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莊整體佈局巧用地形,按照地形地貌特徵進行選址和總體設計,完全藉助於自然地勢,因山就水,順其自然,甚得道家的精髓。
山莊內建築規模不大,樓閣和圍牆多采用青磚灰瓦、原木本色,淡雅莊重,簡樸適度。苑景自然野趣,與天然景觀和諧地融爲一體,達到了迴歸自然的境界。
面對如此美景,王軒卻覺得很苦惱,因爲他身邊坐着一個諸神辟易的煞神——中尉郅都。
作爲掌管京師行政的內史和掌管京師治安的中尉,兩人平時沒少打交道。
對於郅都,王軒是很敬佩的。雖然他有些不近人情,但一向違法必究,執法必嚴,從不因人廢事,自從接管中尉府,長安城的甚至都快做到了傳說中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當然,敬佩是一回事,但親近就是另一回事了。
郅都就像他的綽號“蒼鷹”一樣,彷彿時刻翱翔在萬丈高空,高傲而孤獨,用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打量着每個人,令人不寒而慄。而此時,這個狠人正坐在王軒身邊釣魚,不由讓他心中哀嘆連連。
自從數日前被陳氏解開了心結,王軒也心安理得的在避暑山莊住了下來。果然如陳氏所料,陛下和太后兩派的朝中重臣都紛紛到山莊來避暑。
幾天下來,王軒已經碰到了不少熟識的重臣,心中更是大定,開始學陳氏和嫣兒享受生活起來。他玩不慣那些麻將什麼的鬧騰玩意,倒是在山莊安排的伴遊建議下,接觸到並漸漸喜歡上了釣魚。
山莊內挖掘了一個大大的湖泊,引來滈水注滿,八座別緻的吊橋連接到湖心島上,將湖面分割成大小不同的區域,層次分明,洲島錯落,碧波盪漾。湖心小島上有股清泉,碧草茵茵,林木茂盛,有別致的亭子供人歇腳,湖畔還專門預備了處處垂柳的小水灣供人垂釣。
久居長安城的朝臣們,很快就愛上了釣魚這項運動,紛紛到湖心島上,享受生機盎然的野外生活情趣,領略賞心悅目的湖光山色。微微清風吹走了朝堂上的喧囂,釣竿的顫動帶給老人以童子般的歡樂,只要一竿在手,性情暴躁的人也會“靜如處子”。
王軒原本和相熟的大臣約好,今日午膳後共同到此處垂釣,故此早早在此等候。誰知郅都突然出現,拿着山莊內特製的釣具和桶子自顧自坐到王軒旁邊的釣臺上,連聲招呼都沒打。
王軒見狀就暗道不好,怕是相約的同僚遠遠看到郅都在此,就不肯過來了。
事實證明,王軒的猜測沒有絲毫錯誤,而且不但是大臣們不來,連魚兒都不敢來了。
兩人相對沉默的垂釣了半個多時辰,浮漂愣是就沒有絲毫抖動過。王軒無奈的看了看郅都,只見他連垂釣時都把身軀坐得筆直,在烈日當空的午後,王軒卻彷彿看到他身邊籠罩着濃郁的寒氣,恐怕水裡的魚兒也感受到了吧。
郅都早就發現了王軒在打量他,卻根本懶得理會。
他現在也是滿心鬱悶,不知道太子殿下爲何非要命他到這山莊休閒,還嚴令他必須日日垂釣,消除些身上的煞氣。中尉做的本就是殺人的活,別人雖稱他爲酷吏,在他眼裡卻是一種讚賞。
身上沒點煞氣,咋能壓住長安城裡的牛鬼蛇神和各路神仙?
