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的市場便屬於大型市場,這裡店鋪間的巷道就有近白條之多。尹銘等人來到中心大街的正中位置,就看到一棟三層高的樓房,這個樓房叫做‘市樓’是,管理市場的辦公大樓。據簡雍說洛陽市場的市樓高達五層,在上面可以居高臨下,監視市場的動態,市樓還有一隊士兵輪流站崗。
跟着簡雍閒轉了大半天,尹銘發現這市場內雖然販賣各種商品,但最主要的還是穀物,以及蔬菜、水果、肉類等食品。除此之外,有麻織品、毛織品、絹織品等等紡織品,還有鐵、酒等專賣品,以及銅器、漆器、玉器等高級奢侈品。物品的齊全程度簡直不輸於後世的市場,尹銘還看到不少白皮膚,藍眼睛的外國人在此交易。
正轉悠着,突聽前方傳來陣陣銅鑼響,市場的人流也開始向銅鑼響起的地方行去,雖然此刻市場已經散集了,但是人羣依然龐大。
“憲和先生,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尹銘像個好奇寶寶一般問簡雍道。
簡雍眯着眼向遠處望去,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說道:“噢,那是棄市。”
“棄市?”尹銘更是好奇。
“就是將犯罪之歹徒銬上枷鎖,帶到此處,給世人觀看的一種刑罰,也有將犯死罪的惡徒搬到此處行刑,以警示天下百姓,作惡之後果!”簡雍簡單的跟尹銘解釋道。
“哦!”以前常常聽說古代殺頭都是在菜市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在沒有如後世般發達的傳播媒體,市場自然而然的成爲了朝廷官府宣告和傳播信息的重要場所了。
“尹公子可想去看看?”簡雍問道。
尹銘看着遠處涌動的人羣,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咱們還是去尋劉備劉玄德吧。”
“嗯,如此請隨我這邊走。”簡雍說着走向市場最裡間的雜貨肆。
“憲和先生說那劉備乃大大的英雄,英雄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魏續難以理解的疑問道。
“哎!英雄也有落魄之時,但只要是金子,無論到哪裡他都會發光的。”尹銘感慨道。
“好,尹公子之言每每打動人心,言簡而意賅,令人發省啊!”簡雍讚歎說道。
“我家主公纔是真真的英雄豪傑。”一直沉默的呂布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
“啊……噢!尹公子的確乃人中之龍也!”簡雍先是一愣,隨後醒覺過來語氣深重的讚道。
“那還用說。”魏續昂首傲然說道,好像說得是他自己一般。
“看,玄德不是在哪麼?”簡雍神情一喜,望着一列手工製品肆叫道。
“哪位是劉備劉玄德?”尹銘極目望去,見到一排手工業者,尋找着三國霸主之一的劉備。
“咯!這個不就是嗎!”簡雍以目光指示道。
尹銘順着簡雍的眼神看去,就在離諸人不遠處,一個青年男子盤膝跪坐於席,身前鋪着一張短席,席上擺放着一摞草鞋,可是他的人卻已神遊太虛。
“玄德兄,還不回家?”簡雍望着走神的劉備大叫道。
“啊呀!嚇煞吾也!”劉備豁然一驚,跌坐一側,滿臉驚容。
“切,此人也稱英雄乎?”魏續看得連連搖頭,輕聲嘀咕道。
雖然魏續聲音極小,但尹銘還是聽到了,他苦笑的搖了搖頭,心中暗道:你又哪裡知道眼前這人的厲害之處!卻並未與魏續多說什麼,徑直走向前去。
此時,簡雍已經一把將劉備拉起,二人正在彼此寒暄着。
尹銘來到劉備跟前,這時將劉備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他身着寬敞的厚絲綢襜褕,頭束青絲帛巾。瘦長的瓜子臉,面色白皙而無須,寬闊的前額,濃眉大眼,眉宇之間難掩他英武之氣,更是透出一股無人企及的親和力。
英雄畢竟是英雄,果然氣度非凡!尹銘不禁在心中暗歎一聲。
“這位就是
憲和先生常常提起的英雄人物,劉備劉玄德乎?”尹銘上前躬身行禮道。
“這位小哥是?……”劉備望着尹銘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啊!你們瞧瞧我這人,竟然把這事給忘了。”簡雍一拍前額,趕緊爲二人介紹道:“不錯此正是劉備劉玄德。玄德兄,這位乃是光武朝尹尊公之玄孫,中山國尹銘是也。說來你們還有些親戚關係。”
“哦!原來是尹尊公之後,劉備失禮了。”劉備聞言慌忙跨出席位,行至尹銘身前,深深一個鞠躬。
“不敢,不敢當。小子年幼輩小,豈敢當得如此大禮。”劉備這一躬還真是嚇了尹銘一跳,他哪裡會想到劉備會向一個剛見面的小孩行如此大禮。
“自然當得,令祖文武雙全,急流勇退,爲天下士人之楷模。”劉備微一擺手道,然後詫異的望向簡雍,問道:“可是備怎麼會與尹公子沾親帶故了?”
