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短期內無法尋找到合宜的奶牛品種,劉徹需得想辦法先安置好願意進入雍涼建設兵團的近萬軍士。
恰逢江都王劉非入宮求見,提及武威城和西寧城周邊的長城關牆要修築起來乃是水磨工夫,想先抽調部分奴隸先把兩條西北大道鋪設上瀝青,免得往兩城調運物資時太過耗時耗力,不划算。
劉徹頗是認同,他本就不太想修築過多的關牆,在地勢平坦處稍微修建,防止遊牧民族的騎兵輕易入境即可,那些崇山峻嶺上着實沒太多必要修建的。
不怕敵軍大規模進犯,就怕小股的騎兵侵擾,使大漢邊民不得安生。
“把險要之處的關牆先建好,高山深谷處緩緩修建即可,無需投入太多人手。”
劉徹沉吟片刻,復又道:“少府新設的雍涼建設兵團有近萬邊軍暫且需要安置,便讓他們負責從上郡的石油作坊往西北大道運送瀝青,也可做爲監工,皇兄給予他們相應的月俸和賞錢即可。”
劉非自是欣然應諾,如今帝國物流負責往各郡縣運送化肥,還需往武威和西寧調運部分物資,近來又剛接下清河百貨和新華書局的貨品運送生意,人手嚴重不足。
有近萬青壯的加入,倒是解決了這個大難題。
劉徹送走滿臉喜色的劉非,又讓羽林衛給已抵達西域的安夷將軍公孫歂傳去密信,讓他在侵擾西域各國時,留意是否能找到專門用於產奶的牛種,若遇着便盡數搶來,遣人送至武威城。
波斯帝國在兩百年前已被亞歷山大大帝給滅了,在後世的中東地區,離西域最近的成熟政體爲大夏,康居和安息,應是都會豢養奶牛的,只是不知西域各國有沒有引進繁育。
若公孫歂能在西域找到合意的奶牛品種,那就能省下不少功夫。
入得四月,遠在遼東的太尉李廣傳來密信,據派到朝鮮查探的諸多遊騎斥候回報,朝鮮丘陵地帶以北的廣袤土地鮮少有農人耕作,頂多在城池附近的田地種些禾苗。
劉徹不禁冷笑,後世的朝鮮都會鬧饑荒,意味着多山地丘陵的朝鮮半島北半部是養活不了多少人,尤其是在這個農業技術不發達的年代。
失去後世的遼寧和吉林東部,朝鮮國即便撐得下去,人口也必會急速減少,且看衛右渠那頭蠢驢還能耗多久。
劉徹給李廣回函,繼續派遊騎查探,若待得五月朝鮮農人還未大舉開耕,那今年便不必再出兵侵擾朝鮮,讓細柳將士們輪番歸家探親。他們大多是關中子弟,連年在外征戰,也該回來報個平安的,見見妻兒老小。
經過長達數月的反覆徵募,篩選,訓練,淘汰,虎賁和羽林兩校的擴編陸續完成,不斷進行各式操演。
兩校中的老兵皆已經過不少實戰,自是曉得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道理,操練得新兵們嗷嗷直叫,好在兩校從遺孤內院徵募了不少醫官,可以及時給將士們治傷,倒是沒弄出甚麼傷殘來。
此番前往武威城,兩校的諸多醫官亦會隨行,以便熟悉行軍時將士們會染上甚麼病症,又當如何醫治,爲日後隨大軍遠征積累經驗。
因兩校皆以騎兵爲主,故而醫官們無論男女,皆需學會騎馬,不求能馬上作戰,但行軍時絕不能輕易掉隊。
如此一來,自是苦了那些花樣年華的女醫官們,長安的四月天,日頭漸漸毒辣起來,縱馬跑上半個時辰,她們非但香汗淋漓,更是將小臉曬得通紅,過後怕是得脫層皮,有得罪受了。
好在她們皆是軍中遺孤,自幼吃盡苦頭,且能進入孤兒內院,進而成選爲虎賁和羽林的醫官,自是性格堅韌之人,硬是咬着牙堅持下來,漸漸騎得有模有樣了。
羽林軍候趙立回返長安,向太子劉徹覆命後,剛回到羽林校場,便是見得小臉曬成麥色的蘇媛騎着戰馬在跳攔馬樁。
趙立沒敢出身喚她,免得讓她分神,跳攔馬樁乃是虎賁和羽林中難度較高的馬術訓練科目,稍有失誤,極易人仰馬翻。
雖說蘇媛胯下的戰馬看着便是久經訓練的良駒,即便跳樁失敗也不至慌亂失蹄,但馬背上的蘇媛可就難說了,摔下馬來還不得筋斷骨折?
趙立抿緊雙脣,默默看着蘇媛縱馬躍過攔馬樁,待見得戰馬安然落地,興奮的仰天長嘶,他方纔長長疏了口氣。
“蘇媛!”
趙立衝她揚了揚手,朗聲喚道。
蘇媛忙是勒緊繮繩,循聲望來,見得真是趙立,只覺鼻尖微酸,雙眼蘊上薄薄水霧。
她忙是用手背揉了揉眼角,利落的翻身下馬,朝趙立跑來。
趙立忙是迎了上去,正欲張嘴說話,卻見蘇媛腳下不停,硬生生衝他撞了過來。他身手矯健,若想閃避本是不難,此時卻偏生挪不開腿,任由她撞入懷中。
“你回來了?”
