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華央不由怔然,擰了擰眉,定定地看着慕嬈。
慕嬈伸手扶住她的手腕,淺淺一笑,“姑姑都知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些天姑姑也想明白了,你這纔回來多久,就發生了這麼多事,能安然至此,一半是運氣,一半是本事,可是誰又能保證,那一半的運氣能一直都在?你若是留下,他們的心思便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直到你從慕門、從這個世上消失。”
說到這裡,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十二分凝重,擡眼看天,夜空漆黑一片,她伸手輕輕彈去華央肩頭的雪花,一字一句喃喃道:“我不能冒這樣的險,存着私心把你留下,因爲我不知道今後究竟還會有多少陰謀手段是朝着你而來,離開慕門,沒有了慕門的庇佑,也許你會活得更辛苦些,可是,只要你能安然無恙,好好活着,於姑姑而言,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華央靜靜聽着,喉間頓然一哽,眼鼻酸澀,她反手握緊慕嬈的手,哽咽了一下,而後深吸一口氣道:“姑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慕嬈點頭,“姑姑相信,以你現在的聰明才智,尋常人若是想要傷害到你,固然不大可能,畢竟,你身邊還有蕭公子,他是九州第一天策上將,無論是論身手還是守衛,都是無可比擬的,若有他保護你,你自然可以安然無恙。可是,姑姑那句話還是要說,這個蕭公子不是尋常人,也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他是人是鬼姑姑到現在還沒有看明白,但絕不是什麼善類,若不是有些手段,也不可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在偌大的大月國殺出重圍,成爲九州最年輕的天策上將,所以今後,你若是要留在他身邊,一定要萬分小心。”
“姑姑……”華央垂首,把心頭的酸澀和眼淚強壓了回去,再擡頭時,已是滿目堅韌安寧,她用力點點頭,“是,華央記下姑姑的話了,姑姑放心,等華央安置好了,一定會傳書給姑姑以相告。”
慕嬈這才露出平和的笑容,輕輕拍了拍華央的手背,拉着她一起向前走去。
“你是想問宗庭後院的情況吧。”見華央面有疑色,慕嬈不由輕聲問道。
華央頷首,“華央只知道,這宗庭院是慕門執行家法的地方,而後院則是用來處死一些罪孽深重之人,不過華央從來沒有進去過,所以……”
“呵!”慕嬈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不要進去,一輩子都不要進去最好,那裡面的一切能不見則不見。”
華央擰了擰眉,“華央不明白,那後院究竟有什麼可怕之處,裡面又究竟設了些什麼,爲何所有人都是聞之喪膽?難道,有什麼妖魔鬼怪不成?”
慕嬈輕嘆,“妖魔鬼怪沒有,不過有個生死門。”頓了頓,她又道:“我也沒有進去過,只是聽父親提起過一些,說是進了宗庭後院之後,有兩個門,一生一死,進去的人可以選擇一次生死門,只是,雖然有生門在,雖然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生門,可是至今,卻還是沒有任何人走出了宗庭後院,聽說那裡佈滿了機關……”
身後不遠處,竹沁和月桓不緊不慢地跟着,看着前面的姑侄二人一路說談,時不時地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兩人的臉上也不由得浮上一抹淺笑。
月桓有些感慨道:“在整個慕門中,也就只有三小姐能讓大姑姑笑一笑,也只有三小姐能讓大姑姑暫且放下心中的悲慟和憂愁,安心地睡一覺。”
竹沁點頭以應,“說來,奴婢之前對三小姐只是聽聞,直到奴婢自己進了解語閣,跟隨在三小姐身邊,才發現三小姐根本就不是像別人說的那樣,三小姐爲人有情有義,做事有輕有重,名利得失亦是有取有舍,在奴婢看來,三小姐是府中難得的聰明人。”
聞言,月桓不由側身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絲讚許,顯然是同意了她的說法,“不管怎樣,今後大姑姑和三小姐若都能安然無恙,那便是最好的。”
竹沁用力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從陶然居離開的時候,慕嬈握着華央的手,笑道:“方纔跟你說的,都是姑姑聽別人說來的各種傳聞,你莫要當真,未曾親眼所見,又怎知那生死門究竟是何?”
