剛過五分之一。”
“海盜”一擡手,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朵玫瑰花,慢慢遞到了“短裙少女”的手上。
“辛苦你了小公主,明天還要加油!”
“好……明、明天加油。”
衛萌覺得自己的臉又紅了。
……
拎着自己的衣服回到家,衛萌還覺得自己有些反應不過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新奇到讓她目不暇接,她從來沒有穿過這些衣服,沒做過去偷聽別人說話的事情,更沒有這種去觀察陌生人的經歷。
當然,她更沒有和池遲這樣的大明星一起單獨相處一天的經歷,對啊,池遲是個大明星來着,看了一天的“海盜臉”,她自己都忘記了。
現在的池遲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長者,一個引導者,一個魔術師,一個……讓她期待着能改變她生活的人。
長出了一口氣,衛萌躺在了自己的牀上,她彷彿是經歷了一天的奇幻冒險,而這場冒險,還要繼續下去。
“嚶!”她抱着枕頭在牀上打了個滾兒。
同一個夜晚,同樣收穫了驚喜的還有微博id爲“悠泡泡”的年輕女人。
“創意視頻製作大賽?”
“給池遲做的創意視頻都可以參賽,經紀人那邊給的消息,過幾天會在微博上註冊一個池遲的信息發佈官微,到時候就公佈啦。獲勝者可以去見池遲,一起吃飯,池遲請吃飯!!!嗷嗷~!!!!”
“悠泡泡”盯着屏幕看了許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咬了自己的手一下才終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靠剪輯視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