蘇媛語帶哽咽,說了句廢話。
趙立不由愣怔,兩人相識多年,雖曾見過她默默落淚,但這帶着哭音的腔調倒是聞所未聞,只得略微僵硬的答道:“回來了。”
自去年立夏離京,至今將將一年。
原本照着太子殿下的估算,要探察到那條從滇國通往身毒的隱秘商道至少要花兩三年。豈料老天開眼,趙立在夜郎國都假扮漢商時,遇到了位哀勞國的使者,將其灌醉後,從他嘴裡套出了些消息。
哀勞國派到夜郎國的執節使臣出身哀勞王室,且平日與身毒人頗有來往。
趙立大喜之餘,忙是用鷂鷹將此事稟報給遠在長安的太子殿下。殿下很快便傳回命令,將那執節使臣擒下,若他知曉隱秘商道之事,羽林衛便護送行人令卓王孫及其屬下諸多行人撤回漢境,並將那使臣押解回長安。
趙立自是奉命行事,用計將哀勞使臣擒拿盤問,確認他知曉商道之事,便是與李鬆領着兩百羽林衛護送卓王孫等人撤出夜郎國,並將哀勞使臣押解回京,向太子殿下覆命。
蘇媛復又問道:“你怎的回來了?”
趙立的回答依舊簡練:“回京覆命。”
“不走了?”
蘇媛沒多問旁的事,她入得羽林校已有年餘,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問的。
“不走了,隨殿下出行。”
趙立微是頜首,殿下已將欲前往武威祭奠逝去將士之事告知他和李鬆,昔年殿下許下這承諾時,他們亦是在場。
他無比慶幸自己能提早完成任務,回京覆命,得以隨殿下前往武威城,在通天碑下祭奠過去曾與他並肩作戰的那些袍澤。
蘇媛不再多言,小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襟,見得被她的淚水浸出大片溼漬,不由小臉暈紅。
不遠處,李鬆瞧着他倆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不由吹着口哨,將四周流着哈喇子瞧熱鬧的羽林將士們遠遠趕開。
他心中不禁爲趙立和蘇媛默哀,若要教軍法官知曉,應是要賞上好幾軍棍的,所以說情之一字最害人。
罪過啊,罪過!
趙立和蘇媛並未如李鬆所預想的那般倒黴,只因羽林軍法官及其大頭目羽林右監倉素早在去年六月便已盡數抽調到黃埔軍學,此時此刻正在操練那羣嬌生慣養的世家子弟。
驕陽當空,黃埔軍學的校場內站着百餘名高矮不一的學員。
經過數次篩選淘汰,留下的這些世家子弟皆是有潛力有毅力的好苗子,可以作爲預備將官悉心培養。
其中不少人年歲尚幼,不宜進行過高強度的操練,除去早晚適度鍛鍊外,大多時候是讓軍學參謀教授他們些兵法謀略,軍學教官則傳授些擒拿搏殺之術。
當然也免不了虎賁和羽林兩校最經典的科目,站軍姿。
每日午後,都要在校場擡頭挺胸的站上半個時辰,不管颳風下雨,還是烈日飛雪,都得老老實實出去站着。
剛入學時,世家子弟們自是對這等毫無意義的訓練大爲不滿,軍學教官們倒是沒強壓下這些抱怨和質疑,倒非是忌憚這些學員出身顯赫,而是懶得和小屁孩們計較。
想不站軍姿也行,想練武總得先學蹲馬步吧?
軍學教官們和顏悅色的向學員們提議,大夥一起蹲馬步,且教官們蹲馬步時大腿綁着分量不輕的沙袋,唯有一個條件,教官不歇息,學員亦不得歇息。
學員們皆是年輕氣盛的世家子弟,受不得激,自是紛紛應下。
他們的結局自然很悽慘,足足陪着教官們蹲了半個時辰,偷懶是不行的,軍學祭酒倉素手持竹枝來回巡看,見得偷奸耍滑的便是毫不客氣的衝背上抽一鞭子。
倒是允許耍賴,不過會被直接扔出黃埔軍學的正門。
倉素有言在先,黃埔軍學不收言而無信之人,堂堂男兒,豈能輕易食言?
大多數學員自是沒辦法蹲半個時辰馬步,多是累得兩腿抽筋摔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暈厥過去,倉素倒是沒再多爲難這些體力不支的學員,命醫官帶下去好生醫治。
體力可以經過鍛鍊來提高,毅力卻與人的秉性息息相關。
在倉素看來,那個緊咬着下脣,堅持蹲到徹底昏死過去的廣川王劉越,遠比那些蹲了許久的學員更有潛力。
經過這番折騰,學員們方纔發覺相較於蹲馬步,站軍姿是多麼的輕鬆美好,再不敢出言抱怨,老老實實每日午後站軍姿,自覺得很。
於是乎,他們將將站了快一年,得知黃埔軍學即將停課三月,暫時不用再站軍姿,他們反是悵然若失。
習慣,果是種極爲可怕的事物。
劉越卻似想到了甚麼,眼神不由微微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