“呵呵,玄德不知道啊,尹公子的母親,乃是先帝之妹忘憂公主之遺孤也!”簡雍說着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哎呀!”劉備聞言驚呼,上前一把抓住尹銘的手,用略帶紅潤雙眼望着尹銘,哽咽着說道:“不想公子乃是忘憂之後,備亦是高祖之後,如此算來你我的確是親戚啊。只是劉備無能,有辱先人矣!”
“玄德兄,你看我等還是找一家酒肆,坐下來慢慢聊吧。”簡雍看到劉備情緒波動過大,於是上前岔開話題道。
“對,對對,我們坐下來慢慢聊。”
面對陷入傷情的劉備,尹銘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偏偏這劉備的話語之中透着感人的真誠與英雄的落寞,不但使得尹銘怎麼也生不起一丁點的火氣來,反而心生感傷,這時聽到簡雍的話哪有不贊成的道理。
“好好,勞駕各位稍待片刻,待備將草履收拾一下。”劉備揮袖輕拭眼角,俯身就去收拾席上的草鞋。
劉備從腳下抽出一根草繩,將草鞋用草繩穿連起來,分兩綹揹負於左肩,又將地上的草蓆捲起夾在腋下。
“讓各位久等了,實在是劉備的罪過。走,今日備做東,請諸位共飲一杯。”劉備一掃剛纔的頹廢之氣,用他極富親和力的語音說道。
“如此,玄德前面帶路吧。”簡雍擊掌贊成道。
說着衆人出了雜貨肆,由劉備領着直往北行。行至北市門口,劉備先到門吏處交了稅金,然後領着大家向西而行。
諸人一路行至西街頭,路上衆人也沒閒着,劉備見尹銘可說是一見如故,又是沾親帶故的,是以話也就多了許多。不過說的都是些零碎的瑣事,比如現在過得怎麼樣啊,又順便問候一聲烏雅夫人哪,當然說的最多的是二人的輩分問題。
按劉備的說法,他與當今皇上乃是同一輩,而推算起來烏雅夫人亦是與當今皇上齊輩。如此算來,尹銘便成了劉備的後輩晚生了,這是尹銘最不喜歡的,因爲這會在日後給他逐鹿天下帶來無窮的煩惱與阻力。
劉備似乎看出了尹銘心中的不快,堅決要以兄弟平輩相交,尹銘當然不會讓劉備如此輕易的就做個好人。尹銘認爲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既然自己認了這份皇親,就必須要認劉備這個‘長輩’,否則在道義上他就落了下乘。若尹銘一旦接受劉備的好意,那麼他知道自己就已經輸給了劉備。
所以,尹銘萬般無奈的做出十分欣喜的樣子,認了劉備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自稱晚輩,尊呼劉備一聲玄德公。
“玄德兄,我等到府上尋過你,據令堂言,你去送遼西公孫伯珪了?”簡雍尋機問道。
“哦,確有此事,不過那是一早的事了。”劉備點了點頭回答道。
“公孫伯珪?可是有‘白馬將軍’之稱的公孫瓚麼?”尹銘心頭一動問道。
“嗯,正是。”劉備點頭答道。
“莫非就是那個前任涿郡劉太
守大爲賞識,並將其女兒許配於他的公孫伯珪?”簡雍一收玩世不恭的樣子,肅然問道。
“不錯,看來伯珪兄早已聲名遠播矣!哈哈哈!”從劉備的話音中,尹銘感覺到劉備對於公孫瓚的成就是由衷的喜悅。
“此人重情重義,驍勇善戰,亦可稱之爲英雄!”簡雍點頭讚揚道。
“哦!是嗎?!”尹銘不以爲然。