華央點頭道:“姑姑放心,華央自有分寸。時辰不早了,姑姑早些歇着,過幾日我再來給姑姑換藥方。”
慕嬈輕輕點了點頭,對手華央揮揮手,示意她趕緊回去,而後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滿眼的不捨和心疼。
直到華央走得遠了,她這纔回過身來,眼底含淚。
月桓連忙上前來扶住她,“大姑姑這是怎麼了?三小姐如今這般聰慧懂事,大姑姑應該高興纔是。”
慕嬈搖了搖頭,眼神複雜,“是福是禍,暫且下結論,怕是還早了些,恨只恨我這重病纏身,不能盡心盡力幫她一把,我……我對不起二哥……”
“大姑姑……”月桓連忙打斷了她,“您不要想太多了,二爺在天有靈,看到您這麼幫着三小姐,該也欣慰了。三小姐日後的路還很長,還要自己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去才行,大姑姑幫不了她一輩子,今兒在瑯峫閣,三小姐說小公子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話雖如此,慕嬈自己心裡也明白,可是一想到今後華央要離開慕門,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她的心裡就一陣刺痛。
沉吟良久,她深吸一口氣,緩緩直起身來,走到梳妝檯前坐下,稍整妝容,恢復了她一貫的平穩沉靜,淡淡道:“東西都備好了嗎?”
月桓點頭,“早就準備好了,大姑姑這是……要現在去嗎?”
“去吧。”慕嬈站起身來,“遲早都是要去的,也遲早都是要離開的,趁着現在她們還沒有這麼快回過神來,儘快讓華央離開,是最好的。”
說着,她側身瞥了月桓一眼,“帶上東西,咱們去會一會這位名傳九州的蕭公子。”
夜寂無聲,靜得似乎能聽到雪花落在枝椏上的聲音。
合衣坐在牀頭,透過半掩的窗子看着外面,昏黃的燈籠光照在雪地上,映出絲絲寒意,雖然明明什麼聲音都聽不到,華央卻總覺得不知從院子的那個角落裡,隱隱傳來一陣女子的淒厲嘶喊聲,撕心裂肺,絕望至極,她不由得緊了緊披在身上的披風。
竹沁披着外衣,打着哈欠走進裡屋來,發現華央正坐在那裡,不由驚了一下,“三小姐,你怎麼還沒有睡下?”
華央輕輕搖頭,“睡不着。”
“可是接下來幾天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三夫人和四小姐的死因查明瞭,兇手也已經抓住嚴懲了,所以三夫人和四小姐的喪禮應該不會推遲的,畢竟已近年關了,一定會在年前儘快把這事處理了,越拖越不吉利的。”
聞及喪禮,華央不由擡眼看了看她,問道:“咱們這兒,幾日出殯下葬?”
竹沁凝眉想了想道:“像現在這種情況,怕是三日就要出殯下葬了,畢竟不是高壽蓋棺,所以等不得七日。”
“三日……”華央長長一嘆,“那便是後天……”
竹沁不解地看着她,一時間琢磨不透她心中所想,見她臉色不好,便也不敢多問,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坐着,過了會兒竟是不知不覺打起盹兒了。
突然聽得外面有輕輕的敲門聲,隨後傳來男子的嗓音:“竹沁姑娘,三小姐可睡下了?”
“張大哥?”竹沁疑惑了一下,這位張大哥是那四衛守衛之一,這幾天他四人輪流值夜,此時來找,莫不是外面出了什麼事?
竹沁連忙起身上前去,問道:“出什麼事了?”
“哦,沒什麼,就是……有人來見三小姐。”
說話間竹沁已經打開了門,甫一見到門外那人頓然一愣,“蕭公子?您……您這麼晚來,是來見三小姐的?”
蕭意樓神色雖然平和靜斂,卻也冷凝,他點點頭,問道:“三小姐睡下了嗎?”
竹沁回身看了一眼,正猶豫着,就聽屋裡有人嗓音冽冽道:“請蕭公子進來。”
聞言,竹沁便點點頭,“蕭公子請入內稍後。”說罷自己又快步進了裡屋,伺候着華央稍作收整,這才從裡屋走出。
見竹沁準備轉身離開,華央伸手攔住她道:“時辰不早了,不用煮茶了,給蕭公子倒一杯白水就好。”
“啊?”竹沁愣了愣,神色訕然,“這……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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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勞煩竹沁姑娘,蕭某說幾句話就走。”蕭意樓笑意淡淡地看着華央,話卻是對竹沁說的。
竹沁不由看了華央一眼,見華央點了點頭,只能和張大哥一起訕訕地退了下去,走出幾步遠又忍不住嘀咕道:“蕭公子畢竟身份尊貴,總不能真的連一杯茶水都不給他喝吧?”
張大哥畢竟是跟在慕溫涵身邊的人,這會兒輕笑一聲,道:“不用了,看得出來三小姐和蕭公子關係斐然,她說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你就按三小姐的話去做便是了。”
“是嗎?”竹沁有些不確定,不由回身看了房門一眼。
屋內,華央神色冷然,直視着蕭意樓,問道:“這麼晚了,你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蕭意樓不點頭也不搖頭,道:“我來,是跟你說一下啓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