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的秋分之夜,劉徹領臣民行秋祭大典,祭祀過月神。
劉徹萬萬沒想到,大漢的月神還能當財神用,祭奠的隔日便降下天大的福澤。
他收到羽林左監齊山的傳訊,已大致確認項王遺寶的藏匿之處,只是具體地點尚需查探。
劉徹自是欣喜若狂,不枉齊山扮做南陽孔氏的族人,與秭歸項氏周旋,足足花了三年有餘,終是有了眉目。
據史籍記載,項羽遣三十萬大軍盜掘秦皇驪山大墓,所獲財寶以三十萬大軍押運,東出函谷關,足足三十日仍是未能運完。項羽還曾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返。
驪山大墓,阿旁宮,咸陽宮,秦始皇六合諸侯時掠奪來的珍寶盡藏於此,卻幾乎被項羽收刮殆盡。
漢高祖劉邦得了江山後,數度嘆息,昔年他先入咸陽,曾在秦宮見過隋侯之珠,泰阿之劍,卞和之玉這三大鎮國之寶。然大漢終只得卞和之玉,即爲秦相李斯以和氏璧製成的那枚傳國玉璽,而隋侯之珠與太阿之劍落入項羽之手,再不知所蹤。
韓非子有云:和氏之壁,不飾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黃,其質其美,物不足以飾。隋侯之珠碩大晶亮,潔白圓潤,光彩奪目,近觀如晶瑩之燭,遠望如海上明月。
泰阿之劍的傳聞更是神奇,甚至有些玄幻。
世人傳言泰阿劍是歐冶子和干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兩位大師卻是矢口否認,只因出劍之時,劍身已天然鐫刻篆體“泰阿”二字。
古人篤信天道,以此認定泰阿劍乃是柄諸侯威道之劍,早已存在天地間,只是無形、無跡,但是劍氣早已存於天地之間,只等待時機凝聚起來,天時、地利、人和三道歸一,此劍即成。
劉徹不稀罕甚麼隋侯之珠,再美好亮麗的寶珠也有光澤褪盡的一日,除非那顆寶珠不是珍珠,而是含有放射性物質的所謂“夜明珠”,那就更要不得了。
他在乎的是泰阿劍,不是爲見識甚麼玄之又玄的劍氣,而是爲其代表的意涵,其重要性幾乎等同傳國玉璽。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大漢也有柄鎮國寶劍,謂之赤霄,乃高祖劉邦在秦末起義時,由鑄劍師打造的青銅劍。劍身仿秦劍。秀有花紋、飾有七彩珠、九華玉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寶劍,劍身鐫刻兩個篆字:赤霄。
高祖斬白蛇、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正是用的赤霄劍,故赤霄劍被視爲帝道之劍。
赤霄因帝皇而成就,泰阿的本身卻既代表帝皇威道,兩者的意義截然不同。
赤霄劍可鎮大漢氣運,泰阿劍和傳國玉璽則可鎮華夏氣運,後世歷朝歷代的帝皇,無不對泰阿劍和傳國玉璽渴求萬分,得此二者,即爲受命於天的華夏正統。
劉徹雖不迷信皇朝氣運,但泰阿劍和傳國玉璽皆代表着華夏民族的道統,意義重大。
尤是泰阿之劍,寓意着華夏先人披堅執銳,威服四海,可讓後人銘記祖先的鐵血尚武,切勿再重蹈“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之覆轍!
這柄劍所代表的信念,是需要不斷傳承下去的,亦是劉徹要爲煌煌大漢打造的精神脊樑。
劉徹忙是吩咐郎衛以鷂鷹給齊山傳訊,命他不必操之過急,力求萬無一失。
隨後,劉徹取出地形圖,分析齊山大致確認的藏寶之處。
荊山!
荊山位於後世的鄂西北,所謂荊山楚源,正因楚人源起於此。
千年前的周成王時,楚先王熊繹獲封子爵,被稱爲楚子,遂領族人在此莽荒之地定都,名曰丹陽,位於現下的秭歸東南。
丹陽城據山跨阜周八里,二百八十步,東北兩面悉臨絕澗,西帶亭下,溪南枕大江,嶮峭壁,立信天固。
楚國初立時,地僻民貧,勢弱位卑,楚先人篳路藍縷,開啓山林,終是成爲春秋戰國時的強盛諸侯國。其後楚國曆次遷都,古都丹陽經過千餘年的戰亂和風雨,終是化作歷史的塵埃,便連斷壁殘垣都已隱於鄉野荒草之中。
萬萬沒料到,項羽竟會將掠奪來的秦朝寶物藏匿於荊山之中。
怪不得項聲昔年在項羽即將敗亡之際,會逃到秭歸改名換姓,並讓後人皆以復爲姓。
秭歸復氏,秭歸項氏,果是想憑藉項王藏寶,暗中積蓄力量,以圖日後伺機起事,復興楚項啊!