對於喜歡三國的尹銘來說,公孫瓚當然不會不清楚。歷史上的公孫瓚的確是驍勇善戰,但是不是重情重義,就很難講了。他知道公孫瓚年輕時常常領着數十騎兵騎着白馬巡視邊境,有一次忽見數百羌人騎兵,公孫瓚退至空亭中,告訴手下的士兵們說:‘不突圍,只有死。’隨後他率先持矛衝向羌人,手下士兵受其鼓舞,亦奮力殺敵。此戰,他們以數十騎力拼羌人數百騎,卻殺傷羌敵數十人,雖然己方也死傷過半,但是成功的擊潰了羌人。
此後,公孫瓚的英勇事蹟使羌人聞風喪膽,再不敢越界。他還因此被升調爲涿縣縣令,後來又征討聯合烏桓起兵叛亂的張純,收服衆多烏桓騎兵,其後被封爲騎都尉,又遷中郎將。他平定北方黃巾動亂,一舉成爲與天下英豪爭勝負的一方諸侯,可惜他只是好勇鬥狠,排斥有才華有能力的人,卻不懂禮遇、重用人才。時人問他爲什麼這樣做,他說:‘這些人自以爲自己很有本事,即使別人提拔他們,他們也不會心存感激的。’這種做法,或許有利於獨裁專霸,卻讓他的集團顯得徒有蠻力、虛有其表,所以在當時的名士階層的眼中,公孫瓚的集團其實只不過是一隻好勇鬥狠的暴力集團而已。據說公孫瓚身邊的重要人才,只有占卜師劉緯臺、絹絲商人李移子以及商人樂何當三人,他們的地位才幹都不足以爲一方諸侯的謀士。在漢末如此競爭激烈的亂世之中,唯有廣納賢才,培養強大武力之人才能制霸天下,像公孫瓚一般,不滅亡失敗那真真是老天瞎了眼。
“尹公子不以爲是?”劉備不悅的說道。
“公孫瓚是不是重情重義,小子不得而知。但是,何爲英雄?”尹銘當然知道引起了劉備的不快,當下也不解釋,自問自答道:“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不可否認公孫瓚驍勇善戰,膽力過人,可是不是聰明秀出,卻需時間來證明。”
劉備、簡雍聽罷,各露神情,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目光之中更又閃爍着異樣的神彩。
呂布與魏續則更是爲之折服。
就因爲這簡單的一句話,劉備、簡雍心中幾乎同時想到,眼前這個小公子,將來必是一個英明睿智之雄主也!
這個恐怕尹銘做夢都不會想到。
“好,好一個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劉備擊掌大讚,又聽他說道:“只是對於我那伯珪兄,尹公子還是不甚瞭解啊。”
“呵呵,尹公子不知。公孫瓚本是出身貴族,可是因其母地位卑賤,是以只在遼西郡當了文書官,不過是郡中一小吏而已。他相貌俊美,聲音洪亮,機智善辯。涿郡劉基劉太守對其很是賞識,還將其愛女許配給他。後來跟盧植於緱氏山中讀書,與玄德兄同窗,粗通經傳,之後被舉爲上等郡吏。那一年,劉基因事犯法,發配日南。按朝廷律條是不許部下隨檻車同行的。可是公孫瓚他就化裝成侍卒,帶上劉太守之日用物品,駕車一路護送。”簡雍笑着跟尹銘講起公孫瓚的往事。
“更甚之,劉太守將被流放到日南郡的時候,伯珪兄備好酒肉至北芒山祭辭自己的祖先,他舉杯祈禱:‘以前爲人子當盡孝道,而今爲人臣當盡忠心,理應隨同太守共赴日南。但日南潮溼且多瘴氣,恐怕再也不能回來了,就此別過列祖列宗。’時人無不落淚嘆息。”劉備說着顯得有些激動。“不過所幸的是,劉太守在赴日南途中被赦免而還。伯珪兄也因此被舉爲孝廉,做了郎官,被任命爲遼東郡屬國的長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