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素顯然也認出了華央來,湊近蕭意樓略有些擔憂地問道:“央央姑娘若是生氣了怎麼辦?”
“看着辦。”蕭意樓笑得淡然,只是再看向慕夜泠時,眸色漸冷。
他看到的不僅僅是華央的存在,更有那些樂師的詭異之處。
想了想,他低聲道:“告訴和嶽,一會兒若動起手來,一定要最先保護好那個琴師。”
卓素嬉笑的神色一收,目光凌厲地從人羣中掃了一眼,點了點頭離開,交待了幾句,而後便沒有再露出過笑意,而是一臉警覺地看着衆人。
蕭意樓挑眉輕笑,拍了拍他,“別緊張,你這麼像找兇手一樣緊盯着他們,他們只怕會不敢動手。”
聞言,卓素便勉強一笑,努力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不是那麼緊張,卻沒有再離開蕭意樓身邊半步。
座中衆人卻似渾然不覺異樣,目光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花廳中央慕夜泠的身上,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很漂亮,也很聰明,這一曲舞若換做別人,沒有三五個月根本不可能練到這個火候,慕門以前對她器重有加也是有原因的,只是可惜,她這本事沒有用在正道兒上……
曲調已經越來越高亢激昂,節奏越來越急促,慕夜泠的舞步也越來越快,動作果斷乾脆,一步步朝着蕭意樓的方向逼近。
而後,就在小鼓“咚”的一聲響起、音落,她的步子躍起又落下的剎那,那些樂師之中突然有人一躍而起,手中的胡琴被用力拋了出來,朝着慕夜泠和蕭意樓的方向襲來,動作迅猛,出其不意,很多人甚至都還沒有回過神來這是怎麼一回事,還以爲這只是這支舞設計好的一部分。
直到慕夜泠驚了一驚,回身一腳踢開那胡琴,直到那胡琴的琴師一把從胡琴的一頭抽出一枚一尺長的利刃,衆人這才驚呼一聲,道:“有刺客!”
座中頓時亂作了一團,好在池和嶽早有準備,外面的守衛衝了進來,迅速地將客區與花廳中央隔離開來,護送着那些客人離開了。
這些人沒有哪一個不是達官顯貴,又或者是達官顯貴的親人之類的,一個都傷不得。
就在這同一瞬間,又有幾名樂師隨着那胡琴的琴師一併起身涌上前去,從各自的樂器之中或者是身上抽出利刃,將慕夜泠和蕭意樓圍住。
華央豁然回神,想起她主動要求替代那個琴師的時候,有人問了她一句:會不會武功。
她當時不知情況,便隨口回了句:會些三腳貓的防身之術。
如今看來,當時問這個問題,是因爲今天他們要刺殺別人!
“還愣着幹什麼,快上啊!”身邊有人催促了她一句,指了指她的琴。
華央把手伸到琴身下面仔細摸索了一番,果然在一頭髮現了一隻小巧的暗格,輕輕一摁,只聽一聲輕響,琴身彈開,彈出一柄一臂長的細劍,劍刃與現代裡擊劍用的那種很是相似,不同的是,這細劍劍尖細如針,劍身是細小的六角,且每一條邊都是鋒利無比的刃口,這一劍若刺下去,都不帶絲毫阻礙地便可穿體而過。
盯着手中的細劍看了片刻,她伸手握住劍柄,緩緩的一步步朝着蕭意樓的雅座走去。
蕭意樓身邊的卓素以及迅速趕過來的池和嶽等人一見這陣勢,頓時嚇得蒙了,這……央央姑娘這勢頭,想要來殺蕭意樓?
眼看着她越來越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衝了上來,慕夜泠正吃力地應對着,卓素有些看不下去,躍身上前伸手擋開了幾人。
蕭意樓卻始終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華央身上,就連有人已經衝到了他的一側和身後,手中刀刃狠狠砍下,他也只是淺淺笑着。
“哧”的一聲輕響,從一側向蕭意樓砍去的那人動作一滯,一臉驚訝地看了華央一眼,到死都沒有想明白,爲什麼華央會對他動手,而且她的動作又快又狠,輕輕一躍上前來,一個旋身迴轉,伸手一刺,劍尖毫不猶豫地便穩穩刺穿了他的咽喉。
與此同時,蕭意樓背後的那人也被池和嶽一掌劈倒,他朝着華央這邊看來一眼,又驚又喜,滿眼讚許地衝華央點了點頭,加入了卓素。
“如何?”華央挑眉,冷冷問了一聲。
“可以出師了。”蕭意樓淡淡笑着。
“是嗎?”華央遮了面,即便看不到表情,卻能通過她的眼神看出她的情緒,她的眼底沒有喜色,清清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驀地,她手中細劍一挑,劍尖指向蕭意樓。
衆人這下蒙了,一時間也猜不透她究竟是哪一邊的人,不知道要怎麼對她纔好。
“我可曾告訴過你,我最恨別人欺騙我?”她一步步朝着蕭意樓走近,沉聲問道。
蕭意樓道:“我沒有騙你。”
“她呢?”華央伸手指了指慕夜泠的方向,“看你們形神交流那般自然流暢,你可別告訴我,你是今晚纔在肆意閣見到了她。”
蕭意樓擰了擰眉,看了一眼慕夜泠,那些人的目標之一似乎便是她,一直有人在試圖想要殺了她。
華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霍地冷笑一聲,似是瞭然地點了點頭,喃喃道:“是她?”
