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雖然不懂醫術,可是這失心瘋是個什麼病症,卻還是知曉的,此時聽華央所言,下意識地點點頭道:“我早就猜想會不會是失心瘋,可是……可是我不能肯定……”
她有些心疼地看了容妃一眼,眼眶微紅,垂首輕泣。
“患失心瘋之症,多半是因爲受到某種強烈的刺激和打擊,卻不知這位娘娘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李嬤嬤低下頭去,顯然不想說,她不說,華央也不勉強,淡淡一笑,起身道:“也罷,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說罷,她轉身準備離開。
剛剛走出兩步,突然只聽容妃道:“蕭逸太子……對不起……”
華央腳步霍地一頓,回頭看着她,蹙眉道:“你說什麼?”
李嬤嬤連忙伸手拉住容妃,道:“沒什麼,娘娘方纔認錯了人,所以覺得有些抱歉。”
容妃神色有些激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越着急就越說不出來,加之有李嬤嬤在一旁阻止,她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華央瞥了兩人一眼,心裡自然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可是眼下想要問出實情來,也沒那麼簡單,這麼一想,她便故作不察,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你們二人多保重,我有空會再來看你們。”
說罷,不顧身後兩人神色各異,大步出了門去。
在院子裡站了會兒,分清了方向,她又向進來時那樣躍了出去,而後尋了個空曠的亭子站了會兒了,吹了吹冷風讓自己清醒了一番,這纔不緊不慢地朝着大明宮的方向走去。
走出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終於隱約聽到了一陣喊聲,仔細一聽,正是來尋她的,想來方纔那幾個內侍發現找不到她的人,便連忙回去通報了。
喊聲越來越近,華央的腳步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悠閒,等了會兒,她朗聲道:“朕在這。”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着這邊來了,很快便有兩人掠到了近前,藉着他們手中火把的光一看,正是禁衛統領寧九。
“皇上!”見到華央,寧九有些激動,四下裡看了看,見跟來的是自己的心腹便靠近華央低聲道:“皇上這是去哪兒了?這前前後後、裡裡外外,都快找遍了,王爺和將軍那邊都派了人……”
華央揮了揮手,“朕一時興起,與煜太子多喝了點,後來就想一個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哪兒去了。”
寧九壓低聲音道:“這裡是皇宮,皇宮這麼大,皇上沒有去過的地方還有不少,下一次皇上要出去,可一定要帶上人,以防不測。”
華央頷首道:“你去通知一下,就說朕已經回來了,都不用擔心了。”
正要擡腳離開,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煜太子可送回去了?”
寧九道:“皇上放心,已經安然無恙地送回去了,也見到了司徒庸那些人,總之,人是已經完好無損地給他們送去了。”
“那就好。”華央點點頭,長舒一口氣,回身朝着那個廢棄宮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步離去。
忙了一天累得不輕,華央也懶得去一一回復等候的衆人,命寧九和丹琴去把人打發了,自己便徑直回了寢殿。
不出意料的是,剛一進門就看到了正佇立窗前、憑窗遠眺的蕭意樓。
華央自認今天的言行鬧得有些大了,清了清嗓子,道:“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蕭意樓回身,面上不見怒意,輕輕鬆了口氣,道:“你去哪兒了?”
華央搖搖頭,“隨便走了走,可是你也知道的,這宮裡有些地方我還不是很熟悉,所以……”
“迷路了?”
華央頷首,“還好,順着原路又找回來了。”
蕭意樓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華央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半晌,神色漸漸沉了下去,想了一會兒,問道:“問你一件事。”
蕭意樓道:“你說。”
華央思索了一下,道:“先帝……我是說太和帝,當年他故去之後,後宮的那些妃嬪都是如何安置的?”
蕭意樓目光如炬,盯着她看了看,卻還是應聲道:“按照以往的慣例,未曾生育的妃嬪多半殉葬,曾有功德在簿的可免,但須得落髮爲尼,常伴青燈古佛。育有皇嗣之人,可隨其子駐封,也可留在宮中度此殘生,不過,大多數育有公主或者兒女已不在的,更寧願出宮落髮爲尼,如此也可保全一命。”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回身看着華央,“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華央擡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沉吟半晌,終於開口道:“那……容妃呢?”