他不知道,劉徹對他的期許絕對不是管治安的中尉。
這種有才能又足夠忠心的臣子,劉徹是不會允許浪費的,自然不能讓他過於投入在殺戮中。
要知道,從去年接任中尉一職,郅都的血手裡已經攢下了上萬條人命。慄姬一族,上林苑罪官九族,劉榮哥三王府下人,每次乾的都是夷其族的活,這身上煞氣真是滔天了。用後世的話說,若非他神經足夠堅韌,早就心理變態到極致了。
因此,劉徹下了嚴令,命令郅都到避暑山莊避暑,還專門派了宮中侍衛,強迫他一定要日日垂釣,好好調節一下心理。
從前劉徹身處的國際傭兵組織,不少過度殺戮導致心理問題的成員就是靠着釣魚配合心理治療,恢復了健康。
當然,劉徹不會向郅都解釋啥是心理治療,而是告訴他要消消煞氣,漢朝的人都能聽得懂。
“郅都大人怎的也到此處避暑?”
老實人王軒實在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沉默,卻又不好獨自離去,只好硬着頭皮問道。
郅都聞言,原本面無表情的臉色急速的幾度變換。他實在沒想到王軒會主動找他說話,這分明是在爲難他嘛,太子的嚴令中有個詭異的要求:一旦別人和郅都說話,他的回答必須三倍於對話者。
不得不說,郅都是一個言出法隨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雖然他極度不喜言辭,但還是遵照太子的命令,在心中默數了王軒問話的字數,想了良久,道:“本官奉太子之命到此處避暑,王大人怎的也到此處避暑……”
字數不夠啊,他急忙又想了一句,繼續問:“可帶了家眷?”
還是不夠啊,又繼續:“可用過午膳?”
還差三個字,咋辦?郅都急出了滿頭大汗,卻顧不得理會滿臉訝異的王軒。急切間,他突然看到水面上王軒的浮漂動了,忙叫道:“快收杆!”
……
呼,見到王軒提起魚竿,一隻銀灰色的鰱魚躍出水面,郅都長舒了一口氣,三十六字,齊活了!
眼看王軒就要轉身說話,郅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提起釣具和釣桶,一溜煙的跑得沒影,只留下無語問蒼天的王軒。
王軒把蒼鷹郅都嚇得落花而逃,絕對是件轟動全長安的偉業,足以載入史冊。
不明就裡的王軒悠閒的收起釣具和釣桶,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獨棟小樓,將鰱魚交給山莊專門爲小樓配置的廚師打理,便到書房尋些有趣的野史,躺在露臺的搖椅上,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避暑山莊確實有些門道,各種物件齊備而新奇。
比如這小樓裡的書房,滿當當的幾個書櫃,擺滿了長安城萬金難求的線裝書,天文地理,經書典籍無所不包。甚至有一些先秦典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秦始皇焚書後,大漢朝堂的典籍有很多的殘本,遺本,竟然在此處也能得見。
據說朝堂上的幾個老學究呆在自己小樓的書房裡,數日不眠不休,熬紅了眼,就爲多讀些典籍。王軒不是書呆子,但也喜歡不時泡在書房,尋些新奇有趣的書籍讀讀。
良久後,他合上書籍,看了看遠處的夕陽,估摸着陳氏和嫣兒也該回來了。
陳氏自打到了山莊,就和貴婦們湊在一起,終日呆在山莊內的會館玩樂,那種叫麻將的玩意更是一打就是整日。而嫣兒也跟着官宦家的公子和千金們四處遊玩,泛舟湖上,縱馬田園,不亦樂乎。
王軒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深吸一口氣,貪婪的體味着山野中的閒逸,偶爾能逃開爾虞我詐,享受這平淡卻奢侈的生活,實在是一件美事。
只是不知道此時的長安城,還有多少朝臣夜不能寐,竇嬰,周亞夫,一代賢臣名相,難道真的執迷不悟,逼陛下和太后動手嗎?中尉郅都此時正在山莊裡,身處長安的他們會有其他動作嗎?
王軒長嘆一口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遠離長安城的山莊中,王軒已經能用一種跳脫的姿態審視着城中的竇嬰等人,自然知道他們的堅持是多麼的無力。
驅散腦海中的思緒,王軒站在露臺上,對着遠處緩緩歸來的陳氏娘倆揮了揮手,臉上滿是柔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