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吃甜的,不能吃鹹的,不能吃辣的……可以打消炎針,也可以開點見效快的藥,就是裡面有激素……”
醫生每說一句話,竇寶佳就瞪池遲一眼,光着腦袋的女孩兒一直低着頭,她眼睛都要瞪抽筋了人家還是不理她。
陪着笑送走了那位已經是下班時間的醫生,竇寶佳轉回身來做茶壺狀看着池遲。
“你看見那個醫生看我的眼神了麼?根本就是把我當黃世仁把你當小白菜了了!你自己說,你自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樣,關我什麼事兒?”
坐在沙發上的池遲擡起頭,睜大了眼睛討好地笑了一下。
久違的光頭版池遲再現人間,被光頭所加持的美貌在將近一年之後顯然又有了質的飛躍,受到了正面衝擊的竇寶佳捂了一下胸口,深吸了一口氣。
“別跟我玩這套我跟你說!這半個月你就好好養着,哪兒都別去了!給看劇本!半個月的時間你得決定你下一部要演的的戲!”
竇寶佳面前的滷蛋點了幾下。
“你真是本事大發了,還能搞得聲帶發炎,幸好你不是發着燒回來的,不然昨天晚上咱們就別想從機場出來了。”
池遲是臨時改簽機票回國的,事前沒有什麼消息,也沒有粉絲去接機,只有竇寶佳開着車去了機場,看見的是一個容顏憔悴的光頭女孩兒,明明國內已經快要進入盛夏,她穿着一件長袖襯衣居然一點都沒覺得熱。
這是已經把身體熬到什麼地步了啊?
“你這個拼勁兒用來賺錢多好呢?何苦爲了別人去折磨自己?”
當然,這個話竇寶佳只敢在心裡叨叨兩聲,她說了池遲不會聽,自己還得多添一份心疼,如此賠本的買賣,她是一定不會做的。
女孩兒……或者,我們已經可以叫她女子?再或者年輕的影后?她不過是出國拍了一場電影,卻又好像經歷了一段太過久遠的人生,在短短的時間裡,她身上的那點稚氣就徹底不見了。
她面帶微笑,兩頰勾出了淺淺的痕跡。
“柳亭心的事兒……圈內有人放話不再問了,安瀾和幾位大導演發了聯合聲明,希望媒體能給柳亭心最後一點尊重和保護,輿論也幾乎是完全站在她那一邊的,所以同樣,上次你和媒體的衝突就算是抹過去了……我跟你說,至少到年底,你別跟媒體這麼作妖兒了。”
池遲笑着站起身站起身,附在竇寶佳的耳邊發出了一個清淺的氣音:“難。”
“呸!”竇寶佳覺得自己要被池遲氣死了,“我告訴你池遲,不管怎麼說,一些娛記跟我和婁藍雨也都有多年的合作關係,當初你紅的時候他們也不是沒有出過力的。現在你跟大部分媒體鬧得那麼僵,你讓他們怎麼辦?”
“媒體放過我,我就放過他們……別炒我,別捧我,離我的生活遠一點。”聲帶發炎,池遲的話是用氣音說的,輕飄飄的,卻讓竇寶佳瞪大了眼睛。
“不炒你不捧你?每個明星都跟你一樣,那些娛樂媒體還吃什麼?而且我告訴你,也不是媒體一定要追着你不放啊,是大衆追着你不放,你懂麼?他們對你好奇……”
竇寶佳突然明白了池遲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當演員,不想當明星,可是池遲啊,現在這個時代就是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只要你還在演戲,只要你還有一部又一部的作品……換個實在點兒的說法,只要你還代表着一部戲幾百萬幾千萬上億的身價,人們就不可能放棄追逐你。
明星就是這樣的,有錢無勢的戲子,活該在輿論上被人壓一輩子……要是媒體造了你的謠了,你怎麼做都無所謂,現在的你也有底氣那麼幹。但是你能跟整個大環境對着幹麼?你能跟所有人都對着幹麼?你別忘了,對你的一切都好奇的人裡面,還有你當雞崽子一樣護着的那堆粉絲。
如果你想要平凡人的生活,減少作品產出,減少曝光,換句話說你要是糊了,那就沒多少人關心你了。但是你會甘心麼?因爲你紅,幾百個本子找上你,要是你糊了,你可沒有這麼大的選擇空間了。
再說了,你能糊麼?我當初爲什麼非要簽下你,就是因爲我知道你天資不凡,你會紅!你紅了就不會短時間內糊下去。”
池遲一直沒說話,竇寶佳把她強行摁回到了沙發上。
“你給柳亭心操持了一場婚禮,前頭還爲了她得罪媒體,所有人都說你仗義,她不在了,現在多多少少,那些跟她有香火情的大導演都還記得你的好。你跟他們保持好關係,再拍幾個擼獎的片子,拿個橋城或者勃蘭登……或者自由火炬,國內女明星你就是頭一份兒了,到時候你說你不想被媒體打擾,他們自然而然就不敢打擾你,你也可以徹底不用在乎你的那些粉絲了。”
說話不方便的池遲擡頭看了看竇寶佳,笑了笑,輕聲說:“我不能說話了,你倒是把兩人份兒的都說完了。”
竇寶佳自己可笑不出來:“你別嫌我囉嗦,我是怕啊,自從知道柳爺……這些天我腦海裡就有一句話在晃悠,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池遲啊,你兩樣都佔了,我怕你把現在的大好局面毀了你知道麼?”