蕭意樓神色一滯,似是想到了什麼,緩緩轉過身去走到殿門前,良久纔回身向華央看來,眼底有一抹冷色,“屍骨無存。”
華央霍然皺眉,快步上前來問道:“怎麼回事?”
蕭意樓道:“十一年前宮變,容妃的寢宮也跟着起了一場大火,等火撲滅了之後,寢宮之中只找到了兩具焦屍,早已經面目前非,一碰即碎,最後,只能以其衣物入葬。”
“兩具焦屍……”華央心下不由一陣唏噓,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垂首低聲道:“是容妃娘娘和她身邊的老奴李嬤嬤吧?”
蕭意樓眉峰一凜,“你知道?”
華央道:“聽過一些關於容妃的事情,聽說這位李嬤嬤是宮中的老人了。”
蕭意樓目光清寒凌厲,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後收回目光,恢復淡然神色道:“沒錯,李嬤嬤在宮中時間確實挺久的了,算來,還是與士季安是同一批入宮的,所以她的事情,也許士季安更瞭解。”
聞言,華央心下微微駭然,已然明白蕭意樓這是在暗示她,不禁有些遲疑,再看蕭意樓神色清明,目光和緩,並不見不悅,又稍稍放了心。
“蕭意樓……”她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後,緊緊靠着他站着,“給我點時間,有些事情我想弄明白。”
蕭意樓輕輕握了握拳,點頭道:“好,我等你。”
華央終是鬆了口氣,輕聲道:“謝謝你。”
正要轉身離開,手腕卻被人一把抓住,蕭意樓回身定定看着她,良久,他輕聲道:“保護好自己。”
華央不由挑眉一笑,“我會的。”
蕭意樓這才鬆開手,“去休息吧。”說着,自己擡腳出了門去,照例在院子裡站了半晌,這纔不緊不慢地離開。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遠比華央想象中的要快了很多。
不得不承認,風若宸看人的眼光着實很準。
當初,華央入宮的時候,曾經派來迎華央回宮的衛晏等人皆是他派來的,雖然華央早已對幾人的名聲有所耳聞,然別人說的終究只是別人所瞭解的,這幾人究竟是怎樣的人,她的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甚至,那時候她還隱隱覺得,這些人在風若宸手下做事這麼久,是不是與其有所關係,直到後來一點一點相處下來,華央豁然發現,朝中人才不少,然可用之人卻不多,至於可以信任、委以重任之人便更是少之又少。
衛晏、上官瑜等人便是這少之又少之中的幾人。
“老將軍、老太傅、衛大人、上官大人、彭大人……”華央輕輕唸叨着,笑了笑道:“大哥爲了朕回來之後能儘快熟悉朝政,着實費了不少心思。”
士季安跟在華央身後,聞她所言不由呵呵一笑,“王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冷冷的,其實他對皇上的關心都表露在行動上了,畢竟是親兄弟,古人不是說嘛,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華央垂首輕呵,“只是可惜,我們不是一母同胞,否則,我大月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士季安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下狠狠一凜,一時間嚇得竟是不敢再出聲了,連頭也垂得低低的。
華央卻似不察,繼續道:“倒也不怪,生爲帝王,後宮妃嬪衆多也是常有之事,對了,士季,你是宮中的老人,那你可知當年父皇故去之後,那些妃嬪都是如何安置的?尤其是那些位分高一點的、以前曾得父皇寵愛的。”
作爲太和帝身邊的老人,士季安對此自然是瞭解得多,聽華央問了,他不由輕嘆一聲,想了想道:“雖然先帝回宮妃嬪衆多,可是得先帝寵愛之人卻是很少,這……”
華央停下腳步回身看他,見他神色有些猶豫躊躇,心知與景皇后有關,便揮手道:“儘管說,今天不管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你。”
士季安這才放了心,行了一禮道:“若說先帝寵愛之人,當屬兩位皇后爲最,另外,衆妃之中還有三人先帝也是十分看中的,一位是十三公主的母妃賢妃娘娘,一位是連大將軍的妹妹連妃娘娘,只是可惜天妒紅顏,賢妃娘娘當年生下十三公主不久便因病離世,連妃娘娘更是在先帝駕崩之前,突然消失無蹤,唉……”
“那,還有一位呢?”
士季安猶豫了一下,臉色不大好看,垂首連連搖頭,嘆息道:“還有一位是當時身懷有孕、眼看着就要母憑子貴、晉封爲貴妃的容妃娘娘。”