如今以平皋候爲首的項佗餘孽已屠戮殆盡,卻沒得到半點關於項王藏寶的信息,顯見秭歸項氏對項佗一脈亦懷有戒備。
劉徹甚至懷疑真正知曉項王藏寶處的,唯有秭歸項氏現任家主項復。若他察覺不對,學項羽來個引頸自戮甚麼的,那項王藏寶可就難找了。
在荊山的茂密山林間,若要漫無目的的搜尋和挖掘寶藏,難度着實太大,數十萬人撒下去都未必能有所獲。
畢竟後世歷朝歷代可是沒少惦記項王藏寶,可用了兩千多年,硬是半個金錠都沒尋到,劉徹可不想賭運氣。
三年來,齊山以孔氏子弟的身份接觸項復,賣給秭歸項氏不少精鐵乃至鐵匠。尤是項佗餘孽被朝廷剿滅後,項覆在焦慮惶恐之餘,加大了每歲購買的數量。
待得秭歸項氏的府庫貲財耗盡,項復應會前往荊山,啓出些項王藏寶,屆時時刻暗中監視的諸多羽林衛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藏寶之處。
劉徹微微眯起的狹長的鳳眸,待南陽郡的鐵業整合完成後,該讓齊山多賣些高品質的鋼鐵給項復,儘快將秭歸項氏的府庫榨乾纔是。
念及至此,劉徹遣近侍宦官召了孔僅到宣室殿晉見,交代他繼續配合齊山行事。
孔僅應諾之餘,心下也是無奈得緊。
他不曉得陛下有甚麼盤算,只曉得那齊山化名爲孔山,以孔氏子弟自居,每歲暗中從南陽孔氏買走大批精鐵,還有不少奴籍出身的鐵匠。
三年來累積的數量甚是驚人,若那些精鐵盡數用來打造兵械,造反都夠了!
若非昔年太上皇劉啓曾頒下密旨,南陽孔氏可不敢接這樁買賣,否則日後鬧出甚麼亂子,那真是要夷滅九族的。
現下陛下又讓他在整合好南陽鐵業後,向齊山出售更高品質的鐵材,且還是唯有少府的冶鐵作坊方能產出的優質鋼鐵,這裡頭的蹊蹺他可不敢深究,想都不願多想。
入朝爲官三年有餘,他已深悉官場的至理名言:對天家之事,知曉得愈多的臣子,往往死得愈快,難得糊塗。
孔僅躬身應諾後,便即告退而出,出得宣室殿,脊背已滿是冷汗,生生浸溼內襯。
諸事停當,劉徹心情愉悅,批閱完奏章便是回了椒房殿。
寢殿的外間,阿嬌小蘿莉正盤腿靠坐在劉徹命匠師特製的棉布沙發上,捧着長安笑笑生公孫賀的新書看得津津有味。
瞧着小蘿莉邊是嘿嘿傻笑,邊是拈起几案擺放着的菊花糖扔嘴裡,嘎嘣嘎嘣的咬着,劉徹就覺得陣陣牙疼。
這特麼是要往宅女的方向進化了?
劉徹無奈的搖着頭,徑自將她手中的書卷抽出來,出言道:“朕今日得空,領你去滄池獵苑射獵,如何?”
阿嬌卻不領情,眼疾手快的奪回書卷,撇嘴道:“滄池獵苑只養着些山雉野兔,算甚麼射獵,況且陛下前些日子不是說甚麼要愛護小動物麼?”
“……”
劉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確是說過這話,只因那夜有隻野貓不知怎的竄入長秋宮,哀嚎連連,擾得阿嬌難以入眠。她是個暴脾氣,隨即起身,不知從哪摸出副弓箭,出了殿門便是彎弓搭箭,非要親手射殺牆頭上的野貓不可。
好在內宰們反應快,死命攔着,否則箭矢射出,還不得招來大批郎衛護駕麼?
劉徹更是徹底懵圈,心道這椒房殿竟藏有此等兇器,日後若將小蘿莉得罪恨了,不是要謀殺親夫麼?
於是他邊是教導阿嬌蘿莉要愛護小動物,邊是親自搜查寢殿,共計搜出兩柄彎刀,三副弓箭和匕首若干。
這特麼開兵器鋪都夠了,還有那柄帶倒刺的馬鞭是怎麼回事,是準備用來打馬還是殺人?
劉徹覺得自家婆娘的暴力傾向太過嚴重,近日來不厭其煩的對其重新再教育,豈料竟是糾枉過正,如今小蘿莉不再終日想着騎馬射獵,反是迷上了白話文小說,每日宅在寢殿,瘋狂追書。
更讓人無語的是,南宮公主和楋跋子也跟着摻和,硬是要公孫賀府裡的諸多寫手依着她們的喜好去寫小說。
男主高大英俊,謙恭守禮;女主文武雙全,文可吟詩作賦,武可彎弓射鵰;男主對女主情深義重,眼中再無旁人,歷經千辛萬苦仍是癡心不改,終是抱得美人歸;婚後對女主更是百般寵溺,萬般呵護,恨不能跪地高唱“就這樣被你征服”。
好一派狗血的女王情節!
即便大漢女權主義再高漲,可也講究個賢良淑德,相夫教子,唯有三女對書中這等彪悍女主會有代入感。
長安笑笑生的數本新書銷量大跌,江都王劉非索性不再刊印這類女王小說,只讓人專門編撰給三位小姑奶奶看,真正刊印販售的依舊是原先那些比較符合大漢百姓口味的小說。
劉徹知曉此事,也是哭笑不得,有權有錢果是任性,想看小說都有專人撰寫,還能自行擬定大綱,指不定日後會寫出甚麼來。
《大漢賢后》,《南宮金枝》,還是《才貌雙全嗣子妃》?
劉徹決意不讓大漢腐女們貽害後人,硬是將阿嬌從沙發上拽起來,扛在肩上,往滄池獵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