“我不會的。”氣音再次艱難地響起,“沒什麼,比演戲更重要。”
竇寶佳深深地看着池遲,擡手拍了拍她的光腦門兒。
“你一定得記得對你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你好好活着,在這個圈子裡你咬着牙走到頭兒,你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可憐的竇大經紀人一直沒說,她曾經一連幾天做了噩夢,夢見有個人躺在病牀上將要死去,她以爲那個人是柳亭心,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那是池遲。
柳亭心最後的露面驚才絕豔,讓無數人哭着笑,笑着哭,可是在她這個極端追求利益的人眼裡,根本就是一個垂死者的自我展示。死,就代表着輸,只有活着,纔能有更多的可能。
池遲跟柳亭心走的太近了,她真的害怕池遲會變成下一個柳亭心。無論是作爲經紀人,還是作爲一個人,她都希望池遲活着,擺脫柳亭心帶來的那些陰霾和不祥。
哪怕就走着別人的套路,那好歹也是活着的。
走出池遲的家,竇寶佳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外面霓虹正好,雖然平凡一點,膩歪一點,好歹每天都會亮起來,煙花燦爛又輝煌,可是也短暫的讓人心裡發疼啊。
慢慢走回自己的臥室裡,池遲沒開燈,黑暗中,她靜靜地坐在自己牀上。
時間像是一盞走馬燈,一圈一圈兒走得飛快,從拍攝《以彼之道》到現在,她好像一直都沒有什麼時間去思考自己經歷的這些事情。
曾經,她放棄了作爲池秀蘭的一切,因爲那三次失敗,輸給了天,輸給了命,輸給了時間,不堪回首的失敗讓她徹底否定了池秀蘭的存在。
而現在,它們又在屬於“池遲”的生活中,昭示着他們的存在。
沒有了洪水,她卻身處輿論的洪流。
沒有血親,她卻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沒有彰顯她衰老無力的生命倒計時,她卻又缺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強大到去保護自己,還有自己珍視的人。
好在,她懂得如何活下去,如何讓自己……更精彩地活下去。
想到精彩兩個字兒,池遲又想起了柳亭心,面帶微笑地想起來,沒有悲傷和眼淚。
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年輕的女人慢慢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了牀上。
身體和心靈都十分疲累的池遲睡着了,對於那些年輕人們來說,夜生活纔剛剛開始。
今天是週一,《王子的七日記》將再次更新一集。
錢曉樺她們宿舍今天的外賣是五十串烤雞胗,二十串兒五香的,三十串兒辣的。
“我跟你們說,要是今天晚上王子還那麼憋屈,我就得啃竹籤子了!啊啊啊啊!怎麼會有這樣的電視劇啊,女主角不逆襲,天天慫的要死,我居然還看得津津有味!”
吃着雞胗,這個抱怨的妹子還沒忘了從錢曉樺的面前搶走一筷子海帶鹹菜。
“你們家池遲是有毒啊,我八百年沒追國產劇了。”
錢曉樺特得意地挑眉笑了一下說:“還是按照老規矩來麼?看完了劇晚上就懇談會?”
“呵呵。”把海帶都吃了的姑娘假笑了一聲,上個禮拜她們宿舍裡這波人跟腦子進水了一樣地討論着王子,以及王子的生活,說來說去都會繞回到她們自己的身上。
看不清的未來,沒有力量的現在,以及……渾渾噩噩的過去,有些話說出來真是會讓人臉紅一輩子的,但是因爲所有的人都說了,她們反而都淡定了,無形中感情倒是比曾經更好了一點兒。
但是,這種懇談,真的是有點兒“恥”,讓人不想回顧,也不想重複。
爲了轉移話題,她開始誇起了池遲的演技。
“我說,我真是見識了什麼叫做整容般的演技啊,今天在微博上看了一個池遲和柳亭心的視頻剪輯,有人把池遲和柳亭心獲獎的畫面截到一起了,她那個時候真是光彩照人啊,結果在這個網劇裡面就是悶悶沉沉的不討人喜歡。還不討人喜歡的特別自然……一點都不浮誇。”
要是誇起自家的七蛋,錢曉樺能一口氣說三天三夜,她剛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從池遲的臉誇起,就被那個一樣混粉圈兒的閃閃室友塞了一口雞胗。
“暫時收了你的迷妹樣兒吧,馬上八點了。”
……
看完了《王子的七日記》,錢曉樺她們宿舍還是開啓了臥談會。
只不過今天的氣氛裡帶着一點孜然味兒。
“看着王子爲了呂奼別再捱打練習了一次又一次,我就想起來我中學的時候被人欺負,那個時候我也是那樣,對着棵樹叨叨叨了一堆大道理,結果別人欺負我的時候,我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有時候想想,自己天天喊着別人慫,其實我自己也挺慫的,看見了很多不對的事兒,有時候就發生在我身邊,我眼前,可我也是什麼都不能做。”慫來慫去的,自然是一開始不想開懇談會的那個姑娘。
錢曉樺靜靜地聽着,突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我們能重新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候,我們是會去幫別人呢?還是先改變自己的命運呢?”
“那還用說,當然是先賺錢了!”宿舍裡的人們對於這一點倒是意見很一致的。
“可是王子,爲了幫呂奼已經連彩票的事兒都忘了啊。”
只是想讓一個不把她當朋友的人別捱打,王子付出了幾個“輪迴”的努力,這樣想來,她的“慫”,也許比很多人都要勇敢。
抱着這樣的念頭,錢曉樺在舍友們的討論聲裡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