“什麼?”
“那個與你我都認識、而且與我也有熟悉的人,就是她?”
蕭意樓眉峰一擰,豁然覺得有些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變得麻煩了,他站起身向華央伸了伸手,輕輕喊了一聲:“央央……”
“唰……”華央手中細劍驟然舉起,毫不猶豫地削出一劍,從蕭意樓身後撲來的那人頓時倒地不起。
而後只聽華央冷聲道:“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罷,她揚手收回劍,冷睇了蕭意樓一眼,轉過身大步朝着肆意閣門外走去。
慕夜泠疲於應戰,加之廳內混雜一片,她根本沒有聽清方纔兩人說了什麼,可是卻看得出來蕭意樓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朝着她這邊瞥了一眼,本以爲他會過來救她,不想下一刻他便擡腳,跟在方纔那個樂師身後出了門去。
街上人來人往,對面的護城河中已是船隻來往不斷,似乎沒有人在意肆意閣的混亂,在這一帶待得久的人都知道,這是最正常不過的,畢竟常常出入肆意閣的都是些身份特殊之人,這些人或者這些人的親屬多多少少都曾得罪過人,是以仇家選擇在這個人羣混雜的地方動手,是最常見不過的。
不過轉瞬間,華央的身影便淹沒在人羣之中。
蕭意樓站在門前四下裡仔細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地上的幾滴血跡上,而後擡眼看了看那前方,擡腳跟了上去,追出百步遠,他在路邊發現了那柄細劍。
華央一襲外族人裝扮,面覆輕紗,衣衫淡薄,雖然已是回春還暖,在這夜裡依舊有些清寒。
可她卻似渾然不覺,目光清冷遊離,沒有焦點,就這麼一步步想起走着,腦海裡就像是一瞬間變成了空白,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
一直以來,自己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信任和防備似乎都在方纔那一瞬間崩塌,可是她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甚至看到有人想要傷害他,她也是本能地上前去護着他。
然正也因此,她反倒有些恨自己了,她越在乎他,便越會恨自己。
身後那人已經快步追了上來,他隱約在人羣中看到了華央的身影,就在前面的街拐角,可是再定睛一眼,卻又不見了。
一名年輕公子從一側走出,伸手給華央披上一件披風,而後伸手攬過她的肩,將她拉到了一旁。
華央本能地想要動手,卻被那人輕輕按住,低聲道:“是我。”
聞聲,華央只覺這聲音有些熟悉,再擡眼定睛一看,霍地愣了一下,“月掌櫃?”
這人,竟然就是那晚在不歸樓曾經救過她一次的月掌櫃。
話說出口,又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月掌櫃眼底一片瞭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這一次華央沒有多想,似乎篤定這個月掌櫃不會傷害她,跟在她身後一路拐進了一條小街,從後門進了一間院子。
“這裡是……”
“前院是個藥鋪,沒人會懷疑到這裡的。”
華央輕呵一聲,“月掌櫃除了酒樓,還做草藥的生意,涉獵還真是廣。”
月掌櫃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姑娘謬讚了,我不過是做些小本生意,哪裡像姑娘你,這生意都做到皇宮朝堂上去了。”
聞言,華央並不驚訝,只是抿脣淺淺一笑,突然伸手一把扣住月掌櫃的手腕,輕鬆地便將他制住,而後騰出一隻手撫上月掌櫃束髮的玉笄和玉冠。
月掌櫃神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了鎮定,華央見了,終是沒有拔下他的玉笄,而是放開了他,欠身道:“我穿這一身的時候,可也不比你差吧。”
月掌櫃垂首搖頭一笑,“你確實比我要好得多,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也險些被你騙了。”
說罷,他突然站直身體,對着華央